姜女贵不可言 第313章

作者:枝上槑 标签: 穿越重生

  只要别出大的岔子,久远来看会有个不错的前程。再除了佟家这个隐患,余生不说扶摇直上灿烂辉煌,落个寿终正寝至少不难。

  而后再娶一房妻子,生几个孩子……

  他其实并没有自己表现的那样对家人不屑一顾。

  他渴望亲情,也渴盼温情,只是自己尚且没有意识到。

  那又何必非拽着他走上前世的老路?

  害人害己,互为负累,实无必要。

  在姜佛桑看来,两人最好的结果就是自此一刀两断,再见即为陌路。

  不,最好是不再见了。

  若然她有幸活着离开北地的话……

  -

  姜佛桑搬离萧府移居萧家别苑的事翌日便传得满城皆知,引起了轩然热议。

  同一时间,关于废除劫夺婚以及勒令早婚之事也传了开。因为波及足够广,以致老少咸闻,原本不知道的也知道了。

  刺史家的奇闻固然值得听一耳朵,却显然没有与自身切身相关的事更值得上心。

  尤其对一般民众来说,这两件都算不上好事。

  一部分人发愁年岁渐长的儿孙从此以后不能掠婚,无以成家;另一部分人碍于早婚令关于年龄的限制,急着为已满十七或者将满十七的女儿说亲……

  众议纷纷,全城沸腾,民众的注意力很快便从萧家别苑转了开。

  菖蒲很是松了口气,姜佛桑眉眼间仍笼着一层清愁。

  这几天她一直如此,倒不是因为城中那些流言与非议。

  在脱离许家之后、尚未替嫁之前,她就曾筹谋过去处。

  南州之地一直处于混战之中,直到大成建国。听说立国之初也很是动荡了几年,基本等同龙潭虎穴。

  虽然提早几年过去同样可避开长生教之乱,但她那时孤身一人,自保之力都没有,无异于自寻死路。

  便想再等等,等到天下安稳些再去寻先生。这期间她可以好好积蓄实力,同时安排好后续事宜。

  所谓后续事宜,就包括为良媪等人准备好后路,以及利用先知优势在长生教这场动乱中保下在乎的人。

  结果长生教之乱提前得措不及防。

  阿母那边还不知是何情况。萧元度让人递话给申屠竞,如今小半个月过去,也不知申屠竞有没有带人去江州……

  还有佛茵。佛茵究竟是在京陵还是兴平,眼下是否安全……

  在乎的人一个没能护住,她们最终还是卷入了这场风波。

  陪在她身边的这些亲随生死皆系于她一身,想找的先生也没能找到……

  先生一点没说错,先知果然不是万能的。

  “……曾经的遗憾弥补了,却导致更大的遗憾发生。他想拯救的人,他的朋友,包括他自己,也接连滑入更深的深渊。”

  难道结局真的早已写定?任由她怎么挣扎都是徒劳?

  姜佛桑仰头望了眼高悬的日头,只觉遍体生寒。

  菖蒲没有发觉她的异样,问:“良媪近来精神萎靡得很,要不要找医官给看看?”

  姜佛桑颔首道:“也好。”

  只是心病难医,医官怕起不了多大作用。

  良媪的儿孙都困在京陵城中,包括她以为的良烁。良媪既忧心她的安危,还要忧心儿孙的安危,悬心吊胆、夜夜难眠,求助无门,唯有焚香祝祷以求神佛庇佑。

  姜佛桑告诉她,长生教主要针对那些阀阅之家,她才稍稍安心。但其实姜佛桑自己心里也没底,毕竟长生教不单只杀贵人。

  想起良烁,忧心不免又添一重。

  原本仅是京陵至南州的商道断绝,而今瀚水以南商道全部中断,良烁彻底失去了联络……

  下半晌,陈缣娘与翁合过来。

  动乱一生,缭作的生意不可避免受到影响,尤其现下棘原城也出了乱子。

  然而对于大丰园中众人来讲,更大的乱子还在于姜佛桑与萧元度的和离。

  无人知道长生教叛乱能不能平定以及何时平定,但一旦平定,姜佛桑就会离开棘原返回京陵,这是毋庸置疑的。

  姜佛桑当下也无法给他们准话,只吩咐让缭作减产。

  “北地各州正常交货,至于南地行商的订契,先保存着罢,之后视情况定夺。”

  不过届时恐怕就不是由她来定夺了。

第431章 心意无改

  “翁合,稍后你找一下金姬,让她将缭作的钱账簿册整理一下交给你,再由你转交给萧府的陶管事。”

  微顿,“钱库的钥匙一并给他。”

  翁合虽有迟疑,并未多问,领命而去。

  这一切并未避着陈缣娘。

  陈缣娘向来秉承闲事莫问的原则,这次终究是破了例。

  “大丰园,或者说缭作,是否就快要易主了?”

  她一针见血,姜佛桑也不兜圈子,“是。”

  陈缣娘的神情仿佛被人兜头浇了盆凉水。

  想起了一直以来姜佛桑闲适表相之下隐藏的急迫,还有那种隐隐的紧绷感……

  原来并非她多想,一切早有预兆。

  见她眼底的光亮逐渐黯淡,姜佛桑怀着诚挚的歉疚,垂首致歉:“抱歉,缣娘。”

  陈缣娘嘴巴张了又阖,如是再三。

  最后道:“你并无对不起我之处。你替我报了仇、救我出火坑,还给了我继续活下去的动力。你让我见识到了最先进的织机,也让我得以织出绚美到极致的锦。你跟我保证的绝大部分都实现了,最大的庄园、最好的织娘,惠泽蚕农织妇、不涸泽而渔,生意遍及全大燕……这些都实现了。”

  至于没实现的——

  耳边响起曾打动过她的那番话:“我相信,终有一日,天下殷富,烟火万里,会遍是绮罗之人。”

  “不过你也说了,或许终其一生,愿景只是愿景。”

  是她执意一信,是她愿意一信,如此罢了。

  姜佛桑从始至终都是坦荡的,当初坦荡承认自己开设缭作就是为了谋财取利,而今也坦荡依旧。

  她从来没有骗自己什么。

  “有些事,你大约也是身不由己。”

  姜佛桑摇头:“我的确有愧……”

  当初她说服缣娘的那些话确是发自本心。

  她以为自己有八年,足够的时间去实现,没想到生生砍去了一半。

  但其实,不管四年还是八年,她总是要离开的。这至关重要的一点却是从一开始就不曾与陈缣娘明言。

  她固然有不能明言的理由,因此给了陈缣娘错误的期待也是不争的事实。

  “缣娘,缭作能有今日,你居功至伟。可以这么说,缭作离得开任何人,也离不开你。即便将来缭作易主,对方也必将待你如上宾,什么都不会改变。缭作将继续由你掌管,你仍然可以织最美的锦,将技艺传承……”

  陈缣娘默默无言。

  就在姜佛桑以为她永远不想再理会自己时,她突然开口问:“回到京陵以后,你会否重开缭作?”

  “我……”姜佛桑犹豫片刻,折中道,“我许是不会长居京陵,或许会去更远的地方。若果可能,缭作是要重开的,但一切都还是未知数……而且,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意味着一切都要重新开始,织机、人工、场地……什么都无法保证。”

  她也有私心,私心里她也希望陈缣娘能跟自己走。

  织机织谱固然珍贵,她脑子里存得就有。陈缣娘却只有一个,不可多得。

  然以陈缣娘如今的成就和斐然的声名,她哪好让人抛下到手的安稳与辉煌,陪她去冒一场福祸难料、前途未卜的风险。

  果然,话落,两下都沉默了。

  姜佛桑微微一笑:“不急,我还不知何时才能离开棘原,你可再想想。”

  陈缣娘点了点头,告退而出。

  菖蒲心里还想着簿册与钱库的事。

  暗暗庆幸,幸好女君有先见之明,提早准备了明暗两账,赚来的钱财泰半都以开拓商道为借口转移了出去。

  但即便如此,余下的也绝不是一笔小数目,就这般给出去……

  想象钱库里的钱一车车往外运,菖蒲别提多心疼。

  姜佛桑笑了笑。

  当初骤得大丰园时她没有多欣悦,正是因为清楚这庄园并不真正属于她,她只是暂时拥有,等离开之时是要原样奉还的。

  总不至于天真到可以转手卖给别人,而后揣着钱跑路。谁敢接手呢?

  “几年间单大丰园就为我生利不少,借鸡生蛋,该占的好处都占了,就当是还回去一些吧。”

  菖蒲想说,好处也不是白占的,女君还献了铜山呢。

  而且,“只是还‘蛋’倒也罢了,缭作可是只会下金蛋的金鸡,难道就这样白白给出去?”

  姜佛桑默然半晌,低喃一句:“再金贵的东西,也没有命贵。”

  谁乐意辛苦一场到头来为别人做嫁衣裳?

  可是她护不住,她甚至还指望拿这些东西来买命……

  生杀予夺尽由旁人,无力、屈辱,任人宰割——这种感觉她会记住,永永远远记住。

  菖蒲领会了女君所言,心情也跟着沉重下来。

  “对了女君,”忽而想起一事,“翁合走时告诉我,阿约他一直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