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女贵不可言 第453章

作者:枝上槑 标签: 穿越重生

  菖蒲和似霓相继惊呼。

  姜佛茵也吓到了:“阿姊,你别气……”

  “我不是你阿姊!”姜佛桑积蓄了力气,说出这句就倒回枕上,手犹指着她,让人即刻送她走。

  菖蒲亲自送她出宫:“方才引你来的宫侍是芳乐宫的,不知那边又打的什么主意……七娘子,女君也是为你好。”

  姜佛茵呆呆的,脑子里只有阿姊血透重衣的样子,还有那句“你能帮我什么”。

  姜佛桑叹息一声,抱住她:“是阿姊的错。当时太过心急,口不择言……”

  直起身,抚了抚自己打过的那半边脸:“打疼了罢?”

  姜佛茵摇头。阿姊当时伤成那样,能有多大力气。

  “阿姊,我是不是真得很没用?阿姊那时处境堪忧,我若早些做下决定,入宫助阿姊一臂之力,阿姊也不至于舍下半条命……”

  “阿妙,”姜佛桑打断她,“咱们两个背井离乡来到南州,脱离了家族,只剩你我二人相依为命。若然我连你这个唯一的亲人也舍得出去,那——”

  那就真是不择手段了。

  即便目的达成,这荣耀也不堪回首。

  行大事者不拘小节,但为人总该有最起码的底线。

  “更何况我当时已经舍出去半条命,若还要再搭个你进去,那我筹谋一场图个什么?你自己说,这亏本的买卖岂能做得?”

  姜佛茵顿时破涕为笑。

  姜佛桑舒了口气:“可算是哄好了。”

  姜佛茵小声嘟囔:“可我还是想帮上阿姊。”

  “你不正在帮我?万锦园能有今日成果,有你一份功劳。”

  姜佛茵不敢充大:“都是缣娘她们——”

  “你也不必自谦,缣娘她们都对你赞不绝口。金琅夸你学得快、账目上的事一点就通;芮娘也说你急情庶务处理得井井有条……”

  姜佛茵愣了一愣,随即撇嘴,“谁稀罕她夸。”

第610章 原来不是

  姜佛茵和芮娘的关系最初并不算差。

  姜佛桑被囚竞都王府之初,没有一点消息传出,姜佛茵吃不下睡不着,身旁人都劝不好,亏着能言善道的芮娘从旁开解照拂。

  姜佛茵那时觉着芮娘就像是自己的另一个阿姊,直到知晓了芮娘的过往。

  南渡后的姜家早已不复往昔辉煌,她如今业也脱离了姜氏一族,这几年在堂姊的教导下更尽量摒弃了世家女的傲气和根深蒂固的门户之见,寒门庶族也好、蓬门小户也好,都能做到如常待之。

  然而欢楼女子……

  在姜佛茵地认知里,欢楼女子就代表着下贱。

  京陵贵女们提了都嫌脏口的存在,她无法接受和这样的一个人为友。

  芮娘多敏感呐?自从察觉到她态度上的转变,便也就少来找她了。

  不过同处万锦园中,总有碰面的时候。

  芮娘照常招呼,姜佛茵却觉如鲠在喉,看对方怎么都不顺眼,说话也带着刺。

  芮娘也不惯着她,直接怼回去——都已离了欢楼,谁还乐意热脸贴冷屁股?又不是恩客,更犯不上忍气吞声。

  姜佛茵哪里是芮娘的对手?回回都被气哭,愈如此愈不肯干休。

  两人梁子自此结下,时时处处针锋相对,见面必要斗一番嘴。

  拜芮娘所赐,姜佛茵现在嘴皮子都利落不少。

  姜佛桑看得出,芮娘并未真恼,她见惯了风浪的,逗佛茵就如逗弄小童。

  佛茵也不是当真抱有恶意,盖因观念的转变非一朝一夕。但无论如何,她的态度实在有些伤人。

  之前说过她一回,她似听非听。这次过来本打算再与她谈谈,就看到了方才那一幕。

  就问:“何时想通的?”

  姜佛茵略有些不好意思,默然片刻,如实说了心底话。

  “阿姊你也知道,京陵高门多豢有家伎,再是色艺出众,说到底也只是个玩意儿而已。似那些久处风月之地的私妓,言行轻浮、举止佻达,就更是登不得大雅之堂了。我原以为她们是自甘堕落,原来不是的——”

  贫穷、灾荒,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导致她们被掠被卖。被人侩掠卖也就罢了,更多是被父母家人卖、被夫郎卖……

  她们可没有任何仰仗,没有家族撑腰亦没有亲人营救,更没有一只能拉她们出深坑的手。

  “我原以为欢楼是欢愉之所,她们过得皆是夜夜笙歌纸醉金迷的日子,无忧无虑,至少吃穿不愁。原来也不是的——”

  听闻欢楼女子活过三十的都少之又少。万锦园里收容的那些欢女,无不是一身的伤、一身的病,真正的全乎人几乎没有。

  日复一日,她们用香粉和锦缎掩盖住满身心的伤痕,倚门卖笑、凭楼揽客,多揽一个恩客便可少挨一顿毒打,便不会很快沦为卑屑妓——那样自己本来就注定不长久的生命将会更快地迎来终结。

  恩客寻欢而去,所见皆是春光明媚,又哪里看的到幽怨的眼泪、听的到将死的悲鸣。惊慌失措、瑟瑟发抖在他们眼中都成了可堪把玩。

  即便如此,还要被恩客埋怨薄幸,被世人指斥辱蔑。

  迎新送旧知多少,故落娇着泪两行——不然呢,还要这些短命的、可怜的女人如何呢?真心诚意爱上那些冲她们皮肉而来的恩客吗?

  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旧人都哪去了?谁会在意。

  衰老和死亡总是让人败兴的,恩客来此只图感官之愉悦,所以她们要笑脸相迎、要高高兴兴,要自愿、要顺从。

  哪怕华服包裹下是残破不堪日益腐败的躯体,只要外表是年轻的、是娟好的,那就好。

  至于满身毒疮、呻吟将死的那些……不能称做人了吧?没人愿意看到,她们自有他们的归处。

  “我记得阿姊曾同我说过,人这一生是无法走回头路的,只能往前走,而要走的路要紧处只有那么几步。我们能做的只有郑重地去选择、争取不留下遗憾,若还是不慎留了遗憾,就理智地面对它然后尽全力去改变,倘若也不能改变,那就勇敢地接受,不要后悔、继续朝前走……”

  姜佛茵自小锦衣玉食,从未了解过人间疾苦,吃过的唯一苦头就在男女之情上。

  然而离开京陵后,一路上所见所闻,还有后来了解到的这些——她从固守成见,到备受冲击。

  那些人当真下贱吗?当真让人不齿吗?

  或许是的。

  可她们何尝有过选择呢?

  当初青屏山中她选择奔连玠而去,一年之后她选择离开连玠随阿姊永远离开,都是她做下的选择。

  她亦曾“失足”过,可她有阿母、有阿姊,沦落到再如何差的境地都有人伸手给她、支撑着她……

  这世上多得是从出生就没得选的人。

  有的选的话,谁又真想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

  她们只能一次次被无常推搡着、一步步往下滑落,直到滑向无底洞的深渊,无声无息从人世间消失。

  这草芥般的一生就这般结束了,就像她们从未来过。

  阿姊说得没错,有些规矩不是开天辟地便存在的,欢楼也不是从来就有的,就像园子里的那些人,也不是生来便该为娼做妓的。

  不是她们的错……

  “阿妙,你能如此想,我很高兴。”姜佛桑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堂妹,娇憨甜美一如往昔,可她已经长大了,“你阿母也会为你高兴。”

  虽然骆氏未必会乐见女儿将这份悲悯心施于欢女之身。

  姜佛茵不由黯然:“我令阿母心寒至极……”

  随即又咧开一个笑:“好在长兄肯争气。”

  姜佛苌在杞阳郡守任上颇有政声,两年前又娶了董太后侄孙女董绯,前途眼见着一片大好。

  姜佛桑将她的黯然与思念看在眼里,就道:“那事过去已久,你若真是想家——”

  姜佛茵摇头:“偶有思乡不假,但是阿姊,你清楚,我也清楚,做过的事、留下的痕迹,是没法一笔勾销的。就让他们以为姜七娘葬身火海,未必不是好事。再者,值此安危之机,我当与阿姊同进退才是,阿姊休想赶我走。”

  姜佛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没再说什么,两人牵手进了主园。

第611章 磐石之坚

  姜佛茵让人把祁姬祁宛叫来,姜佛桑与她和金琅二人说了会儿话。

  她二人走后,又见了缣娘。

  直到缣娘也离开,姜佛茵才指着案上厚厚一摞账本道:“这些全是近半年来良府的账。”

  如今的姜记称富可敌国许有些夸大,资产雄厚却是毋庸置疑。

  但要说积累,也并无多少,原因就在这些账簿上。

  从她们到南州的第二年,也即姜氏正式营利开始,每年都要拨出一笔巨款供史殷奇花费——毕竟姜记能在短短时间内开遍南州是借了他的势,姜佛桑不仅要为他出谋划策,偶尔也需要讨他“欢心”。

  史殷奇要营建的新宫同样有姜记出资。

  除了这一项固定开销,再有就是良烁。

  良烁担着大总管的职,姜记和万锦园的事一概不管,他现在只负责一桩,那就是应酬。

  打着视察各地店铺的名义,今日还在这个州、明日就到了那个县,今日这家娶妻、明日那家过寿……总之,再多的银钱也如流水一般,流经他手,不知去向何处。

  姜佛桑一目十行阅览着,头也不抬道:“不然让你去管善堂?以后也和良烁一样轻省。”

  姜家的店铺遍布南州,姜家在各地也设有善堂,架桥铺路以外,施医赠药、救贫济困、发埋孤骨、施殓施棺……

  概括来讲,也是个只管花钱的地方。

  姜佛茵见阿姊这般反应,就知良烁所为她心里都是有数的,说不准她那里就有一本细账。

  “还是算了罢,都是张手要钱的,总也要有人挣钱。”

  “看不出,”姜佛桑揶揄她,“你竟担了这么重的担子在身上。”

  姜佛茵耸了耸鼻尖算作回应。

  其实她心里的担子更沉,自从知道阿姊的打算以后,尤其去岁整一年。

  挡兽事件发生不久,确切地说应是营建新宫那阵子,不知哪里刮起的风,说史殷奇做的那些事全都是受了阿姊怂恿蛊惑,城中那些人竟也信了,一口咬定阿姊是妖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