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怡然
晏三合一怔。
她其实是故意想刺他一下,却不想他坦坦荡荡应了一声“是”,这就好比拳头伸出去,打在了棉花上,有力都没处使。
“还有一个消息。”
谢知非接过李不言手上的温水,喝一口,嗓音浸了水,一下子柔软起来。
“据说也是与宫里的太监内外勾结。”
也?
晏三合十分敏锐道:“除了唐岐令外,还爆出过别的春闱舞弊?”
谢知非说一个“也”,就是故意勾着她往下问,好顺势说出严如贤的事。
晏三合听罢,再坐不住,“不言,你抱我去屏风外头。”
李不言打横把她抱到外面。
晏三合坐定,对上谢知非的目光:“严如贤的事,几分真,几分假?”
她穿着单衣,黑发散在耳边,气质不再是冷冷清清,一下子变得温温淡淡。
谢知非想错开目光,又有些舍不得,“真假不知道,但无风不起浪,这事你心里有个数。”
晏三合这些日子在静思居养伤,一座高墙,隔着两方天地,外头的天地是什么样,她根本一无所知,更别说是关于宫里太监的事。
此刻,她才真真切切的体会到,谢知非和裴明亭这两个人,对她化念解魔起了何等重要的作用。
季老太太的心魔,如果不是他们两个在一旁帮衬,出人又出力,她不可能解得那么快。
静尘的心魔也是。
地位的高低,决定了视线的高低,她一个孤女,能女扮男装混进教坊司,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探得云端的事。
“三爷。”
她略笑笑:“有个称呼我想送给你。”
他望着她,目光温柔却重而有力,“什么?”
晏三合抿了下唇,“谢好人。”
“一个消息就让谢风流,谢纨绔变成谢好人了?”
他故意右手握成拳,低低咳嗽一声,“晏姑娘,做人不能太现实啊!”
晏三合一愣。
怎么如今夸也不行了?
谢好人眉眼得意的笑开:“得了,采花贼的任务完成,也该回去歇着了。”
晏三合后槽牙咬着后槽牙,“等下。”
“怎么?”
他扬眉:“还有花舍不得贼走的道理?”
晏三合:“……”
一旁,李不言认命的叹了口气。
哎!
花是带刺的花,奈何贼是聪明的贼啊!
采花贼把所有情绪,都藏在那张含笑的俊脸下:“说吧,还有什么事?”
“替我带句话给小裴爷。”
晏三合嗡声道:“男女之间,情爱最短,情谊最长。”
“放心,一定带到。”
采花贼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冲晏三合挥挥手,身子轻巧的一翻,翻到了窗外,然后又把头探进来。
“能不能劳李大侠,帮我开个门。”
三爷好人都做到这个份上了,必须能啊。
李不言越窗,开门,等三爷扬长而去后,才轻轻把门掩上。
门一关。
谢知非脸一沉,哪还有什么笑笑,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朱青从暗处走出来,“爷?”
“通知所有人,不要再打听唐岐令的案子,锦衣卫那头你亲自去打个招呼,就说三爷怕坏了他们的前程,这事不查了。”
“是!”
谢知非扭头看着紧闭的朱门,眼神逐渐变得幽深。
希望这丫头能悟出他这个采花贼,深更半夜翻墙来采花的真正用意。
第276章 悟出
晏三合已经悟出来了。
正因为悟出来,她躺在床上如躺在油锅上一样,难熬。
案卷被封印,可见事情不小。
谢知非深更半夜跑来,不仅仅是告诉她案卷拿不到,还隐晦地表示了静尘这个案子,他可能没办法帮她太多。
因为他姓谢。
李不言显然还没有悟出来。
她见晏三合虽然一动不动,但气息明显很乱,便问:“谢道之呢,他不是中举才做的官吗?问问他去,他应该知道啊,”
“不妥。”
“为何不妥?”
晏三合看着夜色,沉默了片刻,道:“如果能去问谢道之,三爷早就问了。不问的原因,一是不想让谢家扯进来;二是这事不能伸张。”
唐岐令是先太子的老师,先太子又是因巫咒案倒台的,当今陛下是巫咒案的最大受益者。
这事一旦伸张,惊动了上面,后果不堪设想。
李不言只觉得头疼,“不能伸张,那这案子要怎么查?静尘的心魔,怎么样也绕不过舞弊案啊!”
“的确绕不过。”
晏三合慢慢侧过身,黑夜中,一双眸子亮得惊人。
“明天起,你去酒肆,茶坊坐坐,既然严如贤插手了春闱的舞弊案,唐岐令的旧案子一定会被拿出来比较,说不定能听到些什么。”
“这个办法好,先从外围打探起来。”
“去那些文人、书生多的地方,他们关心这些。”
“我知道。”
晏三合动了动伤脚。
“不言,这脚你帮我一天揉两次,我得早点好起来,不能总麻烦三爷他们。”
“为什么?那人不知道有多喜欢你麻烦他呢!
“这本来就是我的事。”
晏三合抬眼看了李不言一眼,“帮的太多,我感觉在他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李不言笑笑,爬起来走到晏三合床边,从枕头底下掏出一方帕子塞到她手里。
“睡吧,别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明天一早我就出去打听。”
“不言。”
晏三合接过帕子,忽的轻声道:“这谢府……我们住不了太久。”
……
油煎一样的人,何止一个晏三合。
谢知非躺在床上,平躺也不是,侧卧也不是,心底无比的焦躁。
赵怀仁一说案卷被封,他就知道大事不好,找了个借口便赶回谢府。
如果是往常,他和明亭多半是要在别院过一夜的。
事情不太妙。
不妙在案卷被封上;
不妙在唐岐令敏感的身份上。
所以他才会把事情对晏三合全盘托出,半点都没有隐瞒。
不同的人,做不同的事。
这些年,他耳闻目睹父亲在官场的为人处事,明白一个道理:凡是对谢家有利的事情,做;凡事对谢家有害的事情,停。
唐岐令是先太子的人,父亲是当今陛下的宠臣。
如果他不知天高地厚,硬要调查唐岐令的案子,后果是什么,无法想象。
所以,别的事情他都能帮忙,哪怕把教坊司闹个天翻地覆也不怕,父亲和赵亦时都会帮他兜着。
唯独这一件事,他和裴明亭只能袖手旁观。
可心里总放不下。
“爷,小裴爷来了。”
这么晚?
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小裴爷已经像一阵风似的冲进来,脚一甩,鞋子一脱,往他床上一躺,挺尸。
谢知非坐起来,看着他:“祖宗,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