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人 第125章

作者:胡马川穹 标签: 穿越重生

  周秉沉沉地望着尤燕林即将消失的背影,手心里全是汗水,拼着身体受重伤也要跟上去。他身后?的番子们个个都不畏死,竟汇成一股人流边走边厮杀。

  留下处理京城来人的私兵们顿时感到压力,觉得这些人简直是杀神转世?。一挥一斩就?是一条性命,简直是不要命的打法。

  私兵们在?屠戮别人的同时又何尝不是在?被人屠戮。

  若是从空中俯瞰,就?能发?现一大团人紧紧围猎着中间的一小撮人。但是并没有占什么明显的优势,甚至还被这一小撮人引着慢慢地往另一个方向移动。

  尤燕林看了这幅情形不禁暗骂这些私兵实在?是窝囊,以?多?敌少竟然打了个平手。他知道不能再逗留了,在?小革岭耽误得越久越是麻烦。

  就?在?这僵持的时候有一阵细细的声音传了过来,开始像是有人拿着扫把扫地的沙沙声。渐渐地越来越大,就?像是天边的阵阵闷雷,到最后?已?经是轰然巨响……

  那是马蹄声,起码是一个列队的马蹄声……

  本来对峙的气氛更是凝重,私兵们惊疑地望了过来,似乎想不到这个时节还有什么人会过来。已?经准备策马狂奔的尤燕林也勒住了缰绳,心里有一种极度不好?的预感。

  短暂的平静后?就?是暗流涌动,周秉累得不行。不过短短的一刻半身都是血污,后?背上火辣辣的疼,却掩饰不住眼里的狂喜。

  他等了许久的救兵终于来了,不枉他拼死拖了这么久……

第172章 第一七二章 打起来了

  当崖底的众人被救出来时, 个个都狼狈不堪。工部四品侍郎郑楷的帽子掉了,有几位的靴子也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更?有甚者官服上全是大大小小的黑色窟窿眼,连眉毛都没了半边, 反正众人的形容简直是一言难表。

  就连一贯注重仪态的桑樵桑大人也没了往日的优雅从容, 被两个士兵搀扶着?从水坑里爬出来。脸被烟尘熏得如?同锅底。像是被拔了毛的野鸡一样气急败坏地撩着?半边袍子,看那副憋屈的模样下一刻就要跳着?脚破口大骂。

  谢永跟他?前后脚出来, 见了他?的这幅尊荣就忍不住笑了一下, 觉得这些文官平日里道貌岸然,其?实真正遇到危险时也不过尔尔。

  桑樵正巧看见谢永未来得及收回的讥笑, 顿时就有些克制不住,想到大家都可能被烧死在?悬崖底下尸骨无?存, 不禁浑身?战栗, 一把揪住谢永的衣服,“你他?娘的找死,要不是你消息有误, 大家怎么?会险些丧命……”

  一旁的官吏都瞪大了双眼,难得一见桑大人爆粗口。

  谢永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火, 声音因为烟熏有些沙哑,听了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话?也高声怼了回去。

  “要不是我见机快挖水坑让大家躲着?, 你早就见阎王了。再说即便要算账也该是找那些贪官污吏算账,追究也是追究那些朝堂上纵容他?们无?法无?天的阁老尚书们, 关我屁事!”

  老鼠大摇大摆地养成了硕鼠,那只能说明逮鼠的猫出了问题。

  尤燕林敢如?此猖狂,背后没有保护伞简直是不可能的。冯顺自然是跑不掉的,可北镇抚司再厉害, 仅仅一个三品都指挥使还不能一手遮天……

  兴许看了这些文官的狼狈样,谢永心里那股子对?读书人的推崇退了许多?。这回可不管对?方?是自己?平日敬而远之的朝中青年俊杰, 一声呛一声,根本不怯场合。

  许是这场意外让桑樵冲动不少,登时就觉得对?方?话?中有话?,鼓着?眼睛像被点燃的炮仗,“你说清楚是哪位阁老纵容了尤燕林,你干脆说明白那位姓甚名谁。你哪里借来的胆子,胡乱攀诬是嫌你的那张嘴巴长?着?太碍事了吗?”

  谢永疑惑,怎道这位是吃了枪药还是怎么?回事,简直像条疯狗一般逮谁咬谁。他?看了对?方?一眼,也冷冰冰地扯着?脖子答话?。

  “我知道你姓桑,用不着?说我指桑骂槐。你的亲岳父是江阁老,现?在?谁都要听他?的,不过他?干净不干净是当今皇上说了才算。我没那个本事,自然有本事大的人在?冷眼看着?呢!”

  桑樵更?是冷笑连连,“尤燕林的消息如?此灵通,谁知道是不是你那位好?上司通风报信。敢情你为了洗刷你上司的清白,竟敢攀诬当朝首辅……”

  跟疯魔一般,硬是要把这盆脏水泼过来。

  谢永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心想这群酸儒简直难缠,黑的硬要说成白的,简直不要脸至极。心里却?在?后悔不该口舌之争,到最后竟把周秉牵连进来。他?敏感察觉桑樵真正的用意,就是想把这场乱子先推到周秉身?上。

  桑樵见他?没有答话?,神情间有一种“看看,被我说中了”的得意,慢悠悠地坐下来,“等我回去,一定彻查周秉有无?收受尤燕林的贿赂。怎么?大家都被困在?这里险些迈进鬼门关,他?倒是在?外头悠哉得很?……”

  谢永这个暴脾气顿时就按捺不住了,抬脚就踹了出去,“老子拼着?不穿这身?衣服了,也不能让你满嘴喷粪……”

  他?毕竟有还有一点分寸,那脚伸出去只是做做样子并没有踹实。

  但即便这样也惹人怒,一个小小的六品总旗竟敢拿脚丫子冒犯清贵文臣,这就是不敬。桑樵身?旁的几个主事心想不能看着?上官被打呀,登时就撸了袖子跑上去帮忙。正在?歇气的几个番子自然也莫名其?妙参合进去,两边人顿时打得不亦乐乎。

  郑楷不过是一个转身?喘气的工夫,在?场的十来个人就打起来了,让他?一时不知是否该出手去拦。但他?知道谢永算是稳重,而桑樵从来都是谨慎行事不乱说话?的,怎么?这回都这么?冲动?

  他?在?心里嘀咕,后背忽然奇怪的静止了一下。

  郑楷回头去看就见凉州巡按高颚扶着?一个人蹒跚走了过来。

  那人半身?都是血,似乎受了不轻的伤。背脊挺直,脸色是毫不掩饰的阴冷,语气却?很?平淡,“好?叫桑大人得知,尤燕林刚刚在?私兵的护卫下逃走了。接下来正合了你的意,是不是准备递折子说是我故意放走了他?……”

  来人正是周秉。

  桑樵目光躲闪了一下,“谁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苟且……”

  空气中的气氛微微凝滞,就连高颚这个好?脾气的老实人脸上的表情都险些控制不住。

  “桑大人说什么?胡话?呢,周指挥使在?府衙得知你们全数进了小革岭之后就急得不得了。立刻快马追了过来,又让我拿着?他?的信物到西宁卫调兵,生怕你们遇到危险。怎么?你刚刚脱离险境,就要弹劾救你性命的人吗?”

  原来把凉州卫上下全数拿住的是西宁卫的人,这就说明局面起码受到控制了。郑楷大喜过望,回过神就想起都是背景深厚的小年轻,就乐呵呵地两边劝和。

  “都是为朝廷办事的,大家就不要计较一时得失。桑大人也是太过心急才说错了话?,还请周指挥使不要太过介意……”

  周秉慢慢地转过身?,下颌骨像刀削一样冷硬,“我倒是很?想不介意,奈何总有小人想要在?我周某的身?后弄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只要是脏的臭的就要往我身?上倒,好?像我是他?家的泔水桶一般!”

  这比喻太过刻薄了,一贯自诩清流的桑樵脸一下子就涨红了,拽着?半边被撕裂的袖子大怒,“你说谁是小人,说清楚再走,怎么?你们北镇抚恤司尽出些说话?说一半的人?”

  周秉的目光也陡地变得很?凌厉,“不怕告诉你,谁咬我我就咬谁。桑大人对?我有什么?不满尽管冲我来,莫要拿我底下的兄弟出气。他?们都是老实人,玩不来你的那些说一套做一套的心眼子!”

  怎么?说着?说着?又呛起来了?

  郑楷简直头大,一边拦一个,“各位各位,眼下凉州还是个烂摊子,百废待兴。关键是尤燕林又跑了这可是大麻烦。别的不说,要是他?投到北元那边就遭了。咱们手头的事多?如?牛毛,还是不要做这些无?谓的口舌之争了!”

  尤燕林戍守凉州卫多?年,对?这边的布防简直了如?指掌。他?若是投敌,可谓是当前的大患。

  高颚也过来拦,他?不清楚前后的因由,就絮絮叨叨地指责,“桑大人到底年轻些,没看见周指挥使这一身?的伤吗?若不是他?苦苦周旋,拿话?拖住尤燕林启动最后暗藏机关,大家伙多?半早就没了!”

  郑楷终于动容。

  原来周秉在?来小革岭之前已经预料到接下来的事情会很?棘手,所以做了两手准备。一边抽调精干快马赶往小革岭,一边派人护送高颚到西宁卫借援军。

  高颚开始还不以为然,觉得尤燕林没那么?大的胆子。但见周秉慎重的样子就将信将疑地去了。幸好?回来得及时,不但救了周秉,还把崖底即将上西天的一干人给硬生生弄了回来。

  他?一脸的庆幸,“西宁卫的指挥使还以为我在?说笑话?,根本就不理我。要不是拿出周指挥使的信物,人家根本就不会出兵……”

  周秉的信物是景帝的一道密封的旨意。

  包括郑楷在?内都不知道还有这件东西的存在?,他?们都以为周秉在?京城闯了不大不小的祸,景帝让其?保护赈灾使团出使凉州其?实是一种变相处罚,但现?在?看来大家都错了。

  周秉明明是身?负重任。

  郑楷仔细看了一眼,非常自觉地没有问这道秘旨的详情。这时候他?才真切地意识到北镇抚司的人的的确确是天子的近臣,哪怕赈灾使团里的正史副史加起来都不及这份信重。

  周秉态度和缓地望着?桑樵,忽然嘴角扯动微微笑了一下,“桑大人也莫焦虑,我保证尤燕林肯定逃不远……”

  在?绝对?力量面前,一切反抗都是螳臂挡车。凉州卫的私兵队伍被突如?其?来的西宁卫正规军打得招架不住,要不是尤燕林地势熟悉趁乱逃窜,最后这几十个人也会被尽数扑杀。

  周秉敢这么?说话?,一定有非常大的把握,桑樵从他?依旧温和的笑脸上看出了一丝杀意。

第173章 第一七三章 皇帝的人

  天终于大?亮, 高颚带着衙役并西?宁卫的士兵开始清扫小革岭的土地。

  所幸最后一批黑油罐子没有?被倾倒下去,没有?引燃地底的管线。但即便如?此很多?地方也被烧焦了。空中弥漫着难闻的味道,也不知对日后的出息有?没有?影响。

  此次战事高颚可算是最大?的收益者?, 凉州平白得了这么大?一块规整的良田, 且有?现成的水渠浇灌。作为凉州巡按的他可算是松了口气,可以想见?, 等秋收过后这些粮食收下来可以养活多?少百姓!虽然不能解当下的燃眉之急, 但也是相当不错了。

  人活着只要有?奔头就?比什么都强。

  从鬼门关转了一圈的郑楷简单收拾后,翘着腿靠在椅子上惬意地喝了一口热茶, 一边劝着桑樵,“你何必要跟周秉针锋相对, 他是实打实地圣眷在身, 出这趟公差是有?缘由的,再说他那些手下都不是省油的灯……”

  他是一片好心,觉得桑樵虽然贵为阁老的女婿, 但完全没有?必要和?当红人物对着干。前头京城发生的一些事他也看在眼里,觉得江阁老一派实在是杞人忧天, 干了一桩平白无故得罪人的赔本?卖卖。

  这回两边打架说不上对错,只能和?稀泥说是一场小误会。

  一场大?火搞得打大?家灰头土脸, 但大?多?数人都活了下来就?是最好的结果。而且尤燕林不打自招抢先使出杀着,让自己豢养的私兵提早暴露, 也就?用不着再收罗其贪渎的罪证了,倒省了大?家不少麻烦。

  话说出来这么久了,大?家都想家了。

  想到那道能调动西?宁卫的秘旨,郑楷算是整明白了, 那周秉再怎么样也是皇上最信任的人之一,整个赈灾使团里的人全部加起来都比不上。要说这人的人品也不错, 要不是文武不能过近到时被加上一个“谄媚”的嫌疑,他真想好好结交一回呢!

  坐在角落里的桑樵胸口隐隐作痛,是和?谢永贸然打架时留下的。但他性格刚强,这时候硬撑着外表半点不显,甚至还有?一丝漫不经心的闲适。

  “劳大?人担心了,其实我就?是太过心急,生怕我们都屈死在小革岭,罪魁祸首反而逍遥法外。没想到最后竟是靠周秉才能活着上来,算是我欠了他一份人情……”

  语气里终究还是有?一点悻悻和?不甘。

  毕竟还是年?轻人,互相打压风头也是有?的。郑楷装作没有?听出来,呵呵一笑继续劝解,“都是为皇上做事,谨慎些也没坏处。再说周秉底下的人都是粗人,和?他们计较实在没意思……”

  桑樵自然说不会跟那些人计较,但以后他会不会找机会报复就?说不准了。

  郑楷想这里头肯定还有?别的什么原因,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桑樵不是浮躁的人,却费尽心思讨了这一顿打,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郑楷没有?说破,端着茶盏继续喝茶。

  “尤燕林虽然是个武人,但是粗中有?细极善于伪装,这么多?年?靠着凉州这块巴掌大?地方,竟然悄悄养活了数百人的私兵。我要写?折子请皇上彻查其余各处边关守将,像这样的人我以为绝对不止一个……”

  桑樵忙应了,“我可以和?大?人联名……”

  等人告辞了,郑楷慢慢喝着茶盏里最后一口茶水,忽的默默笑了一下。这世上看到的不见?得就?是真实的,以为的也并不是真真发生的。他从昔日那些繁琐的事物中抬起头才发现,这些官场的人际往来更加复杂。

  皇上最然年?青但心思深不可测,也许……在下一盘大?棋。

  郑楷慢慢寻思,所谓的赈灾使团原来只是一个由头,若不是地震也会有?别的幌子。所有?的人都是棋盘上摆好的棋子,就?是为了引诱尤燕林沉不住气提早亮出底牌。但毕竟凶险,要不是周秉及时赶到,兴许小革岭的那些良田就?是自己的埋骨之所。

  尤燕林狗急跳墙定会使出大?杀着。

  小革岭的黑油若是全数爆燃,赈灾团的人一下子死伤惨重,消息传出去肯定会舆论?哗然引得上下震怒,到时候彻查这些边关实权人物简直是顺理成章的事。

  郑楷一边慢慢喝茶,一边思量着接下来这道折子该怎么写?才能周全。他虽然活得不算通透,但好在现在慢慢地开始学。

  在京城的皇上,那些操纵局势的内阁阁老,还有?一直握着秘旨的周秉……他们真正等的也许就?是这个弹劾折子吧!

  隔着一道木梯的房间里住着的就?是周秉。

  谢永一边帮他清理伤口一边抱怨,“大?人你何必这么拼命,听说尤燕林手底下的这些私兵都是日日操练出来的。要不是西?宁卫的人多?,今日还不知鹿死谁手呢?”

  周秉穿着一身本?白中衣,懒洋洋的,“我都弄成这样了,那桑樵还咬着我不放。要是丝毫未损,他说我和?尤燕林手相互勾结不就?成了事实了吗?”

  谢永不知周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对于和?今天发生的事一直很疑惑,这些猜测就?像蚂蚁一样啃食着他,“大?人,我不知道你的全盘计划。先前和?姓桑的打起来,也不知道给你惹祸没?”

  周秉慢慢睁开双眼,眼神凌厉,忽的又不现,仿佛刚才只是错觉,“桑大?人一心为国事,你的确有?些冒失。不过大?人有?大?量,想必不会和?你计较,以后看见?他远着些就?是了。”

  谢永放下心来,“那尤燕林怎么办,姓桑的非说是咱们放走了他……”

  周秉手指扣着扶手,“原先我还有?些不确定,现在却是非常确定了。皇上让我办这趟差事,其实我只是敲鼓的,弹三弦的另有?其人!”

  谢永一脸莫名。

  隔扇外有?微风徐徐,凉州的春天虽然来得晚,但终究还是来了。周秉笑着一哼,“你不是桑樵的对手,你的那点道行?在人家跟前不够看。他也奉了皇命,我们算是殊途同归。可这家伙夹带私货,这时候还是时时不忘往我身上插刀!”

  谢永本?就?是个极会看眼色的,立刻反应过来,声音幽微,“是皇上想要整饬这些边关守将,这个姓尤的只不过撞在了枪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