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悟空嚼糖
李羔去忙事务了,王葛往回走,她早看到桓真旁边有陌生小郎,打算停在丈外距离时,桓真示意她过去。
躲避无用,也躲不了。王葛和刘清揖礼,互道姓名。
这时王恬三人跑回甲板,看渡客下船。雾越来越浓,天黑的很快,船重新进入航道时,舱和甲板上的灯笼陆续点亮。
王葛纳闷不已,她倒是听过古代航海靠星辰定位的说法,但渡江的短途靠什么?真是太神奇了。
王恬随她仰头,问:“葛阿姊,你在看什么?”
王葛记起了航海牵星术,知道有这个方法是一回事,具体使用是另回事。“我在琢磨大雾下,江船是怎么识路的?”
司马韬听到了,语含轻蔑道:“这还用琢磨?跟老马识途一样,每天渡江数趟,别说起雾了,闭着眼也能找对渡口。”他近日才知,被自己恼怒愤恨的马匠郎,根本不是制出狼钩刺者,害他变成怂夫的祸首正是眼前的匠娘王葛!哼,等着吧,他已将此消息散出去了。
司马冲:“老马识途?说的容易,那也得分河流速度、风力大小。”
桓真:“棹卒也得齐心,不能该转向时,有人非要莽撞直行。”
刘清:“非棹卒,怎敢说转向对、还是直行对?不过我等不懂其中道理正常,王匠师是船匠师,怎么也不懂?”
司马韬大声笑:“她的船匠师是从急训营做任务得来的,又不是考的。刚才还往天上看哪,哈哈!”
王葛垂目,忍。桓真挡在她前头,就是不让她吭声的意思。
桓真:“你连这点都打听到了,没打听到做任务得奖励是规则允许的么?所以她不懂就问,没想到遇见个不懂装懂的。”
刘清:“阿韬讲的未必全无道理。王匠师,你做任务成为船匠师有段时间了吧,仍不知江船靠什么辨别方位么?说不过去吧。”
司马韬:“哼,有这种一无所知的船匠师,对其余船匠师公平么?”
司马冲:“等你辞去乡兵去考船匠师再提公不公平,现在你有什么资格替船匠师喊不公?”
司马韬:“哦呦,我没记错的话,乡兵大比,你是败在她手上吧?怎么,粪打你脑子里了?怪不得跟她一样臭!”
司马冲:“你们五百怂夫都打不过她,有脸说我?”
“好啦!”王恬烦了,大声道:“这事我知道,是我阿父给王葛定下的船匠师。谁不服,先告发我阿父。走,葛阿姊,刚才我发现个观景的好地方,渡客少了,我带你去。”
“桓真。”
桓真、司马冲跟上时,司马韬喊他,冲二人比划个抹脖子的动作。
桓真歪下头,回走,猛然发作,顶司马韬一记,将其撞到栏杆上,双脚都离地了。刘清按住司马韬,喝道:“桓真,你想好了,真要动手,你不敌我!”
“那就试试!”
司马冲在旁龇牙,牙洞黑森森的,这个时候没人敢笑他,他连苦荼的背都爬,发起狠来,司马韬更非他对手。
“船上不许斗殴。”李羔来了。
桓真、司马冲下船梯,进舱。
四周都是夜雾,哪有景色可观?王葛、王恬就等在顶舱的木梯口。“我说件事。”桓真道。
按原计划,四人该在第二渡口下,但他认为该改路线,在第三渡口下船。上船前他问过谢奕,近些天,三岔亭周围的道路都不利于行。谢奕不能说原因,桓真也只需知道这点就够了。
“沿第三渡口西行,会把三岔亭北的两个野亭也绕过去,至少远二十里路。今晚夜行,如何?”
王葛三人无异议。坐骑都已经歇过来了,那就夜行,把白天失去的时间补回来。
司马冲问:“刘清、司马韬呢?”
“说是在第二渡口。不管他们。”
木梯响,刘清两个也下来了,马大郎在二层舱,司马韬目含凶焰,应该被刘清劝服了,没再生事继续下舱离去。
有点被动,对方要去哪个边郡?桓真正寻思着,瞅到王葛凝重的神色,他劝道:“不用怕。他们是想对付你,但只会利用别人对付你。”
王恬附和:“嗯。别人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没人敢对付你,葛阿姊放心。”
王葛笑着点头:“嗯。我不怕。”她岂能不怕,即使当上小吏,也非世族子弟的对手。所以她要成长,要比刘清这些人更快的成长,在对方变得更强悍前,她先长出保护自己、保护家人的坚韧羽翼。
这一路,她可以靠桓真三人护送,将来呢?必须靠自己!
第280章 268 老狐亭
又到渡口,刘清三人如先前说的下船。
司马冲怀疑:“他们是不是故意不跟咱们同道?”
桓真:“什么可能都有。要么是故意,一旦王葛行程受阻,他们可摆脱干系;要么单纯厌恶我等,不愿同行。我们能做的,就是加快速度赶路,就算刘清、司马韬把王葛去边郡的消息传出去,也追不上我们。”
王恬担忧:“那要是一直追到玄菟郡,在边郡对付葛阿姊怎么办?”他三人到边郡后,可就跟王葛分开了。
王葛:“桓县令交待我了,到边郡后,先把曲辕犁制法告知郡署。”
众人放心了,边郡确实乱,反之,要保护一个人,比别的郡地可严密多了,到时谁想害王葛,非得被玄菟郡署活剐不可。
第三渡口直通官道。
戌正时刻,四人跟李羔告别,借月光疾行。王葛想象身后被两头恶狼追着,连日的疲惫再也不觉。
芙蕖、迢递、白容、如弈,四匹良驹也甩飞蹄子,你追我逐。
次日下午,苇亭。
王翁将程霜、门下史请进主屋,老两口都颇紧张,虽不知门下史是县里的官吏,但一个人的气度是难藏的,再者,程亭长不会没原由把他们从马厩叫回来,还带着这陌生郎君来自家做客。
为显正式,王翁、贾妪把虎头的书案抬到席上,草席太旧,案不大稳,贾妪从墙角的筲箕里随手抓个木片垫案角。
“姥,给我看看。”门下史笑着,把木片讨到手。
程霜小声道:“翁姥,咱们坐下说话。”
门下史待王翁、贾妪坐了后,才跟程霜坐到书案对面。前者端详手中物,昨天彭家管事跟媒吏讲述时,提到过一个整木雕刻的“木坠”,挂香囊用的,言那器物本是王匠师在一场郡竞逐赛中,特意为彭三郎子女雕刻,后来丢失,彭家至今都在寻找。
贾妪紧张的看夫君:木片咋了?
门下史余光瞅到,问:“呵,我是看此物雕刻实在精巧,姥咋舍得拿它垫案角?”
“哦,这是我长孙女刻坏的物件,她说刻坏之物不用留。我当时随手扔在筲箕里,就忘了。”
程霜凑近看,纳闷道:“没刻坏呀,多好,当中的木片还都能转。”
王翁苦笑:“其实丢掉此物另有原因,我家阿葛怕她大母舍不得,才说刻坏了。这木器叫风雷连坠,原是在山阴县一场木匠比试时雕刻的。那场比试由一商贾出钱,我长孙女报名之前,先找管她的孟女吏立契,如果她在比试中取得名次,得了赏钱,愿尽数捐给浔屻乡的难民。要不是怜那些难民,要不是商贾办的比试给赏多,我孙女怎会参加那等糟践手艺的比试?”
门下史惊诧不已,据桓县令得到的消息,王葛在匠师大比的品德察举项为“特等品级”,这种品级无特殊原因是不会赋予考生的,原因找到了!
王翁继续道:“比试嘛,有输有赢,技不如人被淘汰都正常。可我家阿葛雕刻的风雷连坠选上了,怎么会流落到乡上冯货郎的手里呢?我孙女讲这桩事时,脸上不好看,我就让我家二郎去乡里,巧了,找到了冯货郎,一打听才知道,此对象是山阴县一小郎在废料堆里拣的,卖给了冯货郎。冯货郎又将此物卖给了桓郎君,就这么兜兜转转,转回来了。”
废料堆?别说贾妪听到这生气,门下史都气!
程霜故意问:“翁觉得,那商贾是存心欺人?”
“比试之物,肯定是主家要扔,底下的人才照主家意思办。”
门下史:“不瞒翁姥,那场比试是山阴县的彭氏商贾办的。彭贾人有一儿郎,丧妻不到一年,慕王葛匠师贤名,已经遣管事驱着几大车礼来踱衣县找媒吏,过几天就会来苇亭跟翁姥提亲。”
“啥?”贾妪恼怒。
门下史心里有数了,慎重直言:“这彭三郎君还有一子一女,彭小娘子仅小王匠师一岁,县令怕王匠师已经离家,那彭家派来的管事能言善道,二老不明情况,万一被说动了应下这门亲,可就难反悔了。”
王翁紧攥妻的手,贾妪才忍住没破口大骂。王翁立即表明态度:“我孙女一心要考中匠师,志向未达之前不会谈婚论嫁,这点,在她离家前我已经允她,她阿父也是这意思。彭家再富,跟我王家无关,别说派个管事来,就是彭贾人来,我也不允。”
程霜大赞:“好!翁姥放心,媒吏和那彭管事来时,我也同来,翁姥不愿意,只管拒!”
仲冬初九,王葛四人进入宣城郡。
日落之后,人困马乏的四人投宿在老狐亭。此亭是防戍亭,占地极广,瞭望塔、角楼具备。
“老狐”之名是从汉时延续下来的,亭吏带王葛四人去庭院,边走边告知:“相传有个狐精,修炼了数百年,幻化成老妪模样,每隔几天就来驿站敲门……”
王葛心想:咋跟赤霄一个毛病?
“凡开门者,都会迷了心智一样,客客气气请老狐进门,听老狐讲些奇怪的事。”
王恬:“有多奇怪?”
亭吏回的还挺认真:“比如前世结过什么仇,娶过什么模样的新妇,做过多大的官。”
后头,司马冲:“嗤。”
亭吏“咦”一声:“什么动静?”
王葛、桓真都忍笑。
王恬:“嘿,我放屁呢。”
司马冲举棍就揍,王恬喊:“救命,有人行凶!”
亭吏吓坏了,桓真赶紧道:“他们闹着玩的,你继续讲。”说着,他塞给对方五个铜钱。
“好、好。”亭吏喜笑颜开,接下来讲的绘声绘色,恨不能去庭院的路再长些。
路过第一处聚集的院落时,两边院墙传出乱糟糟的骂声和哭叫,有男有女,也有幼子。
有罪徒?这得多少人?
亭吏埋首行路,王恬刚要问,被司马冲捂住嘴。
“唔,松开,好臭的手!呸呸。”
“啊,忘了,刚才放屁,用这只手捂的。”
这时,有堵墙内传来一句特别明显的咒骂:“桓式、桓真小儿,我死也拉上你们了,值!哈哈。”
四人脚步皆停,脑中同时冒出一个死去的人:陶廉!
第281章 269 麻烦敲门
谢奕告知过桓真,陶廉是泾县县令江扬派的刺客。江扬兄长是踱衣县之前的县令江播,桓真私刑江播长子,致江大郎死在牢狱里。后来,桓真跟着临水亭亭长任溯之,查到一桩隶臣掩藏弓弦的案件,桓县令把那批弓弦找到了,江播其余二子全涉嫌弓弦案,沦为罪徒。
缉捕江家二子的过程中,江三郎意外摔死,只剩下江二郎。所以墙内癫狂叫喊者,是泾县县令江扬?
桓真扬声问:“在会稽山,那个叫江魋的罪徒是怎么死的?”江魋就是江二郎。
王恬大声回:“被人拍碎了脑袋死的。”
“这么说,江播一家死绝了?”
王恬一时间没想起江播是谁,但不耽误他答话:“全死光,绝的不能再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