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郁雨竹
拓跋猗卢忍不住大骂两声“逆子”,见孙岩比他还狼狈,就问道:“其余人呢?”
孙岩大哭道:“大王,可足浑隼被杀了。”
拓跋猗卢问道:“卫雄呢?”
孙岩摇头,“不知。”
拓跋猗卢就哈哈大笑起来,安抚孙岩道:“不必怕,既然卫雄不在此处,他一定是逃出去了,他一定会调派大军来救我们。”
“我还有二十万兵马,难道怕这个逆子不成?”
孙岩一想也是,一抹眼泪,继续替他解绳子。
还没解开,一道阴影就盖住他们,拓跋六修冷冷地道:“不必想了,卫雄和箕澹已经投向晋国,不,现在是华国了,他们不会来救你们了。”
拓跋猗卢抬头看他,父子两个终于见上面,距离他们上次相见不到一旬,十天都没有,父子两个之间已经横亘好几条人命,是你生我死的局面,再也回不到从前。
拓跋猗卢愤恨的看他,但考虑到现状,勉强压下怒火道:“你以为你能挑拨离间我们君臣……”
“你都是我的阶下囚了,我欺骗你的价值在哪儿?”拓跋六修冷冷地道:“他们是汉人,想要汉治,提倡的是仁爱,而你用法严峻,只取用法治,你觉得他们会有多爱你,敬你?”
“你还想取代我姑姑,我告诉你,你跟她差远了,卫雄和箕澹才见过她一面便对她赞不绝口,他们不仅自己走了,还带走了三万户人口,三万户,你知道有多少人吗?整整十二万人!”
拓跋猗卢脸色涨红,大怒道:“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拓跋六修步步紧逼,“你连自己的妻儿都容不下,又怎么会善待百姓?你知道这些年我们过得有多苦,有多恨你吗?”
拓跋六修想到自己的母亲,眼泪一滴一滴的砸在地上,“我恨死你了,你为什么要这么逼我,你不想让我当世子,那就直接立拓跋比延好了,为什么要拿我来给他立威?”
“你能得代郡这块地方是因为我和普速根带兵替刘琨守晋阳,你怕我威望太高,比延坐不稳地方,为什么不把我分出去,却一个劲儿的打压我?”拓跋六修将满腔的愤恨都喊出来,“祖父也有三个儿子,他死的时候把地盘分成了三份,一个儿子一份,你也有三个儿子,你为什么不可以这样做?”
“为什么一定要把所有的东西都给拓跋比延?为什么?”
“你现在要杀我,还问我为什么?”拓跋猗卢大声道:“没有哪一家的儿子会这样的对待父亲,我早看出你性格凶恶,不服管教,我早知道会有这一天,我应该早点杀了你的,那样我就不会像今日这样落难,比延更不会被你害死!”
这话让拓跋六修大怒,一把掐住他的脖子,一脸凶狠,“早知道?你想多早?你不是一直想要杀我吗?我还什么都没做你就要杀我,明明是你把我逼到这个份上的……”
素和雄和拓跋速舟见状大惊,冲上前去拉住他的胳膊,“将军冷静,你不能杀他呀。”
“大王子,你冷静冷静*”
元立已经到外面,只是被拦住了,正等着禀报呢,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喊声,想也不想便往里冲。
士兵要阻拦,他身后的亲兵立即拦住士兵,大声道:“大胆,知道他是谁吗?”
元立已经冲进去,看到拓跋猗卢被掐住脖子,脸上已经一片青紫,而素和雄和拓跋速舟一左一右用力拽着拓跋六修的胳膊也没能让他收力。
元立只看一眼便飞速上前,手指在他的手肘的尺泽和少海穴上狠狠一点,拓跋六修手一软,拽着他手臂的素和雄和拓跋速舟就带着他往后一仰,三人啪的一下倒在了地上。
元立闪身躲过,上前接住倒下的拓跋猗卢,摸了一下他的鼻息,立即掐着他的虎口,又掐了一下人中,等他猛的吸上一口气,这才将人放到地上坐着。
拓跋猗卢大声的咳嗽起来,不知是不是因为害怕,他身体微微颤抖,眼泪不由自主的落下。
这一刻,他身上的怒气和霸气消失不见,他终于意识到,逆子真的是逆子,他真的会被杀死。
死亡的恐惧笼罩着他,这一刻,拓跋猗卢总算是有了一丝后悔,他不该如此轻敌的。
元立起身挡在拓跋猗卢面前,和爬起来还想动手的拓跋六修道:“大王子,陛下来前叮嘱过我,代王可以死于任何一人手中,唯独不能死在您手上,不然,便是她再怜惜您,也不能在天下悠悠众口下救您。”
拓跋六修压抑住怒火道:“这是我自己的事。”
“大王子,陛下如此疼惜您,您却不领情,您以为你杀代王对她来说是坏事吗?”元立道:“陛下要是只想着利害关系,大可以放任您杀了代王,子杀父是大恶,到时候她以为代王报仇的名义出兵,天下谁不赞她一声?”
“但她没有,而是特意派微臣来新平城阻止您,为的是保住您的性命和名声,让您不至于不容于世,这份疼惜,可不亚于对族中子侄的疼爱。”
拓跋六修一楞。
请假条
今天身体有些不舒服,请假一天
第1284章 答应进京
见他态度微软,元立立即推着他往后退了一段距离,让他的亲卫挡在父子两人中间,继续劝道:“现今代王被俘,他已经不能再伤害您,那您就该想一想怎样解决困局,给自己,也给追随您的人一个交待,您现在杀他只能泄愤,除此外没有半点益处。”
“您看看身边的兄弟和随从,他们跟着您做下这么大的事,难道您还要他们搭上性命吗?”
素和雄和拓跋速舟立即眼泪汪汪的看着拓跋六修,“大王子……”
拓跋六修张了张嘴,眼泪也滚落下来,胸中的怒气犹如潮水一般退去。
元立叹息一声,抚着他的肩膀道:“便是为了关爱您的枣夫人和陛下,您也当忍一忍胸中之怒。您杀了代王,就算陛下不出兵,二王子也不会放过您的,追随代王的三十二部国也不会放过您。”
拓跋六修鼓胀的手臂彻底松懈下来,垂下双手跪到地上嚎啕大哭,“我阿娘死了,我阿娘死了……”
拓跋猗卢怔怔的看着他,他最疼爱的儿子也死了……
拓跋猗卢猛的落下泪来。
元立瞥见,心中鄙夷,现在才后悔,是不是太晚了?同时心中警戒,于帝王而言,若不能偏心嫡长,后患无穷。
等拓跋六修哭完,元立就提出由他看守关押拓跋猗卢。
拓跋六修大掌在脸上一抹,将眼泪鼻涕全都抹掉,问道:“姑姑要怎么处理此事?”
元立道:“下官来得匆忙,陛下也不知此中详情,只怕你犯下大错不能更改,所以匆匆派下官过来,并未言明处理之法。”
“不过陛下登基在即,大王子和代王本就要进京恭贺,为何不一起进京求陛下裁决呢?”
拓跋六修沉默不言。
素和雄脚步轻移,替他问出最担心的一点,“陛下会不会放大王回归平城?”
元立意有所指的道:“大王子,代王有偏心的人,陛下也有。”
赵含章一直偏心的人自然就是拓跋六修了。
虽然和她结拜的是拓跋猗卢,但义兄妹两个都各有小九九,不能坦诚,而拓跋猗卢有三个儿子,赵含章对三个侄子间也因为他们和拓跋猗卢的关系不同而不同。
这不是赵含章单方面的选择,维持一段关系总是要互相试探,双向选择。
赵含章最后和拓跋六修来往最密切,感情最深,自然也是他们的双向选择。
她没有选择三兄弟最后的赢家拓跋普速根,而是选择拓跋六修,便是因为在他身上看到了无限的可能。
因为元立这句话,拓跋六修接受了他的建议,决定带拓跋猗卢去京城,请皇帝裁决这项父子官司。
他还给出了底线,“若姑姑为难,我可以不回代国,但新平城这些人我要全都带走,愿为姑姑驱使。”
元立很满意,笑道:“大王子放心,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但陛下不同凡人,她得天所授,一定能断得清楚您这桩家事,绝不会让您受委屈。”
于是拓跋六修开始准备带人入京。
元立自然不会让他带太多人手进京,哪怕他受信任,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
所以他只能带两百人跟从。
拓跋六修很担心,问道:“新平城怎么办?我二弟手握十万大军,他应该收到消息了,要是挥军回援,而我又不在新平城……”
“大王子放心,朝廷止战的诏书应该已经送到他军中,您又带着代王入京,他应该不敢轻举妄动,”元立道:“而且,还有北宫将军和石刺史呢。”
石勒本来想去京城看热闹的,他都准备要出发了,结果临行就收到赵含章的电报。
虽然很想去京城凑热闹,但看拓跋父子的乐子也很有趣,于是在鲜卑父子陷于爱恨情仇之中时,石勒悄无声息的领着大军进入代国。
在父子两个自相残杀时,他也趁其不备快速的连下三座城池。
因为距离远,军报还未传到平城和新平城。
其实要不是赵含章连发两封电报骂他,石勒可以攻下更多城池的,他本来是想咬掉代国靠近这边的八座县城。
可惜了……
北宫纯也不遑多让,令狐盛独领一支军队进入了代国,不过他没有攻城略地,而是静默。
在元立劝说拓跋六修之后,拓跋六修下达命令,又派了人去接应,令狐盛的人便长驱直入,就在新平城西北五十里的位置驻扎,这里距离平城只有一百里的位置,大军急行一日可达。
拓跋普速根不知道自己被抄了后路,他没有电报快,他收到了枣夫人被废黜的消息,也收到了他爹折腾他大哥的消息……
他都沉默不言,同样作为儿子,父亲的这些行为他完全没办法,所以只当不知。
虽然心里也有些不满,觉得父亲为了老三做得太过,但他是他爹,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最后会变成这样。
拓跋猗卢没有公布拓跋比延的死讯,还隐下了王宫刺杀案,所以镇守边关的拓跋普速根收到消息就慢了点儿。
等他听说他爹声称他大哥不敬不孝,要调派大军去攻打他大哥时,他爹已经出兵了。
他那会儿还在纠结呢,到底是继续装聋作哑,还是劝一劝呢?
不过他觉得这事多半劝不住。
纠结了两天,还没下定决心就猛地收到消息,他爹出兵了,不仅出兵,还失败了!
就一天!
一仗定胜负!
拓跋普速根震惊之下连忙召集部将们商量,他们是要回去救人,还是继续当一切都没发生的镇守边关。
要是回去,需要留下多少人手,带走多少人,要打到什么程度……
还没商量出来,对面有天使来临。
虽然他们觊觎对面的城池和土地,在这里囤了大量的士兵和粮草,但他们依旧归属于赵含章,是藩属国。
所以对面有天使来,拓跋普速根只能热情接待。
天使是黄安,他来传达赵含章的命令,“……父子相忌,兄弟相残乃人伦大逆,人人闻之大伤,故命代王及其大王子即刻入京,拨乱反正,重正道德人伦……”
拓跋普速根一脸迷茫,这道旨意干嘛冲他宣,他爹和大哥又不在他这里。
但作为家属之一,拓跋普速根只能接旨,然后黄安就说了,“二王子,代王和大王子已经启程进京,代国经此一乱需要人主持乱局,陛下命北宫将军和石将军一起协理二王子暂代国务。”
拓跋普速根脸色一变,谢绝道:“虽然有乱,但国中还有箕澹等良臣,父王和大哥既然已经进京,此乱就算平了,区区小地又怎么还需要两位将军协理?”
黄安看了他一眼道:“虽然代王和大王子进京去了,但百姓受此惊吓,代国境内可不安稳,二王子怕是还不知道吧,箕澹现在不在平城。”
不在平城在哪里?
黄安意味深长的道:“二王子,陛下如此吩咐是为了代国好,三十二部国大半是被代王领兵打压下来了,小半是劝降,此次代王大败,代国爵位未定,人心不定,他们真的不会生乱吗?”
“您可不要只看得到眼前的刀兵,而忘了身后的冷箭,再怎么说,北宫将军和石将军头上还压着陛下呢,而陛下和代王是义兄妹,总不会让代国太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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