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山卧雪
“阿娘,阿娘——”棠长陵彻底疯了,嘶声怪叫,“你要?为我做主,你要?为我做主!”
大萧氏冷冷看向他,“你自己做下的事,被当场拿获,依律,人家把你当场刺死,缴纳一百斤铜便可赎罪,你还妄想让我为你做主,我怎么给你做主?我拿什么给你做主?废物!孽畜!”
“你是我亲娘吗?我喊的是我亲娘。”棠长陵像被砸烂了一半身子的毒蛇,凸着?眼珠子翘起三角蛇头,吐着?蛇信子,“亲亲表妹心肝肉,你还不知道吧,我这个凉薄冷血的娘其实是你亲娘,小姨母才是我亲娘,这就是为什么小姨母会和我一起算计你,因为小姨母不是你亲娘,是我亲娘。”
话落,棠长陵哈哈一阵狂笑。
在他疯癫的大笑声里,装了半天鹌鹑的荔辰旭有了反应,他噌的一下子站起来,扬手就给了小萧氏一巴掌,颤着?声儿质问,“那小孽畜说的是不是真的?”
小萧氏捂着?脸,两眼发?直,嘴唇哆嗦起来,“长姐、长姐。”
大萧氏坐在那里,身子舒展开,两臂放在扶手上,冷笑道:“没?用的东西?,慌什么,自小便是如?此,外人看你张牙舞爪,仿佛一个泼辣货色,实则就是个狐假虎威狗仗人势,胆小如?鼠的废物。”
大萧氏缓缓抬眸看向棠伯龄,“别用你那恶心的眼神看着?我,我现在就告诉你,是,十七年前,我和锦书前后脚怀孕,我们姐妹二?人借口去六神观安胎,在六神观生产,实则早就商量好了,倘若老天垂怜,让我生下男孩,那就什么事儿都没?有,奈何老天爷不长眼,偏让我生了个没?大用的丫头片子,偏让已经不缺儿子的废物萧锦书又生下一个儿子,为了稳固我在你棠氏掌家大娘子的地?位,我只好换孩子,我有了嫡子护身,才令我在你棠家真正站稳脚跟,说一不二?,是,荔水遥才是我生的,棠长陵实际上是萧锦书生的,是,混淆两家子嗣,这件事是我萧雁回做的,你们又能拿我怎么样?”
棠伯龄蓦的捂住胸口,咽下喉头涌上来的腥甜,一个踉跄跌坐在了椅子上。
满堂众人,都被萧雁回镇住了。
荔水遥尤为震惊,手里子母猫咪滚绣球的丝帕被她一扯两半。
蒙炎伸出?大掌,将她两只小手覆住,轻轻握着?。
“那么,大萧夫人有什么想对我说的话吗?比如?,我生来体弱的原因。”
萧雁回直勾勾盯住荔水遥,“你连我用催产药催你下来的事情都知道了?看来我还是小瞧你了,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棠长陵嗬嗬怪笑两声,蓦的死盯住荔水遥,“表妹,你也早就知道了?什么时候?何时何地??”
联想到自己此时的下场,棠长陵刹那恍然,突然激动起来,双目赤红充血,“你反算计我?你伙同蒙狗贼将计就计反算计我?你不是爱我吗,是假的,是假的?!”
荔水遥不答,侧眸莞尔,“被反算计的滋味如?何?”
“啊——”棠长陵撕声大叫,剧烈挣扎,恨不得化身野兽挣脱麻绳扑上来把荔水遥活吃了,“荔水遥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茶桌上摆着?时令鲜果和糕点,蒙炎选了一个红柿子往他嘴里一塞了事。
立时,满堂清净。
原来蒙炎没?收住力道,柿子塞嘴,把棠长陵的下颌骨塞脱臼了,口水横流,发?不出?一点声音。
萧雁回看着?棠长陵,垂下眼,道:“我是你生身之母,往后改口,叫我阿娘。”
“这就是你想对我说的话?没?有其他的了吗?”
萧雁回嗤笑,“难不成你还指望我向你道歉?不可能,这些年来,虽然你叫着?我大姨母,我为你操的心一点也不少?,萧锦书以你的名义问我要?过的银子、首饰、玩器,乃至于你嫁妆里一半的细软,都是我给的,除了不能让你叫我一声阿娘,我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
荔水遥把扯裂的丝帕团成一团,缓缓笑开,“从没?指望过,当真相揭开时,高?傲如?你会向我道歉,我只是、只是真切而真实的明白了,你我母女之间,有缘无分。”
“你可以恨我,随你的意便是。”
荔水遥还她一声嗤笑。
棠伯龄震怒,“萧雁回,我要?休了你!”
萧雁回从袖袋中?掏出?一张和离书扔地?上,“你敢休我,我就敢告你宠妾灭妻,此时,我一败涂地?,无惧无畏,可你还光鲜,我豁出?去把你往下扯,你也得受着?,倘若你我能安生的和离,我带走我的嫁妆,咱们两个尚能好聚好散。不然,你逼急了我,凭我做你棠氏这三十多年的掌家夫人,我也能活生生咬下你身上一块血肉来。棠伯龄,和离书我来时已经写好了,你只要?签字画押,从此后你我各不相干。”
“长姐、长姐,我呢,我怎么办?”小萧氏涕泪横流,浑身抖若筛糠。
葛若素这时插话道:“萧融世?,你这两个好妹妹混淆别人家族的血脉,这样的大丑事倘若被别人知道,咱们萧家的女孩儿还能嫁得出?去吗?你如?今还是萧氏族长,手里握着?萧氏族谱,今日倘若你不将这两个毒妇除族,我便与?你和离!”
萧融世?仍处在震惊到傻了的状态,被葛若素掐胳膊掐疼了才蓦的有了反应,“除、除族?这、这如?何使得?”
葛若素掐着?他胳膊上的肉狠狠一拧,咬牙道:“譬如?我们要?为显诚娶新?妇,打听着?新?妇的两个姑姑做出?了互换孩子,混淆家族血脉的事情,这个儿媳妇你要?是不要??”
“自然是……”萧融世?的脸一下子难看起来。
“你为咱们大孙女想一想,将来她如?何嫁人?!还是说,你打算把慧心丫头嫁给贩夫走卒?”
“绝无可能!”萧融世?说完,蓦的攥紧双拳,眼神复杂的看着?大小萧氏,“你们两个、你们……”
不止萧氏有女孩,棠氏也有。
棠伯龄咽下满嘴的血沫子,蓦的闭上眼睛,道:“不是、不是故意换的,只能是抱错的,是抱错的!”
萧雁回顿时仰天大笑,少?顷,抹掉眼角笑出?的眼泪,道:“一切如?我所料,抱错的就很好。除族便除啊,反正我也没?儿子,往后余生,我自己快活,活到哪天算哪天。”
小萧氏哭道:“我有啊,我怎么办?”
荔云鹤怒道:“父亲,你说句话啊。”
荔辰旭的嘴唇发?颤,怒道:“拿纸笔来,这就写休书,这就写。”
萧雁回见萧锦书竟只会哭,便怒道:“有你哭的时候,现在把你的脑子拿出?来用用,我和离能带走嫁妆,你被休弃,还有两个儿子两个儿媳,他们能让你带走嫁妆和体己吗?难道指望我接济你不成,休想!”
萧锦书慌了,扯着?嗓子尖叫,“我要?和离,我要?带走我自己的嫁妆和体己,长姐你要?帮我。”
萧雁回耷拉下眼皮,整个人早已是坍塌在椅子上,“你看我像不像一尊泥菩萨。”
萧锦书定睛一看,慌的牙齿打颤,转头哭求萧融世?,“兄长,我和离后,能在你家里给我划一个院子住吗?”
葛若素冷笑,“休想!”
荔水遥起身,走向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熏笼,拿下铜罩子,把扯坏的丝帕往火炭上一扔,转身就笑望蒙炎,“下雪了,我想踏雪赏梅,咱们回家去吧。”
“走,回家。”蒙炎牵起她的手,径自离去。
满堂众人,目送他们夫妻二?人走入鹅毛大雪中?,为之一呆。
第071章 雪中仙
日暮, 结了冰的湖面上,白茫茫的雪越积越厚,湖畔花木果树上都挂了雪淞, 银条万千。腊梅在雪中,蕊黄的花瓣愈见娇嫩, 红梅花冷艳绝俗, 于冰天雪地中傲视群芳。
荔水遥戴着观音兜, 披着一件大红云锦滚边斗篷静静站在垂钓台上,袖手赏看。
那边厢, 面朝湖面的轩窗敞开?着,正腾腾的往外飘热气, 红泥小火炉上的羊汤煮沸了,蒙炎正往里面下切的薄薄的羊肉片。
兰苕九畹等侍女,有的在给?摇床上的小世子换尿布, 有的坐在角落里刺绣,还有两个小侍女, 正坐在熏笼旁的小杌子上, 伏在小茶桌上愁眉苦脸的写大字。
这时湖中心落下一对仙鹤来,于鹅毛大雪中翩翩起舞。
荔水遥看入了迷, 满心欢喜, 手指无意?识的做出了握笔的动作。
她在赏雪景, 蒙炎在赏她。他发现了,他这娇娇儿赏景时身上便好似能散发一股奇异的力量,便如初见时那惊鸿一瞥,她与周围景色融为一体?, 能安抚人心,令人宁静。
便像此?时此?刻, 她立在湖畔,像雪中仙,令他满心悸动,痴迷不已,隐忍克制着等待夜深人静时。
肥瘦相间的肉片在鲜美沸腾的羊汤中时隐时现,香气扑鼻。
蒙炎来至荔水遥身后,便似一座山峦遮下阴影,将雪中仙笼罩,还带来了一身霸道的羊肉香。
荔水遥醒过?神,一转身就撞他胸膛上,她恼他强势的将她唤醒过?来,锤了他两下。
蒙炎咧嘴,恶劣一笑,将她托臀抱起,狠揉在怀,亲她小嘴,撬开?牙关就往里面攻城略地,凶猛如虎。荔水遥哪里经得住他这样粗莽对待,羞恼之下就狠咬了他舌头一下,这才被放开?了。
荔水遥软着身子,伏在他肩膀上娇喘,“你、你发的什么疯,讨厌。”
蒙炎一手扣着她背,一手抓着她的腰肢,两臂用力把?她往自己身体?里揉抵,□□。
荔水遥忽觉腹部被戳痛了一下,凝霜胜雪似的小脸立时绯红,身子一动不敢动,低声娇叱,“老?色胚。”
“你把?那‘老?’字给?我去了。”
“偏不。”
蒙炎蹭了蹭她凉凉软软的耳朵,“行。”
“行什么?”
蒙炎立时将她抱回轩室,放在圈椅上,捞了一碗羊肉放她面前,“吃肉。”
荔水遥正好也饿了,闻着鲜美的香味儿,吃了半碗肉,喝了半碗胡椒羊汤,身子就暖和了。
这时厅上的小世子哼唧了两声,荔水遥便想过?去瞧瞧,被蒙炎拉着手,摩挲着手腕不许。
“他饿了,自有乳娘喂他。”
荔水遥抬眸望着他幽深的眼,心里嘭嘭的,却想逃,慌忙低头掰他手指,“我去瞧瞧。”
蒙炎不说话,一手举起酒樽一饮而尽,那只扣着她手腕的手铁环似的,凭她如何使劲也掰不动分毫,反是他常年习武的粗糙虎口磨的她的肌肤泛起红痕来。
荔水遥挣不脱,又急又气又惧他晚上,眼圈就红了,“你就仗着蛮力欺负我吧。”
这时九畹抱着个黑漆匣子低着头走来,低声道:“郎主,娘子,环首郎君求见。”
蒙炎这才松了手,荔水遥得了自由,立时就捶了他两下,他便笑:“让他进来。”
兰苕瞧荔水遥倚窗坐着去了,就捧着一盘小金桔送来,站在一旁服侍。
环首抱着个黑漆匣子进来,含笑行礼,“大将军,切结书,证物等都收在这里头了,请验看。”
荔水遥正剥桔子呢,闻言就道:“拿来给?我。”
蒙炎微一点头,环首就笑着递给?了兰苕。
兰苕打开?盖子,荔水遥看了两眼,就道:“束之高?阁。”
“是。”
“你别忙走,坐下和我说说荔家后续如何,各得什么结果?。抓几个小金桔给?他。”
蒙炎便笑道:“坐下吧,一边吃一边说话。”
环首连忙张开?两手接住兰苕送来的一捧小金桔,道:“大将军和夫人离开?后,荔家就闹开?了,起因是小萧夫人要带走嫁妆和体?己,发现自己存在库房里的首饰被洗劫一空,小萧夫人逼问亲信吴妈妈,那吴妈妈就说是小萧夫人的两个儿媳妇暗中买通她,把?她的私房偷走分了,小萧夫人当场气晕过?去,萧家主想管来着,被其夫人和离威胁硬拉走了。随后,棠家主和大萧夫人也吵闹着走了。小萧夫人醒过?来大闹一场,威胁两个儿子说,倘若不还给?她,她就豁出去到官府告他们?忤逆不孝,然后……”
荔水遥吃下一个桔子瓣,笑道:“然后,定?是一家子狗咬狗,全都不要脸面的大撕大闹了一场,是吧?”
环首低头笑,剥了一个小金桔吃。
“你接着说。”
“最后的结果?是,荔家分家了,荔氏祖宅被分成了四份,荔大郎荔二郎各得四分之一,荔家主得了有祠堂的那四分之一,小萧夫人也得了四分之一,这会儿荔家正忙着砌墙。”
蒙炎捏着酒樽,笑问,“谁要了棠长陵那个废人?”
“那废人只要醒着就跟得了疯病的野狗似的,狂吠乱叫,还险些咬死了一个服侍他换药的侍女,荔家人又恨他又怕他,谁都不愿意?管他,很快达成共识,当夜把?人塞马车里,只派了一个老?苍头将其送往老?家。”
说到这里,环首道:“今天那老?苍头就回来了,说途经灞桥时,那废人冲出马车,跳了灞水,荔家人一听就说,那废人定?是死了,解脱了,就没?人管了。”
荔水遥吃完一个小金桔,正往小桔山上伸手,立时顿住。
彼时,天色完全黑了,明月浮空,加之雪光反照,室外依旧白茫茫的。
室内,侍女们?将各处灯烛点亮,片刻功夫灯火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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