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山卧雪
“云祥重情。”蒙炎单臂抱住荔水遥的腰,“我与云祥亦是志趣相?投。”
“我知道,你们都是武痴,追求武道巅峰。天还冷,快把袍子穿上吧。”
说着?话?,荔水遥轻推开他?,将放在一旁的墨色夹纱袍披在了他?身上,小心的避开了肩膀上刚刚包扎好的大伤口。
蒙炎轻一跺脚,笑道:“还在于喜欢收藏兵器,云祥更喜欢剑,我则是偏向于刀,但十八般武器都有涉猎,脚下山腹内就是我的一处藏宝室,走,带你下去?看看。”
“啊?”荔水遥小嘴微张,轻声一笑,“这?下头竟还别?有洞天呢,我在家里?随处闲逛的时候,绕山一周也没发现过入口,你还设定了一道隐藏门?不成??防谁呢。”
“云祥。”
荔水遥顿时呆住,以为自己听错了,“谁?”
蒙炎带着?荔水遥离开斑竹榻,走向旁边放置瓶瓶罐罐的多宝阁,挪动了一下一个人面纹彩陶罐,登时就从地底下传来锁链拉动的声响,随即斑竹榻就缓缓往外移位,露出了一个洞,一条石梯蜿蜒而?下。
“只要云祥得了宝剑宝刀,忍不住向我炫耀,我眼馋也偷拿他?的。”
荔水遥顿时笑道:“怪不得你们两人能?玩到一块去?呢,原来都有顽童的一面。”
蒙炎拿起一盏灯,带着?荔水遥一阶一阶的走向了黑暗。
“慢点。”
“嗯嗯。”
片刻后?,石壁上的油灯全部被点亮,就见满室紫檀木做成?的陈列架,每一座架子上都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兵器,占多数的是宝刀,还有许多是残兵破器,像战场上捡回来的遗物似的。
石室有三间正房那么?大,在最深处堆积着?六七个大板箱,箱子里?头装的是破损的甲胄和盔,以及一些珠光宝气式样的精巧东西。
荔水遥拿起一个用碎宝石镶嵌的奇怪镯子,试着?往手腕上戴了戴,沉甸甸的压手,“样式粗糙笨重,一点也不好看。”
“这?可不是用来好看的镯子。”蒙炎握住她的手,轻轻一按上头的一颗红色圆珠,登时就从镯子外表面上冒出一圈尖刺来。
荔水遥顿时星眸圆睁,“原来是这?个用处。”
蒙炎再按一次红色圆珠,尖刺缩了回去?,荔水遥忙把镯子脱下来,拿在手里?仔细把玩。
蒙炎在那堆珠光宝气式样的东西里?扒拉了几下,找出一个黑檀木螺钿盒子,方方正正成?年男子手掌那般大,打开看了看就递给荔水遥,“戴上这?个试试。”
荔水遥接在手里?细看,便见里?头放着?一个蝴蝶纹样嵌宝银臂钏,做工十分精美,拿起来沉甸甸的。
荔水遥戴上了,蒙炎便抬起她的手臂,对准箱子里?的旧甲胄,猛地一按靠近手腕处的一只凸起的蝴蝶纹,登时便射出了一支小箭,箭身没入甲胄三寸,只留了一点箭尾在外头。
荔水遥只觉得小手臂震颤了一下,眼前一花而?已,随即看向箭尾,又震惊的看着?蒙炎。
“倘若对准的是人的脖子,彼时那人已经死了。这?个你戴着?,它与寻常袖箭不同,里?头有两只小箭,可出其不意,是打仗时候的缴获,其出处大抵是某个皇室贵胄女眷防身的东西。”
荔水遥缓缓低下头,轻抚臂钏上的蝴蝶纹,再抬眸时噙着?泪,“我知道,可能?就在这?几日,你们就要有事关生死的大战了,若到了绝境,我会用它抵住自己的脖子保全名?节。”
蒙炎捧起荔水遥的脸,强迫她与自己对视,尽力用温柔的语气道:“你误会我了,我给你这?个防身的利器是想让你保护自己。遥儿,自从选定了秦王,我翻来覆去?想了无数种保全你和全家人的法?子,可是都不行,只有把你们放在眼皮子底下我才稍稍放心,可是在决战时,我等同于虎符,我要冲锋在最前面,我实在没有法?子周全你们了,也只能?分出八百亲兵留在府内,一旦敌人攻破,你们就从莲湖底下的暗河乘小船逃出城去?,你还记得方寸山上的太上观吗?”
荔水遥使劲点头,泪光盈盈,“自然,你把方寸山都买下了,还把太上观翻修重建了一遍,现在太上观是咱们自家的家观。”
“对,太上观是咱们自家的道观了,我在那里?囤积了可供月余的粮食和净水,倘若你们真从暗河逃出了城外就直奔太上观,在那里?躲起来,倘若我们成?功夺权,我自会亲自去?接你们回来,倘若一个月后?我都没有出现,那就代表我们失败了,我亦战死,他?们必会想方设法?搜寻你们的下落,遥儿你要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要寻死,秦云吉很喜欢你的画,他?想要你,就一定会找到你。”
荔水遥带着?哭腔,使劲摇头,“秦云吉如恶鬼,我宁死也不会依附他?。”
“你听我说完。”蒙炎蓦的搂紧荔水遥,“云吉云祥是双胞胎,性情虽不同,但他?们同根同源,云吉也有痴处,他?自幼习画,画道天赋十分不俗,只要你克服对他?的恐惧和厌恶,用真心对他?,你就会发现他?是个极容易操控的人。”
“我不……”
蒙炎一把抱起荔水遥放到一旁的石桌上,痴迷的望着?她娇艳清绝的模样,“你能?做到,就像你最初利用我对付荔氏一样,只要狠下心,凭你的才貌和智慧,你能?把秦云吉训成?最听你话?的狗,就如我,被你迷的事事只想如你意,见不得你皱一下眉头。”
“我不愿意。”荔水遥扑在他?怀里?大哭,“我、我因欠你一条命,愧对你,所以愿意以身偿债,我难道是、是人尽可夫的吗?我宁愿死。”
“你一死了之,咱们的孩子怎么?办?他?是我的孩子,秦云吉必会斩草除根,只有你能?护着?小大郎长?大成?人。”蒙炎眼眶通红,一遍遍摩挲怀里?颤抖的背脊,“遥儿,你不只是你自己,你还是一个母亲,你有责任护着?襁褓中的幼子长?大成?人。”
荔水遥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泣泪如雨,“我软弱可欺,没了你的庇护,命如浮萍,我要你好好活着?,咱们逃吧,一块从暗河逃出城去?。”
蒙炎紧紧的抱着?她,恨不能?把她勒进自己的血肉里?融为一体,埋首在她颈窝里?深吸,赤目低语:“傻话?。我与你说一则见闻吧,我随师父在山中行走时,亲眼见过许多天材地宝周围必有异兽猛禽守护,但总有经验丰富的猎人能?把这?些异兽猛禽杀死,可是每当猎人伸手去?采摘时,总会发生意外,只因天材地宝本身也有毒性,它们自己才是自己最厉害的守护者,这?一遭生死之战赢了以后?,它们会释放灵气重新吸引守护者,把自己重新伪装成?圣洁无害的模样,你就是这?样一株天材地宝。”
荔水遥静静听完立时哭不成?了,恼羞成?怒,星眸瞪大,“在你心里?我竟是有毒的?狡猾无情的?”
“能?被你选中做守护者,我甘之如饴。”
荔水遥一怔,满心酸胀,恼怒娇叱,“说的什么?屁话?!”
·
翌日,天蒙蒙亮,挂在镇绥堂院门?上的云板就被敲响了。
铛!铛!铛!
王芰荷坐在床榻上竖起耳朵仔细的听,在心里?默默的数着?,只响了三声就停了,顿时失望的撇撇嘴。
“三声,是三声,不是四声!”
厅上,王有斐一边系着?衣带一边庆幸。
王芰荷打着?哈欠走出来,“是四声才好呢,内院里?头老?的老?,小的小,都是女眷,我这?当大姐夫的才大有可为之处。”
王有斐冷笑,“舅父倘若真有个好歹,镇国公府的天就塌了,阿耶也曾教过我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事到如今竟做起白日梦来。”
“他?蒙氏的天塌了砸的也是蒙家的蛋,咱爷俩姓王。眼瞅着?蒙炎要完蛋,咱爷俩还是抓紧拾掇点金银细软跑路吧。”
王有斐怒道:“我就不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了,跟着?你跑路有什么?路可走的,三日五日的把钱花光了,难不成?跟着?你卖屁股,我没那个脸。”
话?落,抬脚就小跑了出去?。
被亲儿子揭了脸皮,王芰荷气的脸色铁青,瘫在扶手椅上破口大骂,忖度着?现如今蒙炎是个喘气的死人,把蒙家从上到下骂了个狠的,直觉得口干舌燥才停,胡乱抓起茶壶对嘴就灌。
忽听得院子外头有一群仆妇经过,吵嚷着?议论内院发钱了,王芰荷生怕错过了这?等好事,忙忙的跑了出去?,缀在后?面一路到了镇绥堂,就见这?大院里?已是聚满了人,男仆排成?一队,女仆排成?一队,个个哭丧着?脸。
两列队伍前面,台阶上站了两个女郎,其中一个是蒙玉珠他?自然是认得的,另外一个他?却不敢认,只见那女郎高髻云鬓,插着?紫红的大牡丹花,穿着?高腰襦裙,长?眉入鬓,凤眼狭长?妩媚,身姿丰腴盈润,只在她低眉时才隐约有点蒙蕙兰的影子。
这?时王有斐走过去?和丰腴美人说话?,开口喊阿娘,王芰荷猛地一拍大腿,两眼震惊,“蕙兰,你真是蕙兰?!”
王有斐白了咋咋呼呼的王芰荷一眼,接替蒙蕙兰继续给男仆们发钱。
蒙蕙兰漠着?脸看了王芰荷一眼,听得刘婵娟在堂上叫她,她抬脚就走。
王芰荷一抓抓了个空,忙忙的跟到堂上,但见老?岳母几日不见一下子就老?的不能?看了,满头白发,满脸褶子,蒙炎那仙女老?婆一双眼红肿的核桃似的,一看就是狠狠哭过,左右两侧立着?俩侍女,手里?都托着?一个圆木盘,里?头整整齐齐摆着?银锭子,粗略一看,一盘子就有两百两。
王芰荷眼珠子乱转,谄笑道:“岳母,摆出这?阵仗是作甚?”
刘婵娟有气无力的道:“大郎就在这?几日了,人死如灯灭,想着?,赶在他?咽气之前带他?回乡,这?京城再也不来了,就把府里?这?些伺候的人都发给一笔钱遣散。”
说到这?里?,刘婵娟斜眼看王芰荷,“这?话?是说给外头那些人听的,实则是趁着?大郎还有一口气,用他?的余威护着?一家子平安离京。想必你也感觉到了,镇国公府要大祸临头了,你不是我们蒙家人,你要是想避祸和我们蒙家断绝关系就能?保命,这?些银子你拿走,尽快逃命去?吧。”
王芰荷咽了咽口水,大义凛然道:“岳母看错我了,我岂是那等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人!”
就在这?时虎翼紧急来报,“老?夫人,不好了,咱们坊武侯铺里?的老?兵全被金吾卫换下了!”
荔水遥蓦的起身,紧揪着?帕子道:“我知道,金吾卫是被独孤擎掌控着?的,他?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想把坊门?堵上?”
虎翼急得脸皮涨红,“夫人,倘若只是堵门?倒还好了,事情更糟,咱们府上的人拿了钱挎着?包袱出坊的,出去?一个失踪一个!”
王芰荷听罢,一出溜蹿到左边侍女面前,撩起衣摆张开,一股脑把银锭倒在里?头,“俗语说的好,大难临头各自飞,你们本来就想把我一脚踹了的,我也死心了,不攀你家的富贵了,就此一刀两断吧。”
话?落,一出溜又蹿到右边去?,劈手夺下圆盘,一把倒在衣摆里?,两手兜着?就往外疾走,从王有斐跟前经过,一声招呼也不打就一阵风似的跑了。
王有斐呆住,稚嫩的面皮忽红忽白,眼眶渐渐泛红。
刘婵娟冷笑,荔水遥接过兰苕递来的冷帕子敷眼睛。
蒙蕙兰长?长?的吐出一口混沌浊气,竟露出了一点笑模样,扶着?云鬓道:“弟妹,这?个发式我极喜欢的,多谢了。”
刘婵娟抬起手臂,虚空里?使劲点了蒙蕙兰两下,哭道:“你脑子里?被他?塞的狗屎可算清干净了,我的傻闺女啊。”
荔水遥对蒙蕙兰点点头,当即对虎翼道:“立刻紧闭府门?,按照大将军给你们下达的军令,该如何便如何,全府的安危都仰仗你们了。”
“请老?夫人、夫人放心!”
第086章 生死之战(二)(大结局)
“瞎了你的狗眼?, 我的车架也敢搜!”
长乐站在飞鸾辇车上,一剑鞘砸在一名金吾卫的红缨盔上,“我给?母后侍疾已有七八日, 只不过昨日出宫回我自己府上歇一日,今儿你就不认得吾了?”
长乐越说越气, 伸出剑尖挑起这名金吾卫的下巴, 冷笑道:“看着吾, 吾是谁?”
金吾卫两股战战,嗫喏道:“长、长乐公主殿下。”
“啊, 你竟然还知道吾是长乐公主,母后病重, 吾心急如焚,日渐暴躁,正愁没个出气的地方呢, 再敢拦吾的车架,吾一剑捅死你!”
话落, 用?剑背一拍自己的马夫, “走!”
守宫门的金吾卫见状,个个都怕白白做了暴躁公主的剑下亡魂, 哪里还敢拦, 纷纷退避一旁。
飞鸾车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静安宫门外, 长乐兀自下车,大?步而?入,衣袂飘飞,随侍的女官宫婢小跑着才能跟上。
长乐一看见迎出来的女史就立即问道:“父皇今日来过?没有?”
女史摇头, 悲戚低头。
长乐抿抿嘴,深吸一口气, 强迫自己微翘嘴角,看起来是笑的样子?。
“母后,昨日我不在,可?有乖乖吃药?”
说着话走入寝殿,三?步并两步来到榻前,双膝往脚踏上一跪就去看皇后的脸色,但见又比前一日暗沉了两分,她的心也跟着又沉了两分,伴着酸楚。
“扶我起来,今日倒觉得精神头很好?。”
长乐接过?女史递来的靠枕塞在皇后背后,笑道:“我便说,日日按时吃药,母后这老?毛病就会好?转的。”
皇后点点头,握着长乐的手道:“是我不见他,他是皇帝,你要恭敬,不要替我抱不平。”
瞬间,长乐红了眼?,“他总是以皇帝之?身压服母后,让母后不得不做出选择,何其?无情?,何其?残忍,母后病重难愈也是从这根子?上来,让儿臣如何能不恨!”
皇后欣慰,笑望她,“到最后,竟只有你心疼我,陪着我,你那些哥哥们啊,都恨我偏心,都在等,等我咽气,好?孩子?,他们的争斗你别参与,甭管谁赢了谁输了,你都是尊贵的嫡公主。”
长乐把脸轻轻贴到皇后虚软的腹部,闷闷的哭起来。
皇后摩挲着长乐的后颈,玩笑道:“这会儿就把眼?泪哭干了,到我真正闭眼?的时候还有吗?”
魏王府。
人逢喜事精神爽,是秦云吉今日的写照。
这会儿正画兴浓厚,在花园凉亭里挥毫泼墨绘钟馗。
长史提着衣摆急匆匆走到跟前,拱手就道:“启禀殿下,镇国公府果然有动作,今日一早就召集了府内仆婢,发?给?银钱遣散出府,凡是踏出坊门的全被咱们的人抓了回来,殿下,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秦云吉直起身,直勾勾望着自己画的钟馗,只觉得哪儿哪儿都看不顺眼?,龇牙笑道:“这不对,钟馗怎么都算一尊地祇,不该只有鬼恶之?气而?无神性?,这神性?需得兰溪居士来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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