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洙洙
殊不知,众人都是有自己判断力的,如今他们瞧不起程之元并非仅仅因为那几双臭袜子,而是旁人稍不合程之元的意思,就会被程之元狠下杀手,这样的人,就算蒙受冤屈,就算才情卓越,谁又敢与他相交?
苏辙与苏轼吃的饱饱,回去之后甚至吃不下晚饭。
苏辙与苏轼则商量起明日前去天庆观拜别张易简道长。
天庆观的北极观说白了就像后世的小学似的,他们中了秀才,就该从小学毕业了,自然要与启蒙老师张易简道长拜别。
苏洵多少也是有几分知道张易简道长的性子,所以为张易简道长准备了几包上好的茶叶。
至于别的礼物,就算带了张易简道长也不会收的。
翌日一大早,苏辙与苏轼兄弟两人就去了天庆观。
张易简道长院子一角的石榴树上挂满了石榴,苏辙他们兄弟两人一进去,就见桌上摆着硕大圆滚的石榴,苏轼的眼睛顿时就挪不开了。
苏辙却带着他认真与张易简道长拜谢,最后更是道:“……没有您,就没有我与六哥的今日。”
“您向来喜欢喝茶,这几包茶叶您无论如何都要收下,这是我们的一片心意。”
张易简道长看向桌上的几包茶叶,并没有推辞:“那你们兄弟二人可有什么打算?打算去何处念书?”
从小学毕业,自然该去初中念书。
北宋看重学问,读书人好处多多,中了秀才之后更是如此,读书还有官府补贴,根本花不了多少钱。
苏辙斟酌道:“爹爹为我选了青城书院。”
“当年大姐夫也是在青城书院念书,说是夫子教授学生是极认真的,不知道长觉得如何?”
张易简道长想了想,却道:“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你的大姐夫好像是罗慎之。”
“他念起书来虽勤勉认真,但却一向循规蹈矩,以他的学问,中举虽不在话下,但想要中进士,却还是要费上一些苦功的。”
“对他和陈太初来说,青城书院的确最为合适,却并不适合你们兄弟两人。”
“但我觉得,青城书院并不合适,相反白马书院更适合你们兄弟两人。”
白马书院?
不光苏辙听到这话微微一愣,就连埋头啃石榴的苏轼都抬起头来,一脸惊愕。
这兄弟两人虽未说话,但张易简道长却知道他们为何这般惊讶,在眉州,比起青城书院来,白马书院不光不显山不露水,甚至还默默无闻。
他含笑解释道:“白马书院的确不太出名,但里头有位夫子叫郭太白。”
“说起这人的故事来,我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他从前家境殷实,小小年纪就有神童之名,名震四川,写的文章很有灵气。”
“可惜他从小被家人逼着读书,家人去世后散尽家产,在白马书院以教书为业,终身未娶,喜好喝酒,若是你们能入得了他的眼,想必定能得他倾囊相授。”
这正是当初他并不赞同苏辙与苏轼参加童子科的缘由之一,担心苏辙兄弟两人会成为第二个郭太白。
在他看来,读书不光要循序渐进,更是件乐在其中之事,人活一辈子,就该学一辈子。
若厌弃学问,即便天资再高终其一生也是碌碌无为。
苏辙与苏轼两兄弟连声应是。
他们两人离开时跪地冲着张易简道长郑重磕了三个头,拿着张易简道长为他们两个写的介绍信,这才离开。
今日苏辙兄弟两个不光是来看张易简道长的,更是来看旁的学童。
一早程氏就为他们准备好了糕点果子。
相处的时间长了,许多学童都与苏辙兄弟两人关系不错,边吃着糕点边围在他们身边说趣话:“我还以为以你们兄弟两个的才学,都能考入前十名了,苏辙,你是不是童试那两天身子不舒服?若不然怎会考的如此一般?”
“对啊,童试考题师兄先前给我们讲过的,想必我去参加童试,也能中个秀才回去叫我爹娘高兴一二了!”
“明年再去参加童试也是一样的,毕竟童试不难,难得是后面的乡试与会试,我只是万万没想到程之元那小子都能夺得案首……”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都能露出古怪的笑容来。
更有人阴阳怪气接话道:“谁叫人家程家是咱们眉州首富,咱们这小门小户的可比不过程家!”
程之元这案首是怎么来的,大家是心知肚明。
读书人嘛,向来最瞧不起这等行径。
苏辙却是含笑道:“真金不怕火炼,是不是真金到时候乡试一炼就知道。”
“叫我说,想必程之元也是有几分真本事的,以他才学,以程家之财力,想必几年之后乡试他也能拔得头筹。”
能到北极院念书的人没几个笨的,一听这话大家就会过意来,几年之后的乡试程之元能够高中才叫他有本事,一个个是会心一笑,都明白过来。
捧的越高,到时候摔的才越狠。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若真叫众人知道程之元是靠作弊得来的案首之位,眉州官员都难以交差,定会拼命镇压此事,不会叫此事泄露出去。
所以他们就要反其道而行,要所有人都知道程之元是个神童。
几年之后,神童居然连乡试都没过,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在北极院所有学童的吹捧下,很快,眉州老百姓就知道程家又出了位神童。
这小神童从前在北极院念书时就天资出众,只是他向来不喜与人相争,所以有心藏拙,几乎将程之元夸成上天下地无所不知的文曲星下凡。
很快,程之元在眉州声名鹊起。
倒是从前极为出名的苏辙与苏轼两人隐匿于茫茫人海。
苏辙是巴不得如此,他看了眼怅然若失的苏轼,拍拍他的肩膀道:“六哥,你别伤心啦,待会儿我给你买糖霜玉蜂儿吃好不好?”
“叫我说,被人称为神童没什么好的,整日这个那个都上前来套近乎,连安心念书都没时间。”
“以后咱们兄弟两个就认认真真念书好了,到时候在乡试一鸣惊人岂不是更好?”
苏轼想到先前被人捧成神童的日子,只觉得并没有那么好,便无奈点点头道:“那你得再给我加上一个肉夹馍才行。”
苏辙爽朗道:“没问题。”
兄弟两人说说笑笑,就去找苏洵了。
苏洵被苏辙开解后,上午料理纱縠行琐事,下午就看看自己喜欢的书,做做文章,整个人再不像从前那样愁眉苦脸,整日都是面上含笑。
苏洵一见到两个儿子进来,就放下书本道:“你们两个可想清楚了?”
自苏辙兄弟两人从天庆观回来后,就与他说了白马书院一事。
身为父亲,涉及两个孩子读书一事,他自然得小心又小心,还专程打听了这位郭太白夫子。
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却是吓一跳。
原来这个郭太白性情怪异孤僻不说,更是嗜酒如命。
但这人也不是一点优点都没有的,他的的确确是才学出众,说句不好听的,白马书院若是没有他,只怕早就垮了。
为此,苏洵还专程去了天庆观请教了张易简道长一趟,张易简道长直说苏辙也好,还是苏轼也罢,这俩兄弟不光勤学好问,更是极有灵气,若送到青城书院去只怕会沦为寻常之辈,那郭太白虽看似不着调,但若对一件事上心,绝不会敷衍了事,就要看苏辙与苏轼两兄弟能不能入得了他的眼。
苏洵一听这话是更加为难,苏辙却说要与苏轼好好考虑考虑这件事,更说他们已是大孩子,这件事该自己拿主意。
苏辙与苏轼对视一眼,就点点头,齐声道:“爹爹,我们想好了!”
说着,苏轼就道:“我与八郎要去白马书院。”
苏洵苦笑一声。
他就知道两个儿子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也可以吧,若你们两个不能拜郭太白郭夫子为师,再去青城书院也不迟……”
他这话音还没落下,苏辙就道:“爹爹,从前您就教过我们的,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既然我与六哥已决定去白马书院拜郭夫子为师,就打算一条路走到底,又何来放弃一说?”
当日苏洵垂头丧气回来后就与他们兄弟二人说过,这些年不少人慕名而去,妄图拜师于郭太白为师,郭太白却是一个都瞧不上,醉酒后的郭太白甚至大放厥词,若谁能他院子里一池塘的水写字写干,就收谁为徒。
在所有人看来,这是在刁难人。
且不说郭太白院里池塘引的是活水,他那院里的池塘足足占地两亩,光是雨水雪水都叫人毫无招架之力,更别说那两亩地的池塘,这不是为难人是什么?
苏洵虽欣赏苏辙的志气,但更多的却是担忧,低声道:“话虽如此不错,但知难而退未必是坏事。”
“我可是听说三年前程之才中了秀才,成了案首,想要拜师于郭太白名下,他都没收的。”
“正是因此,程家才花了不少银钱将他送到汴京进学。”
苏辙笑了笑道:“爹爹您放心,我有信心的。”
翌日一早,父子三人就带着一车美酒去了白马书院。
白马书院就在青神县内,苏辙父子三人坐上马车一刻钟的时间就到了。
当平安找到门口一书童说想要求见郭夫子时,那书童面上竟露出几分怜悯的神色来:“我劝你们还是回去吧,这些年想要拜师于郭夫子名下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郭夫子却是一个都没收。”
“按照惯例,郭夫子不睡到日上三竿是起不来的。”
既想要拜师,就要有拜师的态度,苏洵笑着道:“想必是郭夫子昨晚喝多了酒,所以今日起的迟些。”
“无妨,我们等等就是了。”
那书童摇摇头,并未接话。
身为白马书院书童之一,他都没好意思说,郭夫子每晚都会喝的酩酊大醉,每日都会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
苏洵就带着两个儿子候在小院外。
苏辙忍不住站在门口打量起来。
从前他只觉得张易简道长的院子简单,除了几棵树外别无他物,可今日见了郭夫子的院子,只觉得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这郭夫子的院子除了空酒坛子就是装满酒的酒坛子,甚至于他站在院子门口都能闻到淡淡的酒香,可见这人真的是嗜酒如命,也难怪给自己改名叫郭太白。
父子三人等啊等,一直等到了日上三竿,却仍不见郭夫子出来。
苏轼坐在门口的石头上,摸了摸自己瘪瘪的肚子,委屈巴巴道:“爹爹,八郎,我好饿啊!”
苏洵微微皱眉,他觉得这郭夫子实在太不着调了些。
谁知苏辙却吩咐道:“平安哥哥,你去街上买几个炊饼回来给我们垫垫肚子吧。”
说着,他更是道:“还有郭夫子,他睡到这时候还没起床,想必肚子饿得很,你也去买些吃食回来。”
苏洵给了钱,平安撒丫子就跑了。
等着苏辙父子三人啃完炊饼,那郭夫子这才起来。
隔着栅栏,苏辙见到这郭夫子约莫四十岁左右的年纪,身形不高,却因长年累月喝酒的缘故肚子高高鼓起,就像身怀六甲的妇人一般,都过了晌午,还慵懒打着哈欠,着实没点教书育人的样子。
有书童快步打开门,更附在郭夫子耳畔叽里咕噜说了几句。
恰逢苏洵带着两个儿子走进去,郭夫子那打量的目光便落在他们父子三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