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轻侯
“我就瞧见咱们夏末新买的一批猪里,准备养大了生崽的小母猪,最小的、刚7个月的那只,肚子下面有个瘤子,那瘤子皮可薄了,好像要爆开似的。”
额日敦早憋狠了,一开口嘀哩咕噜便说了一堆。
生产队大食堂养的猪都是有数的,过年杀一只,牧民们转场春牧场之前杀一只。
剩下一对夏天买的两只小母猪则要仔细养大,将来配种生小猪,这样年后大食堂就有许多小猪可以自循环,不用再去场部花重金买猪,大家也能吃上猪肉了——
相当于第七生产队有一个组建小养猪场的计划,这两只小母猪就是未来养猪场的原始股。
养猪如果顺利,经验慢慢积累起来,越养越好,再加上社员们自己房前屋后养的一头,渐渐说不定就能保证大食堂月月自给自足有猪肉吃……
今年冬天大家买的牛羊多,剩下的钱都得掰着一分一分地算计着花。如果能存一些,也得留着抵御突发风险和紧急支出。
如果现在的一头小猪出问题没了,那明年就得再补母猪仔,这可不便宜。
一头肉猪六十块,相当于一个社员做三个月的工资。小猪虽然便宜,但母猪可以做育种,一头也要三十块。一个社员要在生产队辛辛苦苦干上一个半月,不吃不喝才能买得起,是大资产了。
“我去看看。”林雪君说着就要往大食堂后面走。
别是什么传染的病吧。
衣秀玉跑过来打听两声,忙将盘子上的一个酸菜馅包子塞给林雪君,“先吃两口。”
衣秀玉还要跟,大队长摆摆手示意她去吃饭,自己带着额日敦几人跟上林雪君,转去大食堂。
路上林雪君囫囵吞掉一个大包子,噎得用力伸脖子往下咽。
猪圈是挨着大食堂的火墙建的,能拢住暖和气儿。
转进后面的猪圈,林雪君打开手电筒往里一探,便见剩下的3只半大小猪全挤靠在火墙边取暖,别说看到小猪肚子下的瘤子了,连那只小猪的身体都被外面的两只猪挡住了。
甚至还有一只母鸡窝蛋一样趴在小猪背上,睡得可舒服了。
走过去拨开其他牲畜,便见里面的小猪肚子下果然垂坠着好大一个肉瘤子。
那东西还随着它走动来回摇晃,看起来十分骇人。
“之前没瞧见吗?”林雪君过去将这只小猪轰到猪圈口,在额日敦几人的帮助下按住小猪,这才蹲身低头观察。
“之前清扫猪圈、喂猪的时候都没看见,它可能挡在后面了,或者我站得高,没看见它肚子下面的情况。这猪能吃能喝的,一点病症都没有,我就没往细里去观察。”额日敦有些羞愧地道。
之前他早上晚上清扫大食堂的猪圈鸡棚等,上午跟着去草原上造牛粪墙,下午去蹭林雪君的课,忙得歇不住,也没想着检查检查小猪们的肚子啊。
而且早上清理猪圈的时候,天都没亮呢,大食堂后面就一盏小黄灯,也看不清啥。
这小母猪是要像小母牛小母羊一样留着一直养的,大家都指望它们长得壮壮的,将来生好多好多小猪仔。
额日敦想到它在自己照看下出事,身上一层一层地冒冷汗。
地上太脏,林雪君让额日敦找了个木板垫着,自己跪下去从下向上检查。
小猪不比狗子对人类的信任,也不像牛那样性情温和,它一被抓住便死命挣扎,还伴随着刺耳的尖叫。
额日敦几人使出浑身力气才能勉强控制住一直死命挣扎的小猪,林雪君打量着那个有两个拳头大的肿瘤,每次小猪用劲儿挣扎尖叫,肿瘤都会被撑大,的确像要爆炸一样,令人心惊肉跳。
“瞧它这么有劲儿,真不像生病的。”大队长抱死了小猪的头,累得满头大汗。
“脐疝,这不是肿瘤,里面是肠子。应该已经病很久了…
“有可能没事,也有可能很严重了。”
如果没事,既然小母猪已经这样很久了,就也不差15天,她从北京回来再动手说也来得及,可是……
“如果严重的话,一点小小的意外都可能造成外部破损,会造成肠子拖地。”
没有高科技的内部窥探手段,不开刀看一看,谁也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如何。
林雪君伸手托住脐疝部位往回塞推,内里还是柔软的,内容物可以还纳回腹腔一部分,“如果现在内部肠子已经出现黏连坏死情况的话,也会很难办。”
额日敦扭头听得专心,他之前看到的时候都吓死了,也不知道是啥玩意,也不知道该咋办。是继续让小母猪这么呆着,还是得咋整啊,慌得不得了。
林兽医却淡定得很,来了看一眼就知道是咋回事,一点不慌张,真让人安心。
“还能活吗?”大队长带上愁容,声音因为使劲儿困束小猪而变调。
“要开刀看看里面的情况才知道。”林雪君站起身,低头琢磨起来。
前面大食堂人生吵闹,因为离家远,衣秀玉作为全生产队第一个出发的人,今天就要先走了。她要坐5天的火车才能到家,生产队特批了她18天的假,看似很长,实际上在路上就要耗掉十二三天,这还是中间转马车、卡车、火车等奔波一切顺利的情况下。
透过刚冒出地平线的一丝晨曦,和大食堂里照出去的黄光,林雪君隐约能看到衣秀玉脸上的笑容。
踏上漫长的征程,只为一年一次的归途。远征的孩子终于如雏鸟般要回巢了,母亲的怀抱,父亲慈爱宽厚的微笑,一个可以永远做孩子的地方——
“你也回去继续忙回家的事儿吧,不差这几天。”大队长不清楚这病到底什么情况,生怕耽误林雪君的假期。
林雪君只是被外面的吵闹吸引了下注意力,听到大队长的话,立时接收到他替她考虑的心境。
在不知不觉间,这些生产队里对知青们审视、不信任的人们,已经成为他们这些外来孩子的亲朋和依靠。他们会为知青孩子们考虑,为孩子们的喜而喜,忧而忧。
林雪君终于收回视线,为了不让大队长过度担心,她笑着道:“我又不是今天就走,这个不是传染病,也不会耽误太多时间。行李我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咱们先来搞定它吧。”
“不能等你回来吗?”大队长看了看小猪,还活蹦乱跳的,不像有事儿的样子。
“反正等15天,这个手术也还是要做的,不如趁现在。”林雪君搓搓手,“就用一场手术来为这一年的工作划上句点也挺好。”
“这猪也是不懂事儿。”大队长叹口气,又瞪了一眼额日敦。
“它也不舍得我走吧。”林雪君笑着又道:“接下来我要离开半个月的时间,这期间小猪拉屎用劲儿都可能出事儿。而且咱们不知道肚子里面的情况,万一肠黏连或套叠坏死,毒血循环进全身,可能就救不回来了。
“买它花了那么多钱,又专门喂了五个来月,投入这么多……”
她裹了下皮袍领子,看了看猪圈:
“衣秀玉、孟天霞他们是今天的火车,阿木古楞也能配中药,塔米尔和托娅也能给我做手术打下手。
“嗯……猪很聪明,在这里动手术可能会引发其他两头猪的焦虑,会影响它们长膘。明天咱们去后厨动手术吧,那里宽敞暖和。”
现在天气太冷了,她的院子不适合做手术。
猪太大,瓦屋的桌面也绑不住。牛羊可以在棚圈里动手术,猪圈却有点不合适。
可以等明天司务长做完饭了,不再需要剁菜桌子,把四周做好消毒,可以在那里动手术——
农村少有专门给大牲畜动手术的地方,都是铺些塑料布之类就地取材。现在没有那么方便便宜的塑料布,用她存着的纯棉布别在架子上搭个屏风也能凑合。
她一边踏步往知青瓦屋走,一边回头叮嘱额日敦:“今天一整天都不能喂小母猪吃东西了,饿一天,明天动手术。”
“今天不能做吗?”大队长吃惊地看向林雪君。
“现在它肚子大,腔压也大,操作难,有风险。”林雪君叹口气,转头又朝大队长笑笑,安慰地拍拍他手臂。
小猪在这时候被发现生了这样的病,谁也不想的,她不想让大队长他们有愧疚情绪。
“……”王小磊眉毛往起一耸,要回家了还要动手术的是林雪君,被安慰的倒成了他。
…
作别了大队长和额日敦,林雪君回到院子里时,看到塔米尔抱起她的大箱子,又往大箱子上面放了好几个大包,堆得颤巍巍的塔一样高。
他像个大力士一样捧紧了,歪着脑袋避开东西艰难看路,小心翼翼往外走。
“先不急往外搬,我有些东西明天还能用上。”林雪君拍拍塔米尔的肩膀,闪身进屋去取药箱。
阿木古楞恰巧这时候走进来,林雪君忙道:
“你去仓房抓药,麻醉散的草药,消炎汤剂的草药,还要土霉素粉,消毒用的来苏水……都准备齐全了,明天之前全熬煮好了,给小母猪动手术的时候用,知道怎么算药剂比例吗?”
“知道——嗯?干啥啊?”阿木古楞应声后,怔怔看她,“啥手术啊?”
“小母猪脐疝,今天饿一天,明天天亮了出太阳了,你配合我动手术。”林雪君翻出已经整理入柜的小药箱,低头检查起里面的器具,见阿木古楞还愣在门口,忙催促:“去吧,要熬的药不少呢。”
塔米尔放下行李,看着阿木古楞与自己擦肩走向仓房。
听说林雪君要给小母猪动手术,脸上立即浮现出笑容——会不会就不走了啊?
他进了屋,关门将寒风隔在外面,看着晨曦透窗笼住林雪君,笑容忽然又僵住,眉头死死皱起。
察觉到自己居然期待林雪君不能回家,塔米尔用力抹了一把脸。
他怎么能这么坏?
这思想和情绪完全背离了人民群众的利益,自私自利,极端的以自我为中心……
笑容被满满的羞愧取代,他站在门口,束了手,低头看着地板,像个做错事等老师打板子的傻大个。
林雪君拎上药箱往外走,瞧见他这低落沮丧的模样,问道:
“干啥呢?之前教你们的母猪护理技术不能白学,回头你也得陪我一起动手术。走,先去送送其他知青们。”
说着她看了看院子里,又问他:
“衣秀玉他们今天要走的人的东西都搬上马车了?”
“嗯。”塔米尔垂着肩忙跟上她,见她要打开院里牛棚的门,低眉顺眼地走过去帮忙:“我来。”
见她被热情的糖豆拦住要抱抱,又上前一步,抱住糖豆代她摸了两把,“我帮你。”
林雪君踮脚伸手去取挂在房檐下晾晒的麻绳,准备带回去用来苏水擦一擦以备明天用来给小母猪做保定,塔米尔又走过去代劳,“我来吧。”
走出小院,林雪君有些疑惑地望向塔米尔,这家伙以往横冲直撞、有活力得像个大毛驴子一样,怎么忽然转了性,变得跟偷鸡失败还被打了一顿的大狗似的?
第166章 小母猪肠子掉了
好朋友们在一起,烦恼总会减少的。
站在驻地门口, 林雪君与大队长等人一起送别了知青们。
当她回到知青小院里,抱着糖豆和沃勒看书时,忽觉四周冷清——孟天霞和衣秀玉不在家, 她一时有点不适应。
太阳渐渐升高, 驻地里吵吵嚷嚷的送别声仿佛从没存在过——今天离开的马车早已带着归家的游子们驶向场部,整个第七生产大队一下子少了几号人,不止知青小院变冷清,所有小巷好像都入睡了。
林雪君想要在家里好好看看书,却一直难以静心, 刚想着不如去睡觉, 院门就被敲响了。
塔米尔登门说他阿妈喊她一起去包包子:
“我阿妈煮了一大锅奶茶, 放了炒米和奶皮子。还有瓜子和你上次送的焦糖, 走。”
林雪君裹上羊皮袄子带着一狗一狼出门, 塔米尔又拐去隔壁小木屋喊阿木古楞,门一敲开, 在门口的衣架上抓过阿木古楞的羊皮袄子往少年身上一披,搂着小伙子的肩膀就往外走,嘴里兀自嚷嚷:
“自己在家闷着干啥, 走去我家喝奶茶、包包子。现在纳森也会打扑克了, 你我加上小梅和纳森,咱们四个打升级, 我和小梅一伙,你和纳森一伙——”
“我和小梅一伙。”阿木古楞一边系袍子一边推开他胳膊。
“纳森打得好,你跟纳森一伙。”塔米尔想要伸手揉阿木古楞的脑袋,被啪一声拍开手, 忍不住看着小伙子哈哈笑。随着个子渐长, 这臭小子的力气也变大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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