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扬了你奶瓶
虞安歌皱起眉头道:“若我没记错,我十五天前就传唤了你,就算省去差役送信的时间,你最慢也该在五天前到我跟前才是。”
沈至青缩着肩膀道:“大人算得半点儿不错。”
虞安歌话中没有责怪,只有疑问:“那你为何现在才到?”
那晚龚府的接风宴后,虞安歌让鱼书传唤没去宴席上的盐官,其中一个便是沈至青。
只是沈至青迟迟不到,虞安歌联想到前世沈至青干的事情,还当他是个不服管教之人,便暂且将他抛到脑后,联手其他愿意进行盐政改革的盐官,大肆抓捕私盐贩子。
沈至青身边的挂着鼻涕的小童给虞安歌解释了原因:“我家大人是从崇义县走着来的。”
虞安歌很是诧异,但看沈至青和小童在风中发抖的样子,便对鱼书道:“先将二人请到向府。”
一路回到向府,沈至青和小童在温暖的房间里,才算是不抖了。
沈至青还好,他旁边的小童,看着富丽精致的房间,不停发出惊叹。
虞安歌将姜茶摆到沈至青面前道:“你身为一县盐官,为何连匹马都没有?”
沈至青双手捧着姜茶,对虞安歌连连道谢,而后才回道:“说来惭愧,下官上任后,官衙给配了马,但下官用不到,就给卖了。”
虞安歌道:“卖马的钱呢?”
沈至青道:“卖马的钱,找人盖了一座小砖房,勉强让下官和家中老母蔽身。”
虞安歌想到知府的接风宴上,那些盐官无一例外都是衣着光鲜,眼前人却穿得单薄寒酸,连住的房子都要卖马才能有。
虞安歌道:“你身为盐官,享用朝廷俸禄,为何如此拮据?”
沈至青苦笑一声:“一言难尽。”
虞安歌看着他,始终无法将前世听说的沈至青的形象跟他重叠:“有什么话你直说便是。”
沈至青叹了口气,不知是不信任虞安歌,还是旁的原因:“有些话,下官张不开口,一张口,便有卖惨之疑。可若大人有机会前往崇义县,便能明了。”
见他把话说到这种份上,虞安歌也没逼他,只是捡起之前的话茬道:“我何尝不知,只抓那些私盐商贩是治标不治本。可你也要知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那些人若不处理,只会助长私盐之风,长久下来,百姓苦矣。”
沈至青看着颇为激动:“听大人这么说,下官的心便放下来了。”
沈至青来的路上,对虞安歌最近的行径听说一二,知道她跟之前的盐官和巡盐御史不同,是个会干实事之人。
虞安歌道:“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便是现在盐商和盐官沆瀣一气,我有心出手,可苦于找不到下手点,手下盐官非但不听我的,还彼此勾结包庇。”
沈至青眼中泛着苦涩:“是也。”
虞安歌道:“你久在江南,可有什么法子?”
沈至青摇摇头:“下官若有法子,就不会穷困潦倒了。”
虞安歌不由大感失望,前世搅动江南风云的暴乱头子,如今只不过是个被排斥在权力之外的边缘人。
江南的情况比她想象中还要棘手,虽然向家是江南首富,但从前并未涉足盐业,虽有庞大的财力支撑,可几乎是从零开始。
而从前的盐商,如今集结起来,凭借之前积累的人脉,盐场,几乎垄断了市场,官方的盐引搁置不卖,而是大肆找小商小贩贩卖私盐。
盐官更是监守自盗,与盐商一起,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沈至青踟蹰了一番,还是道:“下官来见大人,并非给大人献法子的,而是来求大人,将给崇义县的盐引,价格再低一些,数量再多一些。”
虞安歌眯起眼:“每个县的盐引都有定数,听你的意思,崇义县的盐引不足?”
沈至青道:“何止是不足。上面拨给崇义县的盐引有限且价高,百姓买不起官盐,更买不到官盐,只能求于私盐贩子,溢价买盐。”
虞安歌道:“各地盐官都会主动上报每一季度的盐引数额,你没报够吗?”
沈至青沉默了一会儿:“报够了,可是上面人说,崇义县人少而贫,盐引无需过多,根本不会给够。”
虞安歌看到他发白的衣袖,察觉到或许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观沈至青的情况,应当没有与那些盐官盐商勾结,所以上面人对他不满,故意卡扣了崇义县的盐引。
虞安歌表情逐渐严肃起来,她万万没想到,江南盐政还有这种情况。
这些盐官和盐商为了取利,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虞安歌当机立断,对鱼书道:“召集江州盐商,盐官,我今晚要在江台楼设宴。”
第177章 不知道他们说到哪儿了
江台楼是江州最大的酒楼,坐落在九川江畔,气势恢宏,豪华而精致,是达官贵人宴会的首选之地。
虞安歌带着沈至青到的时候,盐商和盐官们都提前到了。
面对空下来的首席,虞安歌毫不客气地坐了下去,而沈至青站在他身后,低眉敛首。
抛却年龄,二人之间竟然有一种虞安歌是沈至青的长辈,来此处替自家孩子出气的架势。
众人正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个年轻的巡盐御史又是要闹哪出。
最近缉拿私盐贩子一事,让盐官盐商们都有些头疼,但就像是沈至青说的,那些不过是最下面的一些小喽啰,就算没了这一批,总有下一批人为利冒险。
区别不过是光明正大贩卖私盐和心惊胆战贩卖私盐罢了。
而幕后这些真正搅乱盐市之人,依然稳坐高台。
盐官盐商们忽被邀约,心里虽有些惴惴不安,但见彼此都在,难免会产生一种以多欺少,胜券在握的感觉。
于是互相寒暄间,给彼此增添了不少底气。
不过当他们看到沈至青的时候,几个人的脸色就难看起来了。
倒不是沈至青一个贫困县的小小盐官,就威胁到了他们什么,而是他们的确因为沈至青的不识好歹,而苛待过他,苛待过崇义县。
可这也不是他们的错,实在是这个沈至青轴得很,不知变通。
当初盐官盐商们要拉他入伙,让他服从大局,提高盐税,并允许崇义县盐商私下售卖私盐,但沈至青死活不肯。
他还说不可掠利于民,盐乃百姓日常所需之物,原本官盐便价格高昂,若再加一层赋税,百姓将苦不堪言。
对于沆瀣一气的江南盐官盐商来说,一个小小的沈至青,要收拾起来可太容易了。
崇义县不产盐,只要上面给崇义县拨下去的盐引少一些,百姓们买不到盐,只能花高价求于私盐贩子,如此一来,众人的目的也能达到,只是不甚光彩。
仅这一手,便能直接卡死沈至青。
但谁都没想到,一直以来孤立无援的沈至青,竟能找到巡盐御史当靠山。
虞安歌做事向来雷厉风行,坐定后,拒绝了这群人的恭维和敬酒,直接对沈至青伸出手。
沈至青将一本册子放到虞安歌手上,虞安歌直接“啪”一声,摔到了桌子上。
她面色不善,语气冷然:“都看看这册子,本官需要一个解释。”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猜到了那册子记录着什么东西,都不敢伸手去拿。
虞安歌冷嗤一声:“都没长手没长眼睛是吧。”
一群人低着头,也不说话,用沉默应付场面。
虞安歌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用干净帕子轻轻擦拭着:“不知道诸位有没有好好打听一下,本官来之前,在盛京做了什么事。”
有几个盐商额头出了层薄汗,显然对虞安歌的来历清楚得很。
虞安歌慢条斯理道:“本官的两个亲叔叔,一个被本官送去流放,另一个被本官送到监牢,你们是觉得,你们的面子比本官的两个叔叔还要大吗?”
虞安歌将匕首插到桌子上,众人不禁心头一颤。
虞安歌看着他们,挑了一个人道:“郭大人,这册子离你最近,你不看看吗?”
被点到名字的郭大人正是给崇义县派发盐引之人,他一个激灵就站了起来,双手捧起桌子上的册子,连忙道:“下官这就看,这就看。”
郭大人小心翼翼翻看着里面的内容,不停吞咽口水,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而不远处的梅风,在窗缝后面啧啧称奇:“这是干什么呀?怎么还亮出匕首来了?怪吓人的。”
看到冷傲如霜的虞安歌,梅风彻底明白过来,他家主子反问那声“谁哭”,是什么意思了。
就是隔着这么远,他都能感觉到虞安歌身上那极具压迫感的气场来,更何况在座的那些盐官盐商们。
竹影也凑到窗缝后面,心里也满是疑问:“看不出来,但说的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商清晏坐在后面,并没有凑过去看,但他跟竹影梅风一样好奇,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梅风又道:“你看虞大人身后站着的那个男子。”
竹影看了看:“他从一开始就跟在虞公子后面,人瞧着怪年轻的,就是穿着太寒酸了。”
梅风摸了一下自己的两撇小胡子:“长得倒还不错,也不知道跟虞大人是什么关系,瞧这架势,像是虞大人在给他撑腰。”
商清晏面前有一架琴,听到这句话,他轻轻拨弄了一下,发出悦耳的声音,而后他又覆手在琴弦上。
竹影梅风被这一道琴声吸引,转过头去。
商清晏只是淡淡道:“不知道他们说到哪儿了。”
虞安歌看着紧盯册子,拖延时间的郭大人道:“不知道郭大人看到哪儿了。”
郭大人尴尬一笑:“下官年老眼花,劳虞大人再等等。”
郭大人倒是真的在拖延时间,今天虞安歌设宴,并未邀请龚知府,但龚知府是在座人的靠山,他们来之前,是跟龚知府通过气儿的。
龚知府答应,今日处理完政务,便会来江台楼观望情况,若虞安歌想要发难,有龚知府坐镇,想必虞安歌不便造次。
只是这个时候,也不知道龚知府走到了哪里。
虞安歌又容他看了几息,便不耐烦道:“这里灯暗,不然本官给郭大人掌个灯?”
看到虞安歌那一身冷冽的气势,郭大人哪儿有胆子让虞安歌给他点灯,当即道:“不暗,灯不暗,下官马上就看完了。”
又看了几息,外面便传来一道呼声:“江州知府龚大人到——”
盐官盐商们俱松了口气,腰杆都不自觉挺直了。
龚知府今日是穿着常服走进来的,看到在场之人凝固起来的气氛,就打了一个哈哈:“虞大人设宴请酒,怎么不邀请我?要不是我恰好路过此处,看到虞大人的马车,想上来寒暄一二,都不知道你们在此偷偷喝酒。”
虞安歌冷冷看了他一眼,而后才冷着脸,端起一杯酒,自饮自酌起来:“江台楼与龚府一在城南,一在城北,龚大人都能恰好路过,真是有心了。”
第178章 哪儿能吃饭不放盐啊?
官场上,谁不是八面玲珑,左右逢源,就算两个人撕破脸,面子上也得笑嘻嘻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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