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临山海
只是抓人拿赃,总不能平白无故就给她栽上了谋杀的罪名吧?
高牌头的视线落在她面上,目光中满是狡黠与玩味之色,很像是猎人在审视陷阱中的猎物:“景娘子有什么话,待进了西京府再说吧。”
他说着,将手一挥,立时便有人冲上前来,将锁链套到了洛千淮的脖颈跟手腕上。
“大娘子!”星璇眼看着洛千淮被锁,急得眼睛都红了,只是并不敢抗命上去救她。
洛千淮却是还算镇定,冲着她说道:“我身正不怕影子邪,很快便能回来。你先别管这些事,赶紧去田庄,按我昨晚说的方法救治种芽……”
她还没说完,一旁的高牌头却嘿然冷笑着打断了她:“到了现在,景娘子莫非还是心存侥幸?实话跟你说吧,尸体就是在你的田庄上发现的,此刻那庄子已然被封了——现在再想叫人去毁尸灭迹,怕是已经晚了。”
他说着,眼风冷冷地扫过星璇,吩咐手下道:“这个是从犯,一起带走!”
洛千淮跟星璇被一路押入西京。路途之上,不管她如何旁敲侧击,那高牌头也没再露出半点口风,所以一直到被推进大牢,她也仍是莫名其妙。
只知道有位朝廷大员的官眷被害了,尸体却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自家田庄之中。
好在她自几个月内,每日都在长陵邑坐诊,根本就没有去过田庄,有无数病患作为人证,想来对方很快就能查明真相,所以她暂时也并没有借助系统的想法。
“东家,星娘子?”旁边的牢房中有人哑声问道:“你们也被抓进来了?”
洛千淮跟星璇转头看去,心情瞬间沉到了谷底:“张庄头?还有王婶,李阿叔,根子……你们怎么全都在?”
整个田庄十几户农户四五十口,无论年女老幼,现在都被关在周围的几间牢室内。
洛千淮已经顾不到那些出了问题的种芽了。她忽然有一种感觉,这个案子绝非她先前以为的那般简单。
张庄头黝黑的面孔之上上,本已刻满了风霜的痕迹,这会儿再加上紧锁的愁眉,更像是苦水里泡出来的核桃一般。
他跟另外几个庄户,你一言我一语地把所知的情况说了一遍。
昨夜睡到后半夜,沉寂的庄子忽然被马嘶狗吠声惊醒。张庄头急急起身出门,却见到刚被施肥后翻耕耙平的稻田之中火光大作,不少人马正毫无顾忌地踩踏其上,闹腾腾地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张庄头本以为,是庄子里进了贼人,连忙敲响铜锣唤醒了众人,但当大家执着长耙、锄头等农具赶过去时,却发现来人大多都是身披铠甲的军士,为首之人更是黑裘玉冠,蓄着微须,满身都是衿贵之气。
自古民不与官斗,农户们茫然地站在一旁,早就没了先前冲出来的那份愤慨。
张庄头扔了手中的锄头,想要上前跟那位大人搭个讪,但却被森冷的长刀拦住了。
不止是他,其他人也都被那些如狼似虎的军士缴了械,按在地上跪着,连大气儿都不敢喘。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有人高声呼道:“大人,找到了!”
那位大人跟军士们如风一般地冲到了庄子的东北角,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没过多久,一行人便呼啸着离开了。
张庄头本以为此事到此为止,还在担心刚翻好的田就这么被人践踏得不成样子,要如何跟东家交代呢,那些人忽地又去而复返,将他们全部锁拿进京。
洛千淮静静地听到这里,方才开口问道:“所以,他们发现尸体的地方,是在庄子的东北角,紧挨着山崖之处?”
张庄头点头:“应该没错……不是,东家,您刚才说他们发现的,是尸体?”
他反应了过来,不由得悚然而惊,目光往周围一庄户人家身上看去,却见大家除了惊愕就是担忧,并没有谁出现心虚的表情。
第四百零二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洛千淮将众人的表现看在眼中。
“应该没错。”她答道:“而且死者身份还不低。”
“那样的话,问题可就大了。”张庄头苦了脸:“我们这些人可是命苦,才刚跟着东家过上一年好日子,这就遇上了飞来横祸。”
“只要找到真凶,应该不会怪到大家头上。”洛千淮安抚大家道,顺便又仔细观察了一下众人的表情,仍是没有看出什么问题来。
倒是老宋头家的小儿子,十二岁的半大小子寻思了半晌,犹豫着开口道:“东北方的崖壁下明明是空空荡荡的,哪儿来的尸体?”
老宋头重重地在他头上拍了一掌:“你懂得什么,就敢跟东家胡言乱语?”
那小儿子被自家阿翁打得缩了头,并不敢再吱声儿。
“没事。”洛千淮和颜悦色地道:“你知道什么,尽管说给我听。你是怎么知道那儿什么都没有的?”
东家发了话,老宋头不好再拦着,只能狠狠地瞪了小儿一眼,让他仔细着回话。
“天傍黑的时候,我去过一趟。”那小儿子低着头答道。
“你没事跑那去做什么?”老宋头气就不打一处来,又跟洛千淮说道:“东家,这小子打小嘴里就没句准话,你千万莫要信他!”
“天傍黑,应该是酉正前后吧?”洛千淮摆手示意老宋头不要说话,然后温声问道:“你确定那时候崖下真的没有尸首?”
“那片儿是最近刚精耕出来的两亩地,白日阿爹带着我们将土坷拉用手一点一点地捏成细末儿,听说是要用来育秧的,附近也没什么遮掩物,一眼就能看到头儿。我傍晚过去,是因为白日里掉了件东西才专门去寻的,东家您信我,那时候当真什么东西都没有。”
半大男孩的眼睛清可见底,洛千淮本能地选择相信他。
她正准备继续问下去,牢房之外的甬道之中,就来了一行人。
为首之人身形高大,玄衣玉冠,神色冷峻孤高,纵然蓄了须,洛千淮也依然认得他。
以前的积怨未清,此人又不是个心胸宽广的性子,这回落到他手里,怕是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这一刻,她先前对官府定会还自己清白的那份笃定,彻底烟消云散。
霍瑜的目光如鹰隼一般紧盯在洛千淮面上,薄唇轻抿,两道法令纹愈加深刻。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他淡声说道:“洛大娘子,不,现在该称你为景大娘子了。”
洛千淮站起身来,毫不避讳地仰脸直视着他:“还没恭喜霍大人蒙赦归来,再受重用。”
“呵呵。”霍瑜轻笑,笑意未达眼底:“景大娘子这声恭喜,却是晚了一年之久。只是本官没想到,再见景大娘子之时,竟然仍是在这大牢之中,可见你对律法的敬畏之心,并未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有所改变啊。”
“大人说得极是。”洛千淮只作没听懂他话中的嘲讽之意:“小女向来尊纪守法,从不敢越雷池一步,所以也相信大人必会查清真相,还小女一个公道。”
霍瑜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景大娘子若以为,还能如以前那般将本官玩弄于股掌之间,那就大错特错了。”
洛千淮心中一紧,正想要再说点儿什么,就见从甬道尽头匆匆跑来一个人,对着霍瑜行了一礼,然后附耳低声说了几句。
霍瑜面色一变,冷冷地扫了洛千淮一眼,便带着几个手下快步离去。
他们离开之后,跑来报信的那人却并没有走,立在牢门之外怔怔地看着洛千淮,面上的犹豫纠结之色都快溢出来了。
洛千淮就叹了口气,走到栅栏之前,对着施修说道:“施大哥,关于这个案子,你可是知道点什么?若是方便,不妨提点一二,小女必会报答您的恩情;若不方便也没什么,你无须多虑。”
她这么一说,施修反而下定了决心,走到近前简洁地把情况说了出来。
原来死者不是别人,竟然是九卿之一,太仆于文明的结发妻子江氏。
江家在先帝晚年受到了一定打压,但因着跟不少人家联络有亲,所以在低调地坚持到了新帝登基之后,成功地迎来了复兴的曙光。
就在前几日,少帝忽然召江家家主江海入朝,封太傅,复承平侯之爵,又让他选荐几位得意子弟入朝为官。
有了这么一出,江家立即便成了朝中新贵,连带着先前嫁出去的江氏女,也在婆家抬起了头。
江氏便是其中一位。先前她嫁给于文明的时候,对方还不过是一个四百石的小官儿,但一步步爬上高位之后,就纳了几位美妾,连着生了三个庶子。江氏看不惯也无法,只好自行退居到了别院之中。
待得江海重受陛下赏识的事一出,于文明第一时间便亲自去骊山别院请江氏回府,却发现她已经失踪了。
于文明大为惊惶,派人将别院的下人都拘起来讯问,却什么都没问出来,只知道江氏在他去的前夜还安然入睡,早上起来已是人去屋空。
他使人暗暗找了两日未果之后,无奈之下只好亲自登门向岳父江海告罪,江海大怒之下,一面加派人手去寻,一面又派人去西京府报了官。
现任西京令年迈多病,半年前就递了告老的折子,但少帝一直未批。既然如此,他索性就尸位素餐起来,每日里将诸事都交让西京丞霍瑜打理,这个案子也是一样。
江家与霍家一直若即若离,于文明也一样,所以对于这个案子,霍瑜本来并没有多么上心。
但江海特意去少帝面前哭了一回,回头就有内官带来了圣谕,限期五日必须破案,否则就退位让贤。
霍瑜将骊山周边的别院都查了一大圈儿,确实没有什么发现,这才将目光聚到了山脚下的田庄上,没想到却发现了意外之喜。
先前心里一直憋着的那股子火,在看到江氏陪嫁的别院山脚之下,那片小田庄主人的名字之时,忽然就一扫而空。
“尸体确实是在你的庄子上找到的。”施修低头又纠结了好一会儿,方才用极低的声音说道:“陛下跟江大人、于大人都催得急,霍大人他……急着结案。抱歉,我帮不上你什么忙。”
洛千淮听懂了他的话中之意,心底顿时一片冰凉。
“谢谢你跟我说这些。”她沉声说道:“你快点上去吧,别让人察觉了,耽误仕途。”
施修也知道不能久留,点了头便向外而去,将将走了一半,又回头望向洛千淮:“景大娘子,我相信江氏之死与你无关,也曾经真的很想要娶你。”
现在哪是说这些的时候。洛千淮木着脸,只摆手让他快点离开。
宣平坊,墨公子所居的那座两进的小宅子门外,早就挂上了襄侯府的匾额,只是内里却仍与之前一般的冷清,甚至还有些萧瑟。
第四百零三章 一个两个小可爱
后院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里面的人拄着一根竹杖,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出来。
他身形消瘦,面色白得近乎透明,刚刚出门,就躬着身子捂着嘴咳喘了好一会儿,方才提腿慢吞吞地向外走去,每走上三五步,还会再停下来歇上一歇。好不容易磨蹭到院门口,额间鬓角,已是沁出了一层极细密的冷汗。
正在灶上烧水的哑奴听到动静,急急地奔了过来,给他披上了一件柞蚕里子、灰鼠皮面料的披风,然后就望着那人一脸焦灼,口中嗬嗬有声。
“不过是闷得久了,出去走走罢了。”那人淡声说道。大概是太久没开腔说话了,便是说了这么几个字,又勾起了一阵咳嗽声:
“咳咳咳……顺便晒晒太阳,你无需担心。”
哑奴的面上露了不赞同,但还是回身为他开了门,又扶着他跨过了门槛儿。
车槐从隔壁院里的白得似雪的杏花树上探出头来,纵身跳下了地,远远地辍了上去。
从威风八面的护军统领,变成绣衣使司最外围的一名坐探,车槐没有半点儿怨言。
先前跟永安翁主过从甚密的那些人是什么下场,他早就看得心惊胆战,像现在这样既能保全家小,还有一份保证能足额到手的俸禄,已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好运了。
更何况,先前他也不是没有更好的选择。
人都说绣衣使令唐湛心狠手辣没有人性,但他起码还算是守信。
当时他信了那位不知名的女绣衣使的话临阵倒戈,本来也是心中惴惴,没想到唐大人却说话算话,还答应给他在北军谋个都侯的位子。
可他并不止是一个人,手下还有近百名护卫弟兄。他们原都出身清白,只是听从皇命调到永安翁主手下做事,向来唯他的命令是从,要是说自己就此脱身不管不顾,任由他们被逐一问罪,那此后经年,他都难以再睡得安稳。
车槐还记得,当他提出用北军都侯的位子,换手下平安过关之时,唐使令看他的眼神。
两分惊讶三分审视,还有几分看不透说不明的意味,然后便点头应了。
“车统领能力过人,心性也不错。”唐使令很快就恢复了先前的漠然:“若是就此回乡赋闲,却是可惜了。”
再然后,他便毫不犹豫地接下了坐探的新身份,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培训以后,就收到了第一个任务:监视襄侯虞楚。
绣衣使司直接效命于御前,皇帝的态度对他们来说胜过一切。
陛下先前深恶此人,派到他府上的坐探足足有三人,每日轮班监视,就是只言片语都要录下来呈报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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