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秀木成林
金檐落雪,日光耀目,偌大的两仪宫大广场气势恢宏占地广阔。
在太.祖皇帝还活着的时候,皇帝曾经很多次从那边的内仪门出来,快步走到大广场汇入朝班,心悦诚服又满心自豪地伏拜他的长兄。
只可惜经年过后,人事全非。
这座昭示大燕建国的威煌皇宫已经很久没有百官上朝的景象了。
他初初登基,有过短暂的小半年,但随着神熙女帝的清醒,百官尴尬不知所措,这个大广场又安静到如今。
皇帝也不是吴下阿蒙,他联合宗室登基为帝走到今时今日,也绝对不是侥幸的。
“怎么样?裴玄素去大理寺狱了?”
楚淳风和传信的人低语几句,转身快步入殿,站在槛窗前的皇帝蓦地转身,沉声问道。
十六鹰扬府案到了这个地步,案情上几乎可以说是没得救了。
表面两仪宫一党的官将势力在全力拉扯,实际上皇帝本人已经放弃了这件事。
只不过,他和太初宫那边对抗的从来都不是案情真伪。
皇帝很快想到了翻盘的关键。
裴玄素!
现在案情如火如荼,可如果裴玄素突然反水呢?
随便推个人出来背锅,只要是东西提辖司里的人就好。事情都是裴玄素经手的,他操作起来是能迅速把大部分东西都掩盖的。
神熙女帝非常之时,给权裴玄素太快太重,不但恢复昔日东提辖司一应特权,让后者疾转大江南北,甚至还一朝登上朝堂,协理三司,诏狱邢狱大理寺狱出入自如,甚至还有怀疑追查之权。
简直比当年东提辖司前任督主赵明诚还要更炙手可热权柄更重啊。
几乎整个国朝,视线都聚焦在裴玄素的身上。
朝斗、政斗,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只要裴玄素突然反口,局势将瞬间逆转!
皇帝一向讨厌阉人,但他登基不久也没有表现出来,如今非常之时,他也不是不可以接纳。
“禀陛下,是的,未初从东宫官厅大门前离去,从延喜门出的。”
楚淳风应了一声,伏跪见了个礼。
虽据说沈星喜欢这裴玄素,但小女孩的情感六月的天没太放在心上,况且他和妻子都不赞同的。只要没有涉及沈星的安危,正事之前,即便是楚淳风也得严阵以待,他并没有多少矫情和优柔的余地。
裴玄素现在就是标靶,这人从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
他只是皇帝义子,不是亲儿子。
此刻褪去在妻儿家人面前的温情,楚淳风平时温文尔雅的神态亦一肃。
皇帝点点头:“行,那等孙颖的消息。”
皇帝把楚淳风叫起来,转身落座,冷哼一声,双眸如鹰,神态凌厉。
他即便放弃十六鹰扬府,改制也得归他。正好,裴玄素只要一翻转,必然是轩然大波,只要神熙女帝受挫理亏,那么接下来的改制就顺利成章由皇帝安排了。
危即是机。
那样的话,他反而能彻底接手十六鹰扬府的四十万兵将。
在改制的过程中,他至少能将大半的兵马变成自己的亲部。
如此,他才真将立于不败之地。
神熙女帝一直虎视眈眈十六鹰扬府,一直想将所有主将汰换成太初宫的亲信,不正是因为兵马军队很重要吗?
大燕常驻兵藉约一百二十万,四十万兵马,差不多能占全国兵力的一半了。
皇帝道:“也该让他知道太初宫是什么好东西了!”
高子文道:“陛下英明。”
他和郑御比楚淳风先到一步,彼此对视一眼,不禁长呼一口气。
也实在是裴玄素太厉害飙升太快。
想当初,包括皇帝在内的对这所谓惊才绝艳三元及第的前沛州刺史裴玄素不很当回事,哪怕对方少年就有个算无遗策的溢称。
可能登上这个舞台的,哪个是没有点才华计谋的?多年牢牢把着西提辖司风雨岿然的笑面虎赵关山,贫贱而起的却成为第一权宦的司礼监御马监监司的梁默笙,还有女帝那边一众厉害的文臣武将,哪个不比个才及冠的小子厉害?
但现在,没人再敢以小子称裴玄素了。
这个姓裴的简直就是一柄人形兵器,短短时间让人猝手不及,孤注一掷拚杀而出厉害得让人瞠目结舌。
宣平伯府和裴家两房究竟怎么回事,在场的人其实都清楚。当初把宣平伯府作为弃暗投明的代表,裴家人待遇还是不错的。
在权衡和观察之间,不料那裴玄素已经抓住机会一跃而起,简直以骇人听闻的速度上位掌权,实在是太快太厉害,不然两仪宫这边也未必会让他成长到这个地步,把局势弄成这个程度,他们才下相关决定。
早就把这人提早毁了。
不过现在这样,或许是好事也不定。
皇帝慢慢盘着他手上沉香手串,这是当年太.祖皇帝赐给他的,他盯着太初宫方向,须臾,才收回冷沉的目光。
……
昏暗的狱道里。
青色官服的孙颖淡淡一笑:“神熙女帝反口复舌,你裴家为她卖命多年,最后落得了这么一个下场。”
“值得吗?”
孙颖走到那个红衣紫披的权宦身侧,对方背光而立,昏暗中一动不动却气势衮然,他笑笑:“两仪宫陛下虚席以待,该说的我都说了,裴督主可以好生考虑。”
但不能太久。
“两天。”
两天时间,位于京畿东安县西郊及虎口关的鹰扬总府并不遥远,即便风雪路不好走,但两天也足够赵关山将包括正副都指挥使李江魏世南在内的一众鹰扬总府的高层将领押解抵京。
梵州那边,快的话,第一批证据也该六百里加急送抵了。
重头戏将在两天后的三司会审。
两人并未说了太久的话,昏暗的狱道之中,裴玄素瞥一眼身侧的绿色官袍下摆,薄唇紧抿,快步离去。
登上最顶层出了大狱的正门,刺目阳光重新出来在眼前,赭衣宦卫番役鱼贯涌上列队,牵过膘马。
裴玄素单手握缰,上马之前,他侧瞥一眼狱门,冷厉眼神。
“走!”
长靴一踩马镫,翻身而上,马蹄猎猎疾驰而出。
……
现在时辰不迟也不早,裴玄素直接回府了。
裴明恭一听见前院大侧门打开,滚雷般的马蹄声直入,他马上丢了蹴鞠藤球,掉头往那边冲过去。
裴玄素强颜欢笑,勉力安慰了哥哥,好不容易把他哄回去自个洗澡吃饭去了。
日暮余晖,残阳似血。
裴明恭一走,他的笑容顷刻敛了,脸上像涂了蜡一样僵硬一片。
这个偌大的院落青松苍苍巍峨,还有不断自动注入烧热的温水的假山池子,九狮争珠的那颗滚球在水蒸气中不断翻动着。
裴玄素喘息却很重,他咬紧牙关站着。
伸着手,慢慢抚上自己前襟放置那两封信的暗袋。
万万没想到,他竟然遭遇这等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
他呵呵冷笑两声,“想不到啊,我竟这般抢手。”
他讽刺一笑。
但确实,今时今日裴玄素,已经没什么人能够忽视他了。
连两仪宫皇帝都视他为致胜武器,对他裴玄素抛来了橄榄枝。
只可惜这橄榄枝是黑色的。
“究竟是谁?!”
他胸中恨如火烧,经过两天时间,他已经彻底消化这件事,究竟是谁?!这个幕后黑手第三者是谁?
一瞬间,裴玄素敏感想到瀛州陆通船行的那第三拨神秘人。
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他又为什么能知道这么多的秘密?
还有那个失踪九皇子,又是哪个?还活着吗?
这个幕后黑手的第三者和第三拨人会不会就是他的?!
裴玄素一瞬间想起当初他自龙江初返之际,在懿阳宫神熙女帝居高临下审视他的那个异样眼神。
刹那他几乎汗湿重衫,毛骨悚然。
裴玄素现在可以肯定,当初他从蚕房出来后,若是去太初宫的速度再慢一点,他是必死无疑了。
他这是多少次和死亡擦身而过啊!
“是谁?!”
“是谁——”
他厉喝,锵一声抽出长剑,狠狠砍在花坛上,很快将一圃的青松矮树砍了一个七零八落。
他扔了剑,慢慢栽倒在台阶上,掩面失声痛哭。
怒恨极致,惊疑到了尽头,正事几番起伏想过,这种种情绪到了尽头,转为一腔悲怆。
他的父亲啊!
他那么好的父亲,原来只想牺牲自己,保全妻儿和一家人。
他有满腔的抱负,他兢兢业业为民请命,他温厚而儒雅,他一腔爱子之心,他还想着看他娶妻生子呢,笑着说过以后老了含饴养孙,曾孙也行。
他那么好的一爹爹啊!
竟然死得这么不明不白,白白牺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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