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秀木成林
五人心情晴好持续多天,有人嘿嘿笑道:“还是官门美妇滋味好啊,可惜只玩了一回,不过雅姐儿也不错。”
几人发出心领神会的淫.笑。
装作在道旁小摊贩前挑选东西的沈星隐约听见,不禁攒紧了双拳。
裴玄素花了半刻钟时间就解决了那两个回来了,手里的已经换成制式绣春刀。
他把匕首递回沈星手里防身。
“快,他们进巷子了!”
沈星一直迂回跟着,那几个人已经走进街市前的热闹长街,转进一条内巷,沈星急得不行,正要咬牙再跟,裴玄素终于回来了。
裴玄素端详那条巷子一眼,今天上午两人已经把附近的街巷猜点得清清楚楚,“走!”
他一拽沈星的手,两人往另一侧绕冲了过去。
蹬蹬蹬蹬,急促的奔跑声,裴玄素呼吸如火头脑嗡鸣,他高热已经持续了一天一夜,勉强吃药稍稍压下一点,双耳嗡嗡眼眸胀痛,心脏沉重跳动仿佛下一刻就要停止一样。
他已届强弩之末,极限的最后一息,他狠狠咬了一下舌尖,满口铁锈猩红,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里倒下去。
裴玄素的手烫得让人心惊,沈星紧张得不行,但她什么废话都没有说,咬牙跟着冲上去。
雨后,阴沉沉的青砖小巷,猝然之间,一道黑色的身影自墙后闪电跃出,嬉笑的五人猝不及防,鲜血喷溅!仰头大笑的最前面三个被割断喉管,倒地毙命。
赵谷昌大惊失色,把手下一推,避过暴涨刀光,手下“啊”一声短促惨叫,他冲出一段,被裴玄素追上。
叮叮当当,赵谷昌好歹是神策卫百户,勉强抵挡了两招,外面好死不死传来兵马司巡街的呵斥声和马蹄声,赵谷昌当即厉声大喊:“有刺客——”
沈星一头冲出来,撞在他的后腰上,两人狠狠地扑倒在地。
裴玄素已经快拿不住刀了,他跄踉两步,双目染血赤红,咬紧牙关喉头“呃”一声,狠狠一刀,将刀插在一脚踹翻沈星要爬起身的赵谷昌心脏位置。
后者瞪大眼睛,那死不瞑目的双目,和当日牢中赤.身果体死去的曹氏一模一样。
裴玄素眼泪喷涌,他死死咬牙,迅速松开长刀,和已经死命爬起来的沈星手拉着手,两人掉头向曲折的小巷冲去。
他跄踉扑地,跑出前头的沈星慌忙回头拉他。
裴玄素捂住胸口仰头,黯淡夜光,沈星白净小小的脸满面焦急,那双手死死拽住他往前拖。
他心和眼一热,死命一撑,起身倒拉着她往前冲。
……
随后赶到现场的兵马司大惊失色,迅速点燃讯号,一场大范围追捕很快就拉开帷幕。
如今正值女帝转醒,东都僵持不动又山雨欲来的高敏感时期,兵马司领队头皮发麻,直接连续放了三枚信号弹,系最高级别的不明情况。
领队厉喝一声:“追——”
焰火一起,整个兵马司和南北衙紧急遣人赶赴视察,猎猎的马蹄和军靴飞奔;现在距离暮鼓也只剩半个时辰,城门卫索性闭锁城门。
不过裴玄素沈星并没打算出城,后者和他俩干系并不大,唯一就是他们没预料到的是,那个领队放的焰火级别居然这么高。
这个胆小怕事的东西!
身后鼓点般急促的马蹄声和奔跑上,潮水般冲往四方八面的大小巷道。
裴玄素和沈星手拉着手,一路狂奔,沈星心脏怦怦狂跳仿佛要蹦出胸腔。
“去永南坊!那边好藏身。”
沈星压低声音急道,她突然想起二姐和景昌的手下带着她跑的时候,就是跑去永南坊落脚,二姐和手下曾说南城一带人口又多又复杂,最适宜藏身。
裴玄素略一思索,当即认可了这个意见。
两人往前飞奔,一路穿过大巷小巷无数杂物,推倒穿过,身后马蹄军靴穷追不舍。
两人一踩围栏,裴玄素把沈星一送,自己一跃上墙。
沈星也全力一蹬起跳,她没跳上,这不是以后,她累得不行,连续一天两夜的徒步奔波,脚嫩起血泡了。
她手一滑,直接已经上去的上半身坠落重重磕在墙头上,掉回去。
裴玄素毫不犹豫回头拉她。
秋夜傍晚的暗色中,小姑娘的双丫髻已经甩脱了一边,凌乱柔软的发丝乱蓬蓬黏在脸上,狼狈到了极点,脸上脂粉来不及洗,汗水一冲,一道道的像只花脸猫。
弱小,紧张,又惶然。
饶是裴玄素满腔忿恨情仇,这一刹也不禁愧疚动容,是他把这个善良的小女孩拖到这样的境地来了。
“上来!”
裴玄素一把将她提了上来,沈星脚一沾墙头,他立即转身伏低,让她趴上他的背。
沈星从来没有上裴玄素的背。
但此情此景,根本没有迟疑的空间。
她趴上去了。
裴玄素一抄她的腿弯,纵身跳了下去,连续过去七八道墙,一跃下地,连掠带奔,以最快速度冲了出去。
呼呼的风声,很冷,又很热,景物呼呼往后掠过,沈星忽有点眼眶发热。
她突然想起上辈子,孤身一人,没有一个支撑着她,只有一个冰冷审视的裴玄素。
好像梦一样。
第9章
仲秋的夜风很冷,夹着水汽凛冽刮面,黢黑中夺路狂奔,裴玄素没有想太多,只知道绝对不能连累沈星。
翻过墙头,狂奔过小巷,一路穿过半个东都,冲到银胭河边,沈星急指码头东边:“那边有空船——”
莺声嬉笑,灯红酒绿,两人冲过肩摩踵接的人潮,跳上一条画舫侧挂的备用小舟,一刀斩断缆绳。
裴玄素会撑舟,以最快速度抵达对岸后,重新抄起沈星腿弯上背,上岸冲进密集的民居之中。
裴玄素全凭这个念头支撑着,化悲愤为狂冲,爆发出前所未有生命力,透支一般,带着沈星疾掠如飞。
他靠着他对东都的熟悉,在上岸没多久,就甩掉所有追兵。
但裴玄素还不敢停下,一直横跨七八个大坊市,最终抵达了东都人口最稠密南城,进入永南坊。
他们翻进一处小富户的家中,整个三进院黑乎乎没有点灯,两人进去窥视,发现这一进都是堆放杂物或空置的,房间上锁,少有走动。
两人扯下锈蚀的锁头,推门跄踉进了一个屋里,沈星刚见到柴房,外面还有水井,她几分高兴:“我们运气真好,这里有柴有草有水,……”
她喘着粗气,转头,对上裴玄素的脸,裴玄素也看着她,她不禁露出一点笑:“我们成功了,把他们杀了,也跑出来了。”
苦了这么久之后,终于有一个好点的果实了,两人都没事,侮辱他母亲的坏人也死光了。
裴玄素用力点头,他深深吸着气,有泪上涌,杀了几个仇人了,但他父亲还在外面。
心中酸甜苦辣,难以言喻。
但他终归带着沈星藏到安全的地方了,没有连累她。
两人相对,涩笑中又有泪,酸楚难忍,渐渐的,裴玄素眼前发黑,他努力想睁开眼睛,但却撑不起来了。
沈星才高兴了一会,看裴玄素慢慢阖上眼睛,靠墙的身躯往下滑,她急了:“裴玄素?喂,裴玄素——”
……
秋季夜雨多,“轰隆”一声惊雷响,白惨惨的闪电照在陈旧的白窗纱上,裴玄素面色潮红,人中和嘴唇去透着青,豆大的汗水在他沾血的发际脸额滚下,不知道是热汗还是冷汗。
沈星赶紧扶住他,她托不住他沉重的身躯,他慢慢滑坐在地上,喃喃:“扶我到那边榻上去。包袱里有药,你别出去……”
药包是提前准备好,藏了几个,两人身上还各背一个。
沈星年纪小,没有外面生存的经验。
这样的境况,药店医堂必会被官府知照并重点关注。
白天备药的时候,裴玄素已再三嘱咐过,他始终惦记着这事,喃喃叮咛,晕厥了过去。
若真病逝,那是他的命。
只辛苦沈星风声过后,还得去乱葬岗一次,她一个小姑娘,盼着她别倔强,得回去叫上她爹一起去才好。
裴玄素唇翕动,沈星附耳过去,也顾不上他喷在她耳蜗的热气,努力只听得见模糊的“你爹……”两字。
裴玄素本来就是强弩之末,硬撑着熬了一天一夜,憋着的那口气一泄,伤病霎时就压不住了。
沈星庆幸自己小时候被二姐带着练过基本功和舞棍,不然可能她真的拖不动裴玄素。她弓步扎马使尽托着,好艰难才把裴玄素弄到榻边,扯下帐缦和外衣爬上去把铺满尘的罗汉榻使尽擦了一遍,赶紧把裴玄素推上去。
她赶紧给裴玄素换药喂药。
连热水都顾不上烧,打了井水化开成药丸子,掐住他的下巴连灌了六丸。裴玄素求生意志明显很强,即是在深度昏迷之中,他牙关也努力翕动吞咽。
沈星好容易喂完药水,打开他手腕脚腕的绷带一看,心登时一沉。
闷雷阵阵滚过,惨白的电光在闪动,夜雨将至,蹲跪在榻前的沈星藉着电光清晰地看见,裴玄素手腕上一圈深可见骨的刑伤伤口,一洼洼见白色。
他的伤口化脓了。
沈星心脏一缩,她惊慌失措,把裴玄素身上的伤口全部都打了开来。
只见闪烁的电光下,裴玄素身上明见化脓和已经有化脓趋势的伤口,几乎逾一半。
沈星愣了好一会儿,掉头冲出去灶房,蹬蹬蹬半旧的木质廊道,窄小的灶房和旧灶头,她搬来大陶锅和井水,刷干净赶紧生火烧水,把再宫里带出来方子磨成的药粉倒进去,烧成一锅黑褐色的消炎药水。
她烫了好几次,手指烫一个大泡,她顾不上,赶紧用水桶镇了一下锅,端进厢房里面,用煮过的布条给裴玄素反覆清洗伤口,足足洗了三次,把脓血都洗得干干净净,晾干小心把伤口敷药包扎起来。
她也很累,但她毫无睡意。
沈星焦急等着。
裴玄素情况却并不好,他晕厥过后,高烧立即飙至一个令人胆战心惊的温度。
触可烫手,浑身烧得滚炙,一滴汗都没出来,擦干净的如玉白皙的脸颊脖颈,赤红一片,呼吸像火一样。
猝然他又转冷,牙关咯咯战抖,把沈星好不容易翻到的几床棉被卷在一切,依然冷得如坠冰窖。
他服药过后,病势全无好转,来回踱步等了将近两个时辰的沈星终于知道,不行的,再这样下去,裴玄素可能真的会死!
……
秋夜暴雨,下了两个多时辰,隆隆的雨声,很冷,沈星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血液有种冻结的感觉。
怎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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