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起丹暮
沈知梨最后接到手里,安安静静在角落填饱肚子。
第151章 长风(2)
沈知梨在石碑前坐了一夜,点燃烛火,烧去纸钱,摆了一排好酒。泠川则是用铁铲把坟包摁严实,不至于下雨淋着他。
鹤承渊与君辞难得并排而坐,滴酒不沾的人,在今夜端起酒杯小酌。
大伙都没说话,安安静静,只有夜风拍打枯叶。
坟后打下阴影的大树叶子泛黄,不一会儿刮下一层落叶覆盖土包。
江无期消失那么久,不知是不是回了药谷。
沈知梨想不通,他为何会亲手断了宋安的命,最受宠爱横行霸道的小师弟,江无期由他性子,许他做所有想做之事,不给他立规矩,不给他设限,怕他没钱花,助他办了枯草堂,连宗主之位都是他的。
江无期那么执着一个人,守着尸首十多年不放弃,怎么会轻易放弃他。
她想不明白,除非这之中有难言之隐,除非他别无他法,除非他觉得世间太苦他也不想活下去了。
“阿渊。”
鹤承渊酒杯举到唇前,听见她的声音,果断将其放下,不再沾一口,停在微醺之态。
“我在。”
君辞喝下手中酒,同样望过来,“师妹,不要再多想,那不是你的错。”
沈知梨其实未想此事,但他这番提起,自责再次不可控的涌上心头。
鹤承渊很快察觉她的情绪,对此猜了些许,“你在想师父的事?”
沈知梨点点头,他说的不错。
鹤承渊:“你在担心他?”
沈知梨挪动屁股,挨到他身边抱住他的胳膊,鹤承渊自然给她理了理外袍,又用自己的袍子将她一并裹进。
“上次离开药谷太急,再之后便没了药谷的消息。”
“冰谷中的虫蛊花死绝了,他为那场战役,为吊谢家娘子的命,内里亏空透支,已是强弩之末。他想用他的命换回谢家娘子,在那样的情况下,依旧用灵丹开阵……”
“他能活着已是耗费最后一口气,将来只能要药续命,没有能力再救宋安了……”
君辞沉默不语,仰头又灌了自己几杯酒。
谁又能想到呢,本意是将最想护的两人放在看似最安全之地,却没想到那是风暴旋涡,最终害得一死一伤。
君辞在这已经耽误许久,生死逼宫,大战在即,拖不得。
“早些回去休息,明日该启程了。”
他们来此已经杀了一批傀儡,说明村子附近游走的傀儡不少,要时刻当心。
再往前去,只剩离京城最近的荒村,他们行到这里,一举一动定然遭暗中紧盯,拖了几日,估计前方早有埋伏静候他们。
君辞简单丢下一句话,转身下山,他的神情一直很平淡,没有过多起伏。他的背影行在朦胧的月色下,灰淡的影子在身后拉长,沾染泥土的衣尾尽显落寞。
他的方向自始至终只有一个,某种意义上而言,他与谢故白有些相似,为了那个位置,淌过鲜血踏过尸山。
他们都是为证明自己,为复仇。
药谷与万剑宗是他想用来掌控仙家之物,北疆军是暗地里的叛军,成王败寇。
谢故白挑明做个恶人,而他却在借势洗白自己。
轻吻梨子整理他只有这一局去赌,输了只得死在宫墙之上。
当夜,鹤承渊去了君辞帐中商议要事,这些谋略之事,沈知梨听得打瞌睡。
没一会儿便靠在一旁睡下来。
君辞瞧她睡得香,便想挥手让鹤承渊带她去歇息,然而这商议军事带她一起,目的正是为了让她入睡。
若是太安静,她肯定会胡思乱想,不得不说,这招很好用。
直到确保她已深睡,鹤承渊才带她离开。
君辞本有醉意在协商时好不容易退了,结果这才与大将聊一半,鹤承渊转头就走,头也不回。
“师弟倒是会利用人。”
鹤承渊淡淡扫他一眼,抱着沈知梨回了自己帐中。
沈知梨自与他在一起,就喜欢贴着他睡,尤其是沉睡时,喜欢有一下没一下往他怀里钻。
提心吊胆再到寝食难安,又再长期奔波,她很久没好好睡过一觉了。
她这往怀里一拱,撞着他未好彻底的伤了,伤口的刺痛蔓延开来,他越来越喜欢这种痛感,止不住对它病态的贪恋。
鹤承渊也知灵气消散后,他的身体出现了状况,对血与痛觉有难抑的兴奋,以至于他身上的伤好了差不多,唯一胸口那处,偷偷割了一刀又一刀。
他们许久没相欢,她没发觉异样,不然非要闹一场才会罢休。
夜里很静,所有的一切都陷入沉睡……枯叶飘落在地,剐蹭其他叶面,‘滋啦’作响,突然,有一道叶落声变了,轻浅的沉闷声,像砸在肩头粗糙的布料上,顺前襟滑下。
鹤承渊猛然惊醒,用被褥严实盖住怀里的沈知梨,一双幽深的血眸穿破黑暗,盯住门帘上倒映的影子,一道、两道,在他营帐外汇集。
冷月照得营帐发白,帘上的影子变得清晰。
她的身子招邪祟,这些脏东西,最能发觉她的存在。
鹤承渊单手环住她,单手握紧蓄势待发的刀。
“撕拉——!”
营帐从后被一支白骨爪撕,那爪子伸进帐中,朝他们而来。
鹤承渊眼疾手快,连被带人翻下床,在地上滚了一圈,掷刀而出。
怀中的人惊醒,在他怀里蠕动,从他圈紧的被褥里探出脑袋。
沈知梨脑袋天旋地转,迷迷糊糊道:“怎么了?”
鹤承渊犀利的眸里腾起一股浓厚的杀意,难得睡个好觉,还没几个小时扰了梦!
他把她的脑袋摁回去,“待好别动,不会有事。”
沈知梨再次缩回被褥中,露两眼睛环视一圈,“阿渊。”
“嗯,我在。”鹤承渊冲出去杀了两只傀儡,迅速闪回,抽空给她把漏风的被褥理了理。
看样子,他们真是被发现了,谢故白准备先下手为强。
他不会出来送死,他要损伤他们,又不杀死他们,让他们带着残兵自己走进京城送死。
营帐外不止一处缠斗,傀儡被拦在外头,估计泠川与君辞他们都赶来了。
她今天模模糊糊听了一些君辞的部署,之前的胜战让他们一路顺利破城上京,驱赶外敌,连收数城,以赵将军的南军,到他的北军,向中原包围收拢。
因不止有杨邶之死,痛失力将的原因,怕是里应外合,有人先一步传递情报。
钟叔死在送情报的路上,紧接着又有死侍突破重围替上他的位置。
究竟是谁,能如此精准得来情报,又能盘算绝不让情报断了。
以身入局。
鹤承渊闯进屋子,一把捞起她,捂住她的脑袋朝外去。
沈知梨这才发现,他们被几座山的傀儡包围!数量之大恐怖骇人,并且没了回头路,只有往京中去,这般厮杀,他们的军必会损失大半!他们是先锋军,万剑宗带来的援军最快也要三日!鹤承渊从魔界带来的人也不多,就算暴露身份,全搭上去,也杀得费劲。
她转头看去,这个村子不知何时趁夜沦陷了,大夫也成了傀儡一员,成了个活死人,这情况与当时的赵家两个公子有些相似,是人非人。
半山腰的土包除了宋安的,全部破开,一具具红棺摆在那里。
原来陷阱早便有了,只等他们全部落网!
鹤承渊:“抱紧我。”
沈知梨:“帮不上你的忙……还成了你行动不便的……”
“阿梨,胡说。”鹤承渊惩罚似得颠她两下,让她止言,“困了靠我肩头睡一觉就好了,伤不到你。”
刃刀在他指间转动,他的语气坚定,绝不会伤到她。
她这个时候哪会睡得着,但还是乖乖环住他的脖子,靠上去,不给他添麻烦。
在这场混战中,他们需要行动快速,才能减少伤亡,一鼓作气杀入京中。
沈知梨下地反倒会给他们引来麻烦,挂鹤承渊身上没什么不好。
泠川第一次看鹤承渊这种打法,两眼瞪圆,大脑发懵。
还能这么打?
他们相互配合,鹤承渊负责击伤傀儡,泠川负责补刀杀人,鲜血飞溅,弄脏不了她的衣服。
沈知梨默默望着那些被操控的傀儡,大多数都是活死人,这些比真傀儡好杀,可……他们是人。
谢故白这么做,是让他们沾上人命,沾上再平凡不过百姓的命。
君辞想守护的百姓最后死在他的剑下,他们手无缚鸡之力,只想安居乐业平淡安稳过完这一生。
他背上了罪恶,不得不杀,不得不做出选择。一山又一山,怜悯与善心只能让他止步于此。
活死人非不可救,只要杀了背后操控的傀儡师,便可得救。
可那些傀儡师,全在京中……
厉害的傀儡师没有出城对敌,来的只有活死人,谢故白把君辞的路堵死了,并且没有多余的路选择。
沈知梨拼死得来的消息,送出去的信,告知的埋伏,原来,除了硬闯别无他法。
唯一有用的,是那些信提及埋伏的手段,让君辞警觉,加快攻城,才能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攻到京外。
兵荒马乱,刀剑相向,血流千里,粘稠的血黏在靴底,浸湿衣裳,再难洗去。
身边的人倒下一个又一个。
“阿梨想吃什么?”鹤承渊眼底凶狠,下刀果断,吐出的话语确实温柔的,他就像是平常的清晨,及其自然又习惯性问她。
他在缓解她紧绷的身子。
沈知梨顿了一会儿,苦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