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家四时鲜 第23章

作者:朽月十五 标签: 种田文 美食 市井生活 穿越重生

  “成啊,到时候来喝汤,”江盈知笑笑,还想多聊些,小梅跑过来叫她,她只能先回去。

  到了摊子上,只见陈三明带了几个同僚过来,穿着显眼的小吏服,强子没同这些人打过交道,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江盈知笑着走过去,“几位吃点什么,这段日子没啥海鱼,鱼丸便没做了,虾滑、敲虾面吃不吃?”

  陈三明后头的胖小吏瞧了眼江盈知,很快地又把目光移到案板那一叠锅贴上,有点馋,“这是什么?瞧着也不像面饺。”

  “是鲜虾锅贴,一文两只,你们来点?”江盈知掀开白布盖,一只只虾尾上翘,虾肉藏在雪白面皮里,半肥半瘦的猪肉露出来。

  还没煎呢,胖小吏便咽了咽口水,陈三明用脚踢踢他,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有点出息成不成!”

  而后又瞧后面两个,眼睛只往一处盯着,是小梅生了火,搅着煮好的料汤。随着锅被加热,香气便挥散来,可把肚里空空的这几人给馋住了。

  陈三明无奈扶额,“来五碗汤,三十只那啥,锅贴。”

  他嘀咕,“这名字真古怪。”

  “煎的时候可就不古怪了,怎么,大晌午的还没吃饭?”

  江盈知把自己花了半两银子的铁鏊子拿出来,放到炉子上,用丝瓜烙沾熟菜油擦着锅面,顺便问道。

  不等陈三明说,后头那个跟长脚鹭鸶一样瘦高的小吏抱怨,“别说了,昨晚上就没回去,候着那些船进港出港,到了眼下才歇。”

  “早上伙夫给蒸了馒头,只给碗蟹糊,”陈三明翻了个白眼,“晌午我们收得晚了,连口汤都没留。”

  “远远出来瞧见你这个招幌,也不往其他铺子去了,便说到你这来吃。”

  江盈知闻言笑道:“这样辛苦,多给你们加些虾滑,小梅,多舀些来。”

  小梅应了声,陈三明忙说:“那怎么好意思,”一面又笑,毕竟在兄弟前的面子给足了。

  这会儿来客少,几人也不走,就看江盈知煎这个古里古怪的锅贴。

  等锅热了,油滋滋啦啦地在锅面上跳起来,江盈知才用筷子夹着锅贴,挨个放下去。

  这个鏊子沿边微微凸起一圈,能兜得住汤,煎了会儿,锅贴底部焦黄,她便淋了一圈淀粉水下去,盖了木盖焖会儿。

  完全没在意其他人直勾勾的目光,只管数着数,她的面皮擀得并不厚,一掀开盖,锅里便冒起白气。那雪白的面皮变得晶莹了些,牢牢裹着虾肉,露出里头的橙红,虾尾微微弯起。

  待盛出来,放在盘子里,这才瞧到底下一圈焦脆,嚼上去必定喀嚓一声响。

  小梅端了一木盘,上面放了三碗汤,她喊:“汤好了。”

  这直愣愣的几人这才你推我,我挤你的赶紧到桌子上,拿了筷子等吃的。

  途中胖小吏还埋怨陈三明,“你个黑心肠的,有这种好地方藏着不说,尽吃独食了。”

  陈三明接过小梅手里的盘子,挨个捧出,闻言呸了声,“人家就在这地头,生意都做到外帮人那里去了,偏偏你个榔头脑袋还不晓得。”

  这两个人拌着嘴,其他两个立马手疾眼快地夹起一只锅贴,也不顾烫,张口咬掉半截。鲜肉、软面皮,嫩虾,涌出来混着油的汤汁,烫的是舌头,叫的是嘴。

  那个瘦高个嘶了声,陈三明看他,他立马把剩下半个也塞进嘴里,筷子又连戳两个。

  陈三明气个半死,这几个牲口,连忙护住自己面前的碗,叉了两个锅贴,赶紧舀了勺汤,吃了个大虾滑。

  原先他以为鱼丸就够好吃的,没想到虾滑更嫩,还能吃到鲜虾粒,豆腐煮得完全入了味,裙带菜薄薄一张,一咬就破,完全不用多嚼。

  这碗汤配着锅贴,可把几人吃得馋虫更胜,一时又要了二十只,每人五只,谁也不能抢谁的。

  后面来的也俱是这个样子,只管喊:“阿妹,再煎十只来,上碗汤。”

  江盈知也不知道煎了几锅,只知道刚坐会儿,立马有人来,只管要锅贴,又问有没有油纸,包些带回家。

  等锅贴卖完了,汤还剩半罐,江盈知累得捶捶胳膊,桌上人三三两两地离开,嘴边沾着油都没舍得擦。

  只说明日再来。

  等人走得差不多,陈大发和王三娘来了。

  “阿姑,你怎么来了,”江盈知不解。

  王三娘揣着一兜子的钱,满满当当,有铜板、碎银子,一张张海蛇皮、晒干货卖来的六两银子家当。

  她要带强子去里镇医馆看腿。

第23章 敲虾面

  说实话,王三娘也不容易,这些年东攒西凑,除了卖海蛇胆,偶尔陈大发出去捕鱼,或是自己去做小工剖鱼晒鱼鲞,还完家里欠债,这些年才攒下四两银子。

  后来江盈知告诉她剖海蛇皮,卖海蛇肉,又给寻了门路。那段日子,她白天在摊上干活,晚上出海钓海蛇,陈大发出去给人当脚夫,竟也攒下了二两。

  之前强子的腿刚断时,送去医馆便说只能绑起来,伤处好不了。花光家底,又东拼西借,欠了一屁股债,结果还是没好。

  王三娘那时连最偏的小岛也去求医问药,连明府也去过,到头来没半点起色,头两年里,她咬着牙过日子,看着强子的腿越来越瘸。

  后三年里,她还是忘不了治腿,还了债,一有钱就去问问偏方,这回打听到里镇来了个老大夫,治骨头可以,要价贵,四两最低,她竟也攒了下来。

  王三娘把包袱挂在自己胸前,跟江盈知说:“我们带强子去瞧瞧腿。”

  她笑了笑,“这趟要是实在不成,以后就也不看了。”

  强子不愿意去,他断腿五年来,去了不知道多少次医馆、海神庙,也吃了很多偏方,江盈知说的海蛇炖肉好,王三娘便天天给他做。

  花了家里不知多少银钱,强子真不想医了。

  江盈知和小梅一起拉他起来说:“哥,你去瞧瞧吧,兴许就能看得了呢。”

  她说得小声,“实在不成,也宽宽我阿姑的心,以后便不去瞧了。”

  陈大发牵他,“儿子,走吧,瞧瞧去。”

  强子垂头,而后跟着一道走出去,连拐杖都忘了拿,还是江盈知送过去的。

  她没有说什么,其实她比谁都知道,这里哪有断腿后骨头长结实了,再重新去医好的,除非打碎骨头重接,这不过是给王三娘一个念想罢了。

  小梅一直往那边看,她也很明白,医不好的。

  摊子上还剩一些东西没卖完,对面海红都走了,渔港的海鸥渐渐多了起来,黄昏时分,可人还没回。

  江盈知想扯了腰巾上里镇瞧瞧去时,王三娘几人便从拐口处过来。

  一见江盈知,也不管街上人多人少,王三娘恨恨骂了句,“那老庸医说这腿能医,把岔出来的骨头全打断。”

  “我问他法子能保证医得好不,他说,要短一截腿!那会儿我真想把他扔海里喂鱼。”

  王三娘愤愤不平,紧紧拽着布腰带,只怕泄了这口气,她自个儿都要厥过去,她跟江盈知和小梅说:“再也不去瞧了。”

  “以后也别叫强子哥了,这名字不好,不吉利,”王三娘揉搓着手里的纸头,“给他起了个大名,叫陈强胜,以后你们也只管这么叫他。”

  江盈知和小梅对看一眼,后面陈大发和强子也一脸无奈。

  原是从医馆出来,王三娘便跟失了魂一样,呆愣愣

  地拽着钱,口中只说个老庸医,喊她也不应。

  陈大发便下了狠劲推她,这才唤了点魂回来,正逢路边有人叫鸟测字。

  渔岛盛行此俗信,叫养的小麻雀吃一粒米,告诉它给人测字,它便会跑到一排签条里,叼出一条来,算命的便打开来解签。

  这测一次要一百文,早前王三娘疯了才会去,这会儿她也确实疯了,冷不丁拿出一吊钱扔在地上,指着强子说:“给他测测字。”

  算命的忙接过数钱,而后才抚着胡子,左手抓了一把米,咕咕叫了声,小麻雀过来啄米,而后飞去叼了张木牌签。

  “叫什么名字,”算命的打量强子一眼,王三娘说:“陈强,我们管他叫强子。”

  “这名字不好,他现在身子弱,你又叫他强,这叫以弱胜强,改个名吧,叫强胜,这是以强胜弱。”

  王三娘陷入沉思,一听是这个理,又花五十解了签文,也不想再去怀疑。只管随算命的改了名,以后再也不叫强子,只叫胜子。

  江盈知听完,揉揉眉心,她想说:“这不能信…”

  关键时候小梅拉了拉她,也跟着王三娘改口,“强胜这名字一听就好,鸟测字算出来也有几分准头,我以后就叫强胜哥。”

  王三娘忙说:“你也觉得好是吧,这名字指定错不了,”

  她低声重复,“指定错不了,”

  江盈知便也不忍心说什么,她拍了拍王三娘的背,“阿姑,我给你下一碗敲虾面,晚些再回去。”

  陈大发把王三娘扶过去说:“吃点热汤,吃点热汤吧。”

  强子苦笑,“我都二十五了,还改个名。”

  “说不准就应了,”小梅过来拿凳子让他坐下,“强胜哥,你坐着歇会儿。”

  连江盈知也改了口,强子便也接受了这个名字,只想叫他娘好受点。

  渔港人渐渐少了,往来渔船变多。

  江盈知把剩的敲虾投进滚水里,她做的敲虾,厚薄适中,只去了虾头和虾壳,留下虾尾,再沾上淀粉用棒槌敲,便成了圆圆一张皮。

  过了水,淀粉溶解,滚水的浸泡让敲虾渐渐卷起,变得有厚度,肉粉色中掺着橙红,虾尾红得鲜亮,瞧着像圆鼓鼓的金鱼。

  盛到碗里,浇了汤,汤用虾头熬的,少不得蛤蜊、小香菇、一点肉末、小青菜。

  她捧了到桌子上,塞给王三娘一双筷子,“阿姑,你尝尝。”

  说实话,王三娘哪有胃口,只觉得浑身都浸在海水里,手脚都泡得发麻。

  低头看碗里的敲虾面,卖相实在好,她动了动筷子,拨弄了下,虾油慢慢浮动。

  陈大发劝她,“你吃口,不吃我吃。”

  王三娘一下来了劲,白他一眼,自己夹着滑溜溜的敲虾,用了点劲,塞进嘴里,使劲嚼着。

  可哪要她这么用力,牙齿跟牙齿碰到,它就断了,虽说并不薄,淀粉让它变得嫩滑,滚水烫得它十分紧实。

  她没有言语地在嘴里嚼完了敲虾,默默地喝了口汤,虾头煎出来的汤,明明是鲜的,她却尝到了苦咸的味道。

  王三娘低头,她叹了一声,又看天,渔港天边有霞光,海鸥飞过来在不远处啄食,那有客人掉的虾头。

  她看了会儿,又喝汤,吃起敲虾,等全部下肚后,她撸起袖子起身,把碗拿过去放在桶里。

  系上腰巾就开始收拾锅碗瓢盆,把凳子叠起来,江盈知忙拦住她,“阿姑,我会收的。”

  “我闲着没事做,”王三娘撤了炉子的炭火,夹出来扔进小桶里,连续把活全给干完,一个人提着装了几十口碗的木桶上了船。

  把一碗面吃出的活劲,全在这一通里消耗掉,坐在船上回去时,王三娘是想明白了。

  活着活着,苦嚼碎了也得活。

  哪有什么过不去的潮头关。

  只她清醒过来,她拍着大腿,越想越亏,“白搭了一百五十文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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