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朽月十五
江盈知在另一条船上哈哈笑,缩在各种器具里,给她支招,“阿姑我跟你说,你喊一百五十遍强胜,这花出去的钱就回了本,天天喊,年年喊,简直稳赚。”
“这主意好,”陈大发附和。
一时两条船上的人都笑起来。
王三娘也接受了,又强迫西塘关众人改称呼,她自己每天至少连名带姓地叫二十遍陈强胜,她说这样好早日回本,弄得人哭笑不得。
后面江盈知叫陈强胜以后都跟她们一起出摊,之前只说是帮阵忙,这会儿却给他寻了个正经营生,也不用每日待在家里。
一日能有四五十文的赚头,陈强胜自然答应,也活得更有盼头。
一晃日子往后数了好几天,照常出摊,江盈知还学划船,渐渐地也能自己划到渔港。
生意渐渐安稳下来,这天,从明府来的航船停靠在渔港。
李翠文的丈夫来到摊子上,捎来一袋东西,和一封信。
江盈知拆开看了信里的内容,面上露出些许惊讶。
小梅忙问,“怎么了,是我晚娘出了事吗?”
“不是,”江盈知收起信,她看着小梅说,“是你晚娘要回来了。”
第24章 虾仁猪肉水煎包
“啊, 我晚娘要回来了?”小梅喃喃自语,颇为不敢相信。
江盈知点?点?头,又展开李翠文的信, 上面写道:我到了明府便去石员外那走?了一趟, 周巧女到了石员外亲戚家里,我见了她。
她瞧着挺好?,说月月都托人捎了东西来, 叫我问问小梅可有收到?我又跟她说了你的事情?, 她便再也坐不住,隔日来找我, 说向主家告了半月假, 要回来一趟。
另外我托我男人给?你捎了一袋香料, 里面有胡桃壳、茶叶、桂皮和茴香,待他送到不久便是立夏, 小满你拿去煮茶叶蛋。
另有一袋糯米和糯米粉, 全是香子糯, 味道颇好?, 不要拿去蒸蚕豆糯米饭,做雪团和米鸭蛋,附了一袋松花粉, 多尝尝鲜。
一时来不及备礼, 只?略送了些,……
最后写道:望下?回小满你来明府做客。
江盈知看着桌上的东西, 无一不妥帖, 想着还些礼回去, 一时又想到周巧女不日便要回来,让她有点?猝不及防。
当时让李翠文捎的信上并未说她的事情?, 而是让李翠文当面与周巧女说,不料人竟半日也待不住,便急急要回来。
“你晚娘待你可真?好?,”江盈知说,把信上说的念给?小梅听。
小梅听了后,先是喜上眉梢,感念她晚娘无事,又待回来看她和海娃。而后立马皱眉,气鼓鼓地道,“定是那捎东西的,全昧了下?来,怪不得我说怎么小几个月没见过他了,次次去寻,总也寻不到。”
说完后,又急忙看向江盈知,怕她误会周巧女来了要赶她走?,“我晚娘应当只?是来瞧瞧,我到时候同她好?好?说说,她人脾气其实还挺好?,”
江盈知站起身来,把信件贴身放好?,拍拍小梅的头,“你岁数这样轻,怎么心思倒重,”
“我可不小了,到明年都能嫁人了,”小梅嘟囔。
江盈知收拾东西的手一顿,她确实忘了古代十五岁就能出嫁,一想到便寒毛直立,在?她的观念里,最早也得十七八才能嫁人。
平复了下?心情?,只?当没听见,她总有法子让小梅不要早嫁的。
今儿陈强胜去里镇拿膏药敷腿,收摊的便只?有她们两个。江盈知边叠着凳子边说,“你想什么嫁人那档子事,还不如想想,去买些棉花和布套子来,做床褥子和盖被?,把旁边空的那个屋子收拾收拾。”
小梅被?臊得脸红,她才没想,只?是顺嘴一说,真?要她去旁人家,估计得抱着江盈知大哭。
因?着周巧女要回来的事,早早便收了摊,小梅拉着江盈知去挑花布料,又要了点?棉花做薄褥子,一气做了好?几套。
江盈知实在?受够了那硬竹板,往哪翻身都睡不安稳,花出去一笔钱,心疼得她又数出三百文,还得要做个枕头,她不想再用衣服叠起来垫脑袋下?。
拿了布和棉花回去后,小梅把这件事告诉了王三娘。
王三娘歇了手上在?做的活,将手在?腰间上擦了擦,“也是,得该回来一趟
的。”
“就这两天是吧,到时候我也过去,好?些日子没见着人。”
又问海娃,“你娘回来了,你还识不识得?”
海娃在?玩吹海螺,闻言摸摸脑袋,他娘走?前给?他把脑袋上的头发全剃了,说是别叫阿姐给?他洗,还麻烦。
等头发生出来了,她就回来了。
海娃不解,“我头发还没生满啊。”
“你个呆瓜,”小梅也摸摸他脑袋,只?长出了点?薄薄的发茬。
王三娘被?他回的话噎住,拿手指头点?点?他的脑门,“问你想不想,谁叫你说这个了。”
海娃把海螺吹得嘟嘟响,没人听得懂,只?有这个小孩自己知道,海螺响,就是他也想。
他吹了好?久好?久才停下?。
王三娘从竹屋离开前,还把江盈知拉过去说话,“巧女那个人不坏,你就当多了个亲戚,等见了她,你叫她婶婶就行。”
江盈知点?点?头,日子在?她把沙蟹做成了沙蟹汁,小潮汛渐渐转大,小梅每天晚上来回念叨,去渔港就往海船上瞄,海娃一直吹着那个海螺中,终于又等到了明府来的航船。
那航船下?午到的,此时渔港人少,江盈知都有些昏昏欲睡,忽然听小梅叫了声,“航船来了,阿姐,明府的航船来了!”
江盈知打了个哈欠,立马清醒,她喊:“强胜哥,你看着摊子,我们去瞧瞧。”
“去吧去吧,我守着,”陈强胜在剥虾壳逗海鸥,闻言拍拍手,慢慢挪到前头去,也瞧着海船。
此时小梅的心又激动又复杂,拉着江盈知的手,眼睛在?航船那些走?下?来的人里,来回地张望。偶尔还踮起脚,怕漏了又回过头去瞧已经走远的人,细细打量着背影。
直到终于在?人群里瞧见一个人,她才难掩激动?,上下?晃着江盈知的手,“阿姐,那个就是我晚娘。”
只?她情?怯,见了人,临到了头又不好?意思跑过去喊。
江盈知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见到了一个瘦条条的女人,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相比西塘关的妇人,她要白净许多,面色瞧起来很和善,穿着粗蓝布对襟衫子。
手里提着一袋东西,肩上还挎着一个大包袱,压得她下?船都走?不稳。
江盈知上前接过,周巧女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而后又看到后面小跑过来的小梅,她笑?着招手,“小梅。”
“你是小满,对?不对??”周巧女又问。
江盈知喊她,“婶婶。”
周巧女笑?笑?,打量了下?江盈知,而后才把包袱提了提,看着小梅说:“胖了点?,我前头寄来的布料子和散货,你收到了没?”
小梅还没同她寒暄叙旧,陡然被?问到这茬,也收了哭的心思,连忙摇摇头,“哪有收到。”
“一连几个月没有东西,寄信到明府也没人回,要不是小满姐来了,我和海娃连饭也吃不起。”
周巧女没有愤怒,仍旧微笑?,她对?江盈知说:“小满,多亏你了。”
“你们还自己摆了个摊是不是,那先把东西拿到摊上去,我出去一趟,等会儿就回来。”
小梅急急喊她,“晚娘,你去哪?”
“我找人说道说道。”
江盈知举着包袱,看着周巧女往渔港左侧小道走?去,眨眼工夫人便不见了,她有个猜测,“不会找捎东西的人算账去了吧?”
她总觉得怪怪的,这周巧女跟她想的脾气可不一样,原谅她刚见着人时,以为是脾气软和,很老好?人的那种。
不过能一个人从西塘关去到相隔距离甚远的明府,也不是什么软弱的人。
小梅叹口气,“肯定的,但愿我晚娘收着点?脾气。”
江盈知满脸不解,小梅抱着包袱往摊子那走?,小声说:“别瞧我晚娘生的那张脸,要论骂人,我十个大伯娘都比不上。”
她半信半疑,想去瞧瞧,又被?来吃鲜虾锅贴的食客绊住了脚,只?好?先忙活这里。
等终于歇下?来,往那边小道上瞧了眼,周巧女两手各拎着一袋东西朝这边走?过来,江盈知和小梅忙上前帮她接过。
周巧女坐在?凳子上,喝着陈强胜倒来的水,问他,“腿脚还疼不疼,这回我从明府给?你带回些膏药,说是好?用,你拿回去试试。”
而后又拆起她讨回来的东西,说话语气平静,半点?没有起伏,“那个龟孙子,瞧他还一副老实弹蝴相,原是只?包着墨的乌贼,肠子心都发了黑。”
“骂他一顿就跟瘟鸡笃头了似的,好?好?一份人家也攒了些家底,还贪别人东西,这么没脸没皮样,怪不得生了个要赌钱的儿子。”
周巧女用十分?平和的语气,说出了一堆骂人话,还微笑?,“惹了我,不出点?血是不成的。”
她把一个布兜扔给?小梅,“拿去吧,那人赔你的,晚些回去数数有没有五百文。”
在?场的三人谁也没敢开口,怕周巧女连带着她们一块数落,很显然并没有,周巧女面对?小辈时还挺和蔼,起身时环顾了一圈这个小摊。
江盈知说:“婶婶,我给?你下?碗敲虾面吧。”
周巧女摆摆手,“我不吃,正饱着,你们啥时候收摊?”
“还差一点?,卖完了就回去,”小梅舀舀桶里的汤,剩了一点?料。
周巧女看了看说:“那卖完再走?,海娃在?家闹不闹人?”
小梅摇摇头,周巧女也不再说话,帮她们出去招揽人过来吃,没过多久,倒真?卖得一干二净。
大家收了东西回家去,周巧女有半年没回来,都在?明府帮着照顾产妇和婴儿,一时坐上船回到这,还颇有点?怀念。
一路碰到的人都惊诧极了,原是以为她跑明府去就不回来了,没成想这人又风光地回到了这。
曾跟她斗气拌嘴过的真?是气得牙痒痒。
到了竹屋,海娃没在?,周巧女放下?东西四处打量,比她在?时添的东西还要更多点?。她拉了拉门上的碎花布帘,又瞧着小屋里摆满的粮食、调料,像是正经过日子的。
从明府到这积压的郁气也算是消散了些许。
东西全拿上来后,她解开布头,往外拿,“在?明府的时候给?你捎了不少粮食吃的,结果都被?这遭瘟的给?吃完了,只?赔了点?钱。倒是这些布头,他家舍不得用,还留着。”
她抖抖一叠花布,明府的式样可比里镇布店卖得还要好?些,有蓝布拓花,粉布等等。
“等会儿小梅你,还有小满各挑些,我留在?这还有段日子,给?你们裁了做件衣裳。”
周巧女拿了布叠在?膝头,自顾自说着,说实话,她看江盈知挺有眼缘的,不像是那种面上瞧着好?,背后烂心肠的。
对?她来说无非是多认个孩子罢了。
不说小梅是她的后女,毕竟就连海娃也不是她的儿子,是别人不要,她不忍心给?带回来养的,其他人说她三十八了还能老蚌生珠,她也懒得管。
这会儿再认个亲,又有什么难的。
小梅按住包袱说:“晚娘你歇会儿吧,东西晚些也能拆,又刚坐了四五日的船从明府回来。”
“哪有这会儿歇的,”周巧女继续拿东西,还说了句,“全靠你们两个寄来的桃酥,我在?路上吃了不少,还是我没出嫁前那个味。”
其实老早就不是那个味了,以前的桃酥很香,里头有核桃仁,现在?吃起来,都少了点?滋味,吃着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