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朽月十五
等锅里的豆腐沿着边角都开始泛黄,她用小铁铲翻过来,豆腐雪白?的外皮全被煎得黄灿灿的,等一面也煎好,她倒下料汁。
那没过豆腐的料汁,逐渐渗进豆腐里,也带来一股别样的香,孙阿婆朝旁边打了个喷嚏,“怎么这?么香,我们吃这?个豆腐,老是买嫩的吃,放点?酱油就可以吃了,偏偏到你这?,还能变出花样来。”
其他路过的人?也附和,“在?煎什么,闻着比以前更香了,豆腐啊,不贵吧,给?我也来点?。”
江盈知先把铁板豆腐递给?孙阿婆,等她接过才又开始煎。
孙阿婆牙齿不大好,其实连鱼丸拿回家,都得切了小块才好咬得动。这?豆腐却特别对她的胃口,别看表皮煎得这?么焦,一夹里头的豆腐特别嫩,完全入了味。
也不知道放的什么料,她觉得这?吃起来味道虽然重了点?,但人?老了,就爱吃这?种酱这?样浓郁的。
她也不说要回家吃去了,就在?那慢悠悠地吃完了全部?的铁板豆腐。
等她吃完了,江盈知抓起了一大把海瓜子放在?上头,油煎火爆中,海瓜子全部?开了壳,料汁一倒,从边上走过的人?都被吸引地停住了脚。
“啥味啊,这?么香,跟谁家老酒在?锅里煮一样。”
“哦呦,炒梅蛤能有这?么香的啊,给?我来一份,我回家当下酒菜,”一个大哥连忙说,还要同旁边刚来海浦的客商道,“别看这?玩意小,那肉是真好吃,你尝尝看就知道了。 ”
那客商瞧着咽了咽口水,拉着人?往旁边桌子上坐,“到家里吃不就冷了,就在?这?吃,我也不喝小酒,来碗汤。”
“你说我不算海浦的,可我家里是前山岛那的,以前小的时候一到入夏,就专门挖这?个吃,哎呀,一闻到那味,光是想想就要哭。”
那真的是属于离开家,出了海翻山越岭到外头去,偶尔碰见以前的海味,真是难以形容这?种感觉。
等海瓜子上桌,他尝了口说:“这?手艺比我以前尝过的还好吃,哎呀,这?味道,真好。”
他把摊子有的那几样全点?了一遍,边吃边点?头,他每样都觉得滋味极好。
想了想,实在?忍不住,他走过去问江盈知,“阿妹呀,你看看你们这?里接不接个做宴的活?我看你手艺这?么好,这?些?小的海味都能拾掇得很利索,旁的应当也没大问题吧。”
江盈知倒没有先拒绝,而是有些?兴奋,终于有人?看出来她很擅长?做宴席了,要知道她当主厨的时候,哪天不是这?宴那宴的,到这?里后她手都有点?生了。
不过还是要问,“什么宴?”
客商一听她这?么说,就知道有戏,把自己手上的包递给?别人?,蹲下来说:“我呢,这?边请了一个小商,他嘴巴很挑,好些?酒楼菜他都说尝腻味了,想吃点?新鲜花样的东西。”
“我瞧你这?摊上卖的吃食花样都挺新鲜,我在?酒楼也没大见着过,味道吃起来也挺好的,就是还有没有旁的手艺绝活,价钱都好商量,要是吃着好,什么都没问题。”
江盈知倒真的技痒,她会做的可太多?了,不说这?些?街头风味小吃,那都算简单的。光是海鲜鱼宴这?上头,她会蓑衣虾球、三丝鱼卷、糖醋熘素鳝、三虾豆腐、松鼠鳜鱼、蟹黄鱼翅…
不过那都是基于调料足够多?足够好的情况下,就现在?的调料,她也很难有办法烧出那么丰富的味道来。
她问,“拿什么做菜?鱼虾还是旁的,调料你们给?不给?,有什么,我得看看我能不能做。”
“那第一样肯定是大黄鱼了,干海参啊,
”客商挨个数了几样菜,江盈知听着有那么些?兴致,但也不算特别大,这?些?想烧出花来的话,总是那么几样做法。
倒是客商又说了,“倒是还有样,那小商是从川蜀那边来的,近来新得了样东西辣椒,在?他们那种的也多?,你会不会烧点?辣菜,芥辣做的那种辣糊可不算。”
江盈知听了后很认真地问他,“那我做了的话,辣椒能卖我点?吗?”
客商傻了眼,挠挠自己的头,“大概,我能让他送你点??”
江盈知立即笑?了,她倒不是特别爱吃辣,但是不能没有辣。
第35章 蒜泥白肉
客商约好?的地点?在里镇一家酒楼, 江盈知请王三娘跟她一道去的。
王三娘为此换了件新的蓝布衣裳,反反复复瞧了好?几遍,怕给江盈知丢脸。她这是头一次走在里镇这条中街上, 两边全是招牌林立的酒楼。
有不少伙计在吆喝, “两位客人?,上一份茶汤,来碗鱼羹——”
“上我们家酒楼吃呀, 我们这有参糊, 香酥黄鱼,糟卤小鲜, 还白送四粉果, ”
一排的伙计肩上搭着白布巾在揽客, 一个?喊得?比一个?响,王三娘小声跟江盈知说:“这进去不得?花上个?几两的, 里镇的人?可真有钱。”
江盈知也压低声音说:“点?个?便宜的, 肯定有几十文的。”
王三娘赶紧拉着她走, 真吓人?, 江盈知又立马把她拉回?来,到地了,再走就过头了。
这家鸿兴楼在两个?大酒楼中间, 显得?比较局促, 大早上的吃饭的人?也不多,伙计都没出来迎客。
前面桌台处有人?在打着算盘, 边打边唉声叹气, 江盈知走进去, 敲了敲旁边的木门,店里人?都回?过头看她。
她没一点?露怯, 声音清脆,“李员外让我到这来的。”
“来帮厨的?”酒楼里有人?问。
江盈知回?道:“我是来掌厨的。”
屋里顿时有椅子被挪动?的声音,有伙计机灵地跑到后厨去,食客都抬头看她,倒没说什么,但是都透露着不可思?议 。
穿着青蓝袍子的掌柜走出来,他面色严肃,打量了江盈知一眼,语气很平静,“你掌厨?烧什么菜,看你也不像是川蜀那两地来的。”
并没有任何讽刺之意,开酒楼的要是说话夹枪带棒,看人?下菜碟,那更没有人?来了。
掌柜只是很疑惑,“瞧你样子还小,怎么就能?掌厨了呢?今日的菜色花样不少,大黄鱼也是新捕连夜运来的,你真能?把这些给做好??”
没等江盈知开口,屋里有道浑厚的声音喊了句,“让那个?小丫头进来试试!”
江盈知倒没有直接进门,而?是朝掌柜说:“这英雄不问出处,掌厨不分年纪,我能?来这,肯定有我自己的本事。不说旁的辣菜,便是大黄鱼我能?做的花样也不少。”
她张口报了几个?做法,“芝麻黄鱼条、酸辣黄鱼羹、蒜枣黄鱼、砂锅焗黄鱼,我都会做。”
这几个?做法掌柜是一个?也没有听过,他每听一个?就在那琢磨,这些到底是啥味道,什么酸辣黄鱼羹,这里只有清淡的黄鱼羹。
后头那个?胖大厨听了后,过来挤开掌柜的,拿着柄大勺,“进来后厨说。”
还要嘀咕一句,“挡在门口算个?什么意思?。”
江盈知拉着王三娘,一道进了后厨,这还是她第?一次来酒楼后厨里,可比河泊所的饭堂要大太多了。
一排的大锅灶,有几个?烧火婆子在挨个?灶膛烧火,有的锅上头摆着笼屉,在蒸馒头,有几个?帮工在炒雪菜。中间是张很大的案板,摆了一堆蔬菜,一块牛肉浸在盆里,边上是用碎冰镇着的大黄鱼。
屋里有不少人?,胖师傅带着江盈知进门后,大家把目光齐刷刷投过来,有个?瘦高个?问,“是来洗菜刷锅的吗?我这里还有点?活。”
胖师傅背过手?,往前走了几步,不紧不慢地说:“谁来给你做活,这是人?家李员外请来掌勺的。”
这话虽然声音不大,却像是在一堆人?里扔下几枚小炮仗,突然炸了把大家吓一跳。
瘦高个?厨子傻了眼,“这不能?吧,哪有女子掌勺的,在家里灶台练出来的功夫?”
“不会就剖个?鱼,囫囵煮道菜就算能?掌勺了吧,今日这些菜的菜价可都不便宜,烧坏了也赔不起啊。”
也有个?大娘说:“小姑娘,你真能?掌勺?不要是说大话,眼下这菜都还没开炒,要走也来得?及。”
王三娘听了这话当即想要回?嘴,江盈知拉了她一下,倒也不恼,别说古代了,就算她在现代当上主厨后,也照样有不少人?说嘴。
她在这一众目光中,从兜里掏出袖套,自己系上了腰巾,走过去说:“雪菜的火候都要过了头,还不快炒。”
那帮工这菜回?过神,连忙翻炒起来,一尝味道,松了口气,差点?炒糊了。
江盈知在厨房就没有怕的时候,别人?不来招呼她,她就自己到食材前,拨开桶里的碎冰,拿出一条大黄鱼,按了按。
她又看了几条,拍了拍手?上的冰屑子说:“还是条紧子鱼,这一桶都是进港鱼吧,这会儿还没这么快能?吃到外洋捕的黄花鱼。”
这话让其他几个厨子相互看了眼,就知道是真有点?本事的。
这里只有厨子爱给大黄鱼取名分类,把即将产卵的称为紧子鱼,正在产卵的叫水子鱼,而?那些三四月从外洋游到望海而被捕捞的,称为进港鱼。
八月还有一批大黄鱼,又被称为桂花黄鱼。
而?除了桂花黄鱼外,紧子鱼的肉是最好?吃的,大黄鱼还有人?说是“琐碎金鳞软玉膏”。
没人?接话,江盈知接着说:“看你们应该要做大汤黄鱼的,我觉得?不如做酒淘黄鱼,我闻到了你们这有上好?的花雕。”
“你说说,为什么要做酒淘黄鱼,”胖师傅瞪了旁边几个?人?一眼,有点?好?奇地开口。
江盈知看了他们一眼,叹口气,“因为今日宴请的那几个?客人?爱喝酒啊,但喝酒容易闹事,想他们少喝点?,不如炖在黄鱼里。”
她做宴席一定要问有没有什么忌口的,爱吃的或者偏好?的,什么是绝对无法接受的,如果要吃辣的,最辣能?接受多少。
但是在这里的话,就只能?点?厨子的拿手?好?菜,不能?随意添加菜单上没有的东西。
在众人?恍神间,江盈知指指旁边那个?单独空出来的锅灶,“我用这个?了啊,阿姑,你帮我生个?火。”
王三娘麻溜地去了,她去前还暗戳戳地朝那一帮人?翻了个?白眼。
胖师傅倒也不恼,他脾气还算可以?,“酒淘黄鱼也挺好?,那这牛肉李员外说是你定的,你要做点?什么?”
后面其?他人?立马暗戳戳竖起耳朵听。
江盈知点?着牛肉说:“一半做个?小炒牛肉,一半来个?水煮牛肉。”
“这块猪肉就做蒜泥白肉,豆腐嘛,来个?酿豆腐,这海鲈鱼挺大,”江盈知看到了旁边备好?的辣椒花椒,还有一小罐剁椒,她露出点?笑来,“再来个?剁椒鱼头,虾的话,我做个?干烧虾。”
“最后是椒麻鸡片,我这里不做汤,也不烧大黄鱼,其?他冷盘鲜菜肯定还得?大师傅你们做。”
她昨日就把菜给拟定了,李员外也是一脸茫然中又狂咽口水,这会儿到了酒楼后厨,又把一群人?说得?呆滞了。
这群厨子这辈子也没出过海浦,做的菜全是海浦风味,手?艺很地道,尝不出任何错来,闭着眼都能?烧。
但是缺少任何的创新,来来回?回?都是那几样菜,食客吃了腻味,自己烧了厌烦,对于旁的菜又学不会,还心生排斥。
这会儿一听,哎,
这些菜名可真新鲜。
想来看又不能?偷别人?的手?艺,不看又格外好?奇,胖师傅赶他们,“走走,自己手?上的活做完了没有!”
江盈知很大方,“想来看都来呗,我可不把这些手?艺当什么传家的宝贝。”
因为这些菜都很有技巧,看了也不会做。
几个?人?就不好?意思?走了过来,瘦高个?厨子说:“我们也没有啥坏心,哎,就是嘴巴坏了点?,小妹啊,你也别往心里去。”
王三娘背着他们,重?重?地哼了声。
江盈知笑笑,她拿过旁边那只退了毛的鸡,利落地用砍刀剁下,切半去骨扔锅里煮一气呵成,倒是把这旁边的厨子帮工看得?大气不敢喘。
这么重?这么大的砍刀,连他们都得?费点?力气,她使?起来轻轻松松,别说砍鸡骨了,砍他们都不带眨眼的,有些心里还嘀咕的,这下立马不敢想了,悄悄往后靠了点?。
胖师傅喊,“李三,去开花雕,炖酒淘黄鱼。”
李三哀嚎一声,也老实去了,江盈知拍着蒜泥,放到碗里,她捞起焯过水的鸡肉,放到旁边的汤锅里煮,接着放整块的猪肉下锅,料酒葱白搁一些。
胖师傅把其?他人?轰到旁边忙活去,自己站过来问,“不是说做辣的,怎么瞧着也很清淡?”
“这川蜀呢不是只有辣,他们好?多菜也吃清淡的,有些则是麻,全上辣菜旁人?也吃不了,”江盈知开始切牛肉,她又说,“我们这觉得?清蒸味道好?,尝的就是那一口鲜,不敢乱动?食材,怕坏了那一口味。”
“别人?那边呢,很多东西敢吃敢做,花样和吃头都要比我们这里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