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朽月十五
她想要随便挑个位置坐,王逢年指着上?面的?左边位置说:“你坐这吧。”
“啊?”江盈知茫然。
王良探出脑袋来,“是啊是啊,小满,这回真请你坐上?席。”
“你上?次不是说你可?以的?吗?”
王良一口气说了许多,“今天就是朋友聚聚,也没有那?么多规矩,你坐吧,等会儿双鱼和陈三明也来的?,他?们俩个要坐一块的?。”
江盈知无语,感情之前?的?事情还没忘记啊,她以为是说笑的?呢。
她也坦然坐了下来,拉过小梅坐她旁边,小梅小声说:“让秀秀坐吧。”
小梅毫不客气地开溜,秀秀左看右看,老老实实坐下,陈强胜不好意思来,说晚点过来接,海娃倒是被王良带过去坐另一半。
等陈三明和双鱼来,也在等开宴的?时候,江盈知四处看了看,然后?有人坐在了她旁边,近距离的?,带着股茶香。
她偏头?看去,王逢年也看她。
王逢年先说:“那?天没请你坐上?席,今天给你坐。”
“啊,这么客气,我坐哪都行的?,”江盈知有点坐立不安,总觉得很奇怪。
王逢年垂眸,又?说:“其实也是想请你帮个忙。”
这话说出口,江盈知坐定了,她微微偏头?,“什么忙,能帮的?我肯定帮,你只管说。”
“我想请你,”王逢年避开了她的?眼睛,“给我的?船做一顿生辰宴。”
“它第
一次过生辰。”
对于?以渔业为主的?海浦来说,船特别重要,重要到要给船过寿,人可?以不过,但?船要过。
一般以五年以下为小寿,五年则中寿,十年是大?寿,当一艘船到十年时,也就意味着它将报废,无法?出海。
乌船到了五年的?中寿,这艘跟他?远赴重洋的?船,小修大?修很多次,依旧风浪无阻。
王逢年的?二十岁到二十五岁,都在乌船上?度过,对于?他?而言是另一个家。
这个无比重要的?日子?,他?没有想要请别人,所以日夜兼程回来了。
第44章 八宝鸭
“生?辰宴?”
江盈知凑近了点?问?, 她的身后有船工吵嚷不休的声音,所以她听不大清楚。
但她确定,王逢年可能真的想要热闹一点?。
“我把乌船第一次下海, 作为它的诞辰, ”王逢年也偏了下身子,他说话声并不重,“是五月十九日。”
他很耐心解释, “船诞有三种方式, 一种是竖龙骨日为诞辰。”
“一种为船体完成日,还有就是下海日。”
江盈知头一次知道船还有诞辰的, 她觉得很有意思, 猜了猜, “第一次下海捕的是不是鳓鱼?”
因为鳓鱼的鱼汛期很长,从芒种到小暑。
“怎么?不猜是箬鳎(tǎ)?”王逢年问?。
江盈知开始回想, 然后啊了声, “我忘了, 箬鳎也在夏至期后, 有句话不是叫六月鳎,抵陈鸭,真的是箬鳎?”
箬鳎是比目鱼的一种, 小暑大暑旺汛期。
王逢年摇了摇头, 江盈知沉思,她不死心, 又猜了个遍, “所以是什么?, 不会是海鲈鱼吧,五六月海鲈鱼也很肥的, 还是海蜒,肯定不是它,那么?小,是海蜇吗?水潺?”
王逢年往后坐了点?,而后说:“是鳓鱼。”
于是江盈知停下了说话声,她有点?小恼怒,“我就说肯定猜得没错。”
王逢年无辜,他解释:“我没有说你错了。”
说完定定看?她,又移开了视线,默默垂下眼眸看?自己?的手。
江盈知又笑起来,语气?有点?得意,“我猜得准不准。”
“鳓鱼很好网吧,不是说它鳓鱼好钻勿钻,明明腹部鳞片那么?锋利,进了网就不逃,”她聊起这?个来也头头是道,“但也不好追吧,毕竟小小鳓鱼无肚肠,一夜能游七爿(pán)洋,它是浪里白条啊。”
“好网,好追,”王逢年简洁回答完,又问?,“你看?过鳓鱼汛吗?”
江盈知点?点?头,她外公还在的时?候,每逢端午前后鱼汛旺时?就会带上她出海。
“它来的时?候就跟白浪一样,银光闪闪的,所以我们叫它银将军。”
王逢年说:“那你回去?的时?候,带些银将军走吧。”
“嗯?”江盈知好奇,“你们回来路上还网了鳓鱼啊。”
“黄鱼汛和鳓鱼汛通常一起,”王逢年想着措辞,“我们说金满舱,银满舱,就是说大黄鱼和鳓鱼。”
有时?候一网捞下去?,里层大黄鱼,外层鳓鱼,意思是金银满舱。
“算了吧,你们捕点?鱼也辛苦,别给我了,我阿姑会给我买的,”江盈知拒绝了。
王逢年说:“我给来的人都?备了。”
江盈知就不好拒绝了。
从船诞扯到那么?远,江盈知突然想起,然后正式说:“我还从来没给船过生?辰呢,后日是不是,你晚点?跟我说说要备什么?菜。”
“好,”王逢年回,其实吃什么?不重要。
江盈知又问?,“所以才那么?早回来,就是为了给船庆生??”
这?个问?题上,王逢年很难坦诚,他说:“除此之外,也想回来。”
其实端午那天铁海棠发芽了,他想着要回来。而他想回来的念头,是从小满那日起。
所以他回来了。
这?时?江盈知了然开口,“海上航船久了,难免寂寞,还是踩在陆地上踏实,出海风浪多嘛,能早点?平安回来才好,不然风暴期可太吓人了。”
“嗯,”王逢年并没有多言。
这?个话题便过了,江盈知怪自己?鼻子太灵,能闻到王逢年身上的茶香味,忍不住好奇,“你还在喝绿茶吗?”
绿茶有八种香型,板栗香、豆香、兰花香、花果香,海苔香、嫩香、毫香,还有就是王逢年身上的清香,是雨后进入翠竹林的味道。
这?个味道江盈知很熟悉,是之前去?看?龙王戏,乌船出海的时?候她送的绿茶。跟王逢年自己?之前喝的茶香不一样,雀舌芽虽然也是绿茶,但香气?很浓郁。
“快喝完了,没有找到一样的,”王逢年语气?透露着点?疑惑,每间茶铺里都?没有。
“那个啊,我在里镇海山路最末的小铺子上换的,他那里连个招幌都?没有,”江盈知记性很好,她说的时?候手也在动,“但是店家会出来在那个矮墙上晒茶,我路过闻见了,茶香很纯正。”
她微微抬了抬下巴,有点?小骄傲,“那本来是他炒了给自己?家里吃的,死活不卖给我。改日我再过去?,我就教他做杏仁茶,他家有小孩咳嗽,杏仁茶也能止咳平喘,味道还好,后面全给我了。”
江盈知说:“杏仁茶是把那个甜杏仁泡在温水里,泡的皮褪了,还有糯米和大米,一起磨成浆,慢慢熬就好了,很润很甜。”
不过那小孩吃的是生姜杏仁茶,杏仁、生?姜和白萝卜煮的,很古怪很难喝,但是吃完发了汗,咳嗽也立马停歇。
那店家就把绿茶全给她了,当然她还收到了小孩的哀怨。
“我把那茶可是全给你了,”江盈知摊摊手,“我也没有了。”
“不过改天可以一起去?看?看?,那店家肯定还有的,他老家背靠几?座茶园呢。”
王逢年有点?发怔,他默默听着,手指渐渐蜷缩。
然后他很诚恳地道谢,“多谢你,小满。”
嘴上这?样讲,仍要问?,“改天是哪一天?”
“啊?”江盈知被问?到这?么?具体的日子,有点?懵,她算了算,“等给船过生?完了后吧,看?看?有没有时?间。”
她叹一声,“我好忙。”
没等王逢年开口,陈三明的声音从门边传来,“哎呦喂,你两?人说什么?呢?”
江盈知抬起头,她大方地回,“正说茶的事?呢,左等你们不来,右等菜都?迟了,我刚准备和年哥说,要不就先上菜,我们吃了给你们剩点?骨头算了。”
“瞧瞧,我才说一句,这?嘴巴真够快的,”陈三明转头和双鱼说,又挽起袖子来,“双鱼啊,我们今天算是有口福了,活了二十年,难得能上我小叔家吃一趟,你可多吃点?吧。”
双鱼说:“我空着肚子来的,生?怕吃了这?趟没下趟,这?趟没吃回本可就真亏了。”
江盈知听了便笑,“那我到时?候可得跟你说,哪样菜好,保管叫你吃回本。”
这?时?王良正带着小梅、秀秀还有海娃回来,这?几?个人刚才去?看?船了,秀秀和海娃手里还捧着个很小的木质船模。
小梅兴冲冲地坐到江盈知旁边,“阿姐,我们刚才看?了好多木船,不是真的,但造得很真。”
“是船模,”王良抱着海娃,让他坐在高凳上,“就去?看?了眼最外面的。”
最里面王逢年上了锁,那里有乌船和福船的船模,平时?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进去?。
“你要不要看?,”王逢年吩咐别人上菜,转头问?江盈知。
江盈知说:“以后有机会吧。”
其实她见过太多船模了,现代的海浦镇有造船博物馆,从古代到近现代的船都?有,她连航海博物馆都?去?过。
她对船模兴致缺缺,但却对要上的菜很感兴趣。
第一道菜就没让她失望,先上的这?道鱼有四份,两?份各摆了一边,男女两?边都?有,不用站起来,直
接能夹到。
“这?什么?鱼,好香,”陈三明动了动鼻子,“不是酱料的香气?。”
江盈知愣了下,而后朝着双鱼说:“双鱼,这?香鱼你可多尝点?吧,这?可是淡水鱼中最好的。”
也被称为淡水鱼之王,因为香气?自带,肉质细腻。
又对陈三明说:“当然不是酱料的香气?。”
她用筷子隔空点?点?这?香鱼的脊背,“这?上头有一条腔道,里头能散发出香脂,你闻着当然香,这?鱼就算不用料酒,也是没有腥气?的。”
这?是高级宴席上的菜,江盈知做过,她把煎好的香鱼盘子拿过来,用没吃过的筷子在尾巴处用力压了压,听得咯吱咯吱破裂声,鱼骨和肉分离。
她跟大家说:“这?鱼还有一点?好,就是你在平的盘子里,压它尾巴,鱼骨和鱼肉就分开了,直接夹鱼吃吧。”
什么?挑鱼刺,压根不用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