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开开开
这样绑着她算什么意思,刚准备跟出去再与他争论一番,却听见伶舟行扬声道:“福禄,贵妃想吃石榴了,命人送些来。”
吓得萧知云又马上缩在了屏风后头。
搞什么啊,她哪里想吃石榴了,她现在分明一点都不想看到石榴!
伶舟行用余光瞧着屏风后小心躲藏的身影,似乎是能想象出她此刻的神情,颇为称心地轻哼一声。
内侍端着一盘饱满的石榴进来,放下后又默默退了出去。
萧知云左看右看,确定没有其他人在此处侍奉后,这才慢慢从屏风后走出来,在伶舟行身边坐下。
他将这盘石榴推至萧知云面前,淡淡道:“剥吧,昨日吃了多少今日便剥多少。剥完了再喂朕吃下,朕也想试试醉仙楼小倌伺候人的手艺,若是满意了,便将你手上松开。”
萧知云用不可置信地眼神看他,疯了吧?剥石榴就算了,还不先将披帛松开,这就是仗着身份存心欺负她。
捆着就捆着吧,她不干,被人撞见了就掉两滴眼泪,传出去到底是谁丢脸,萧知云扭头过去:“妾手笨,陛下想吃石榴,不如叫别的妃嫔来剥好了。”
伶舟行沉思着看她微微鼓起的侧脸,指尖在桌上轻敲了敲:“你兄长之事……”
面前之人垂着头,很快便将脑袋转了回来。萧知云将手肘架在案上,费力地拿起一个石榴,有她掌心那么大,宫里的品相就是不一般。她勉强才能抱住了,而后艰难地开始用指甲对付。
然而当她手肘都磨红了,石榴才受了些皮外伤。
萧知云一言不发地挪了个位置,又努力继续剥了起来。弄得满手都是汁液,石榴被她剥得坑坑洼洼的,也咬紧了唇认真继续。
伶舟行眉头越皱越深,刚才还在和他吵嘴的人现在如此听话,却是令人不甚高兴。上回喝药也是,只要与萧时序的事情有关,她都会在意得不得了,甚至自己受苦也无妨。
他不悦地从萧知云手里将石榴夺了过来,扔回了盘中。
“陛下!”萧知云惊呼出声,以为他是要反悔,登时又红了眼委屈地瞪他。
伶舟行紧握着她的手腕,阴郁之色重新染上眼底,他沉声问道:“朕问你,若是朕和你兄长只能选一个呢?”
为何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萧知云心跳漏了一拍,竟是与她从前的梦一般无二。她下意识地避开他太过炙热的眼神,但眼前的伶舟行,远没有梦中那般狠戾,竟是带上几分求证的意味。
她在犹豫。
伶舟行嗤笑一声,心下明了。或许就如同他没有喜欢她,所以萧知云的喜欢自然也成了假。她如今陪着他,或许也只是迫不得已,也可能,是因为那些有他们共同在的“梦境”驱使。
他回忆起今日萧时序开口时笃定的眼神,果然是兄妹,心心相印,竟是自心底莫名地刺痛。
“……四年前,我进宫来请陛下助我出京,作为交易,成为了陛下在南方布局的一枚棋子。”
“但你却先自作主张,跑去了东郡。”
“是陛下先出手的,”萧时序丝毫不怯地对上他的眼神,“不是么?就如同陛下有自己的理由,我亦有。”
他继续道:“如今南方大局已定,不过少了一个水患,北方今年依旧会大旱。我会继续回到南阳王身边,再寻一个适当的时机鼓动他起兵。”
萧时序的眼底瞬间冷冽下来:“不过届时兵马入城,在皇宫被攻破之前,我要带走我的妹妹。”
他今日的话太过僭越,只需伶舟行一声令下,他就会人头落地。伶舟行皱了皱眉,听完他说这些话已是耗费极大的耐心,更莫提再和萧知云扯上关系。
可他心底却是没来由地闪过一瞬慌乱,不该,他怎会如此,……不该才是。只是萧时序笃定的眼神,好似只要他不出手阻拦,萧知云便一定会和他走。
萧时序又先一步开口道:“陛下若是保证不了她的安全,为什么又要将她留在身边呢。”
以至于到最后,再对着一具尸体扮演恍然大悟的深情,真是令人作呕。他回想起上一世二人在云意殿中的对峙,满宫白帆,纸钱纷飞,堂前的诵经文声不断。唯有他的小妹安静地躺着,再也醒不过来。
他的小妹自灾民暴动后和父亲走散,他知宫中有位极受宠爱的贵妃,却从未想到过竟是自己的妹妹。
小妹自小从未受过什么苦楚,如今竟是是活活在井中溺死。
而死后尸身,却也都因伶舟行的一厢情愿而不得安宁。
“朕不会放你离开的。”他突然道。
“……什么?”萧知云被他的眼神吓到。
他松开系在萧知云腕上的披帛,垂眸轻轻抚摸着上面的红痕,又翻看她手肘的痕迹。其实不痛,但萧知云还是有些害怕地想要将手缩回来。
伶舟行今日太奇怪了。
奇怪到让萧知云觉得,就算她出去喝了酒,也不该生气至这种程度。以她对他狗脾气的了解,应该是没给她好脸色,但等着她哄哄就好了。
再生气,在榻上那么欺负人也该消气了才是,就不会再有剥石榴那一出了。
萧知云猛地抬头看他,定然是哥哥有了消息,不然怎会无缘无故地和她说哥哥的事情。难道就是昨日她离开的那段时间……是忽然有了信,……还是什么别的?
伶舟行却闭口不言,只是握着她的指尖,拿出手帕小心擦去她手上的汁液。每一根白嫩的手指,都认认真真地一点一点擦干。
生同衾,死同穴。
他不会放开她的。
不管是梦中,还是此世。
第45章 第45章
从养心殿出来后,萧知云便招着手叫福禄跟着一起回了云意殿。
她倒要问问清楚,养心殿的人上上下下都如此奇怪,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福禄讪讪地站在殿内,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好生组织了一般言语,才将昨夜之事说了个大概。
“……你说什么?!”萧知云吃着甜瓜的动作一顿,差点给自己噎着了,她惊呆了大声道,“我昨夜里把陛下当成醉仙楼的小倌,还发酒疯搂着他不松手?”
“是啊。”怕她不信,福禄又重重地点了点头,“不过后来陛下将我们都撵了出去,所以娘娘后来还说了什么,也就只有陛下知道了。”
这样说娘娘兴许会觉得没那么丢面子吧。
昨夜陛下看娘娘喝醉了酒回来时,就已是脸色铁青了,没想到娘娘借着酒劲,还对陛下上下其手……
萧知云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这些事情她是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但对上福禄诚恳的目光,他总没有理由说谎……再细细一想,好像也是她做得出来的事。估摸着是真喝酒上头了,她再也不敢了。
但她后来还说了什么,她到底还能对伶舟行说什么。
萧知云砸吧砸吧,脸色并没有如同福禄想象那般好转,反而更觉得崩溃了,半晌都说不出话来,……所以到底谁才是最后的受害者。
不管了,反正在她这里,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伶舟行该出的气,也都出完了吧。她今日都瑟瑟发抖,配合得不能再配合了。
萧知云咽了咽口水,假装毫不在意地继续埋头吃起瓜来:“知道了,退下吧。”
她的适应能力极强,天大的事也就睡一觉就好了。装傻能力也是一绝,问就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况且这宫里除了伶舟行外,也没人敢将那夜尴尬的事往外说。
问就是陛下和贵妃娘娘之间的情趣罢了。
是日,虽然又搬回了云意殿,萧知云还是一如既往地提着食盒,去打扰尚未病好的伶舟行。
今天厨房准备的是冰糖炖梨,正好他的嗓子还没好全,可以润润。
轻哼着小曲,萧知云提着裙子走到养心殿门前,不见福禄,只有个眼熟的内务府的徐公公,指挥着其他宫人洒扫殿内。
这么大动静?养病不是要静养么,伶舟行不会觉得吵得烦?
见贵妃娘娘来了,他便谄媚地迎上来向她问好。萧知云记着从前内务府克扣她的事情,没理他,自顾自地走进殿内,不见人影。
徐公公还未来得及阻止,她又掀帘进了内室,被褥叠得工整,还是不见人影。
“陛下呢?”萧知云扯着珠帘没松手,这才回过头来,皱眉看向跟在身后的人。
徐公公赔笑道:“娘娘不知道?陛下出宫去了啊。”
萧知云一怔:“出宫?……出去哪里?”
陛下的行踪,最清楚不过的难道不是眼前的贵妃么,徐公公以为她是刻意刁难,因而斟酌道:“……陛下出宫,自然是南下之行啊……不是因着舟车劳顿,陛下体恤娘娘,娘娘才留在宫中的吗?”
萧知云欲言又止,愣愣地松开手中的珠帘,沉默地站在原地。
“陛下是何时启程的?”
“巳时,”瞧着娘娘神色不大对,徐公公垂下头去讪讪道,“如今应当已出了城。”
“……送你了。”她将食盒递给徐公公,提着裙子便转身离开了养心殿。
伶舟行到底在搞什么啊。
一声不吭地就瞒着她离了宫,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舟车劳顿,被体恤地留在了宫中。
分明是他一开始硬要她也跟着南下了,如今反悔的也是他。
为什么突然就改变了主意,萧知云回忆了一下这几日他的态度,好像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啊。所以越是平常,才越是有鬼么。
不行,这其中定然还有其他的原因。她岂是那么容易就被糊弄过去的,伶舟行有什么理由背着她偷偷走了,每次都说不明白的,难道是与哥哥有关。
萧知云坐在软轿上,心下一定:“改道,去寿康宫。”
徐公公说的没错,巳时启程,此刻定是已出了城的。她就算追出宫去,也不知何时能赶上他们。
宫中能帮她的,恐怕只有太后娘娘了。
可到了寿康宫,在殿内等着她的,却是伶舟仪。
萧知云背着日光,慢慢停在了门框边,抬眸看向殿内之人:“殿下料定了我会来?”
“是啊,”伶舟仪缓缓道,“你说命运可不可笑。当年萧时序为了从我身边离开,去求了伶舟行相助。如今,我却要主动来帮他的亲生妹妹。”
“你不好奇本宫在醉仙楼时抛下你时,是为了何事么,”她起身走近萧知云,抬手理了理她发髻上歪了的步摇,苦笑道,“去吧,萧时序还活着,但本宫的人没有追上他。你若是跟着伶舟行去了南边,我不相信他会忍住,不现身来见你。”
萧知云从未见过她如此憔悴的模样,像是多日都没有睡过好觉。她怔怔看向伶舟仪微润的眼底,忽然伸手抱住了她,双手环在伶舟仪的腰间,偏头埋在她的胸前闷声道:“那嫂嫂便在京中,等我将哥哥带回来。”
“届时若有什么误会,小云都为嫂嫂作主。”
为什么心底会莫名更偏向伶舟仪呢。萧知云心想,大抵是不仅是因为她将宸儿养的很好,还有这世上终于有人和她一样,如此执着于让哥哥回来了。
这声“嫂嫂”竟让她有些恍若隔世,尘封已久的冰冷的心生出些异样的情绪来。她从前也是如同萧知云这般果敢决绝,后来却变的麻木,将一切怪罪于自己流淌的血脉。
伶舟仪慢慢抚上她的后脑勺,轻声垂眸道好。
萧知云坐上了长公主府的马车,这是出宫最快的方法。
她什么也没准备,也没来得及带上阿杏,只身一人便启程去追人。
她想,这回定是她占理。等她追上伶舟行后,定要好好先发一顿脾气,而后要好几天都不理他。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百姓点灯么。他若不解释清楚,将话都说个明白,这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还没行至城门,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车夫冲里头低声道:“娘娘,有人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