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开开开
萧知云又讪讪地缩了回来,同样尴尬地轻咳两声,继续埋头喝自己面前这碗治风寒的药。这不明明白白都让人知道他们已经……算了,反正她都被造谣过有孕了。
伶舟行看她一眼,也不多说什么便把避子药一饮而尽。
“我有一个问题。”待下人们都退下后,萧知云干脆翻了个身压在伶舟行的身上。右手枕在他的胸膛上撑着脸,很是认真地道。
“你问。”他好整以暇地看她。
萧知云紧紧皱着眉,有一件事困惑她许久了。又加上隐隐约约回忆起些从前的事情,于是她问道:“是不是每次我哭,陛下这里都会很难受?”
白嫩的指尖轻点在他心口的位置。
伶舟行轻蹙眉头,忽然觉得有些痒。
手腕被人一下子用力攥住,萧知云紧张地蜷起了指尖,按在掌心,眼神飘忽地警告他道:“干嘛……不准动手动脚,也不看看都病成什么样子了。”
“紧张什么,我又不做什么。”带着病色的面容泛上些笑意,伶舟行唇角略微勾起。
萧知云僵硬得不行,只见他伸手从她衣襟里扯着红绳,将那粒佛珠给拎了出来,随意道:“你不妨问问它?”
问它?……一颗珠子?
手腕被松开,萧知云怔怔地将珠子握在手心里。佛珠里头缠绕着丝丝缕缕的血色诡异至极,好像在涌动着,快要将人陷进去似的。
萧知云闭上眼摇了摇头,清醒过来,还是不大明白。所以……和她胸前戴着的这颗佛珠又有什么关系?
她攥着珠子,抬眸仍旧疑惑地看他,却是撞入伶舟行笑意晕开的眼底。
呼吸好像停滞了一瞬。萧知云忽然有了些预感,兴许本就不必着急。
她很快就能知道答案了。
夜里萧知云睡得不太安稳,她紧皱着眉攥着身上的被褥。平稳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好像沉沉陷入了梦里。
胸前的佛珠隐隐在发烫。
身子变得轻飘飘的,就像一缕游魂,孤零无依,没有落地的感觉。
恍然间,竟是看见纸钱漫天,殿中挂满了的白幔,僧人诵经超度声不断。萧知云怔怔地站在原地,思绪彻底放空。
她这是在哪里……这又是谁的灵堂?
眼前的这一幕似乎很是熟悉,头忽然疼的厉害。萧知云抬手捂住自己的脑袋,遗忘的记忆如潮水般突然向她涌来。眼前是火光冲天,耳畔是大风肆虐,还有船上轰鸣的爆炸之声。
她被薛夫人推下了水。
不对,是薛夫人……还是攻入皇宫的叛军。
她怔怔地想,眼前的两幕好像逐渐重合起来,叫人恍惚不已,分不清前世今生。
同样冰冷的水将她淹没,从四面八方涌来,灌入口鼻,几乎无法呼吸。
但不同的,
……好像是哪一次,是谁救了她?
心砰砰跳的好快,萧知云努力地想要去回忆。在江水翻涌中,她忽然睁开双眼来。
双唇被人含住,伶舟行紧紧将她拥住,指尖插入她的散开的发丝之间。萧知云被迫受着他渡来的气息,双手慌乱地抵在他的胸前,睫毛轻轻颤抖着,时间好像在这一瞬间停滞,耳畔只剩下心跳的声音。
他脸色苍白得难看,……是在生气地警告她什么吗?
可是伶舟行啊,
你的眼底尽是藏不住的慌乱之意。
萧知云忽然委屈得很想哭。
她回过神来,看到漫天纸钱中,伶舟行一身鸦青色的长袍。他只身立在一片白寂之间,背影颀长又难掩落寞。他转过头来,好像对上她湿润的目光,可那样冷漠至极的眼神,她从未有见过。
萧知云呼吸一窒。
伶舟行的目光越过她,眉目间尽是寒意,落在来者不善的萧时序身上。
他看不见她!
萧知云猛地回头,看着一身素白的哥哥。
……这是上一世么?
所以,上一世的最后,她果然没有听错,哥哥就在皇宫里,还和叛军有关。是了……哥哥一直改了姓名在南阳王身边,借着他的名号带兵攻入了京城。
金銮殿的火光冲天……但伶舟行还在这里,害得她白白担心那么久。
萧知云吸了吸鼻子,压下心底涌上的酸涩。她不知道自己此刻该是怎样的心情,竟是莫名觉得松了一口气。
她最珍重的两个人,前世都还能活得好好的。
“我不是来和你打架的,”萧时序苦笑道,脸上还有未好的伤痕,这是他前几日争执着想要妹妹入土为安而留下的,“只是有个人,你必须得见。”
“朕不想见。”伶舟行将目光收回,依旧立在殿中不动。
萧知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落在了殿中央的那口玉棺上。她攥紧了衣裳,好像冥冥之间意识到了什么。
玉棺之中,蕴养的是前世她早已没了生气的身体。
萧知云微张了张唇,心中五味陈杂,什么都说不上来。只听萧时序凌声又道:“……如果和阿云有关呢。”
萧时序知道他一定能说动他。
果然,萧知云的名字就像某种禁忌一般。眼前之人顿时僵住,伶舟行握紧了拳,浑身戾气地看向他。
大抵只有慌*乱的萧知云挡在中间,虽然好像谁都不能看见她,她就像一缕魂魄一样。
但是也不要在魂魄面前打架啊!
伶舟行憔悴得不行,哥哥也没好到哪里去,打起来谁都占不到好处吧!……看上去你们也才打了吧!
心忧劝架的萧知云着急得不行,好在只是气氛到位了,但最后没打起来。
因为伶舟行终还是松开了手,如今只要与她有关的事情,就能掣肘他的一切。
萧时序执意要他见的,是云游至此的空明法师。
皇宫乃是人间气脉之地,若是怨气甚重,于世人都极为不利。因而这一遭,空明法师是不得不要来的。
“朕见过你。”伶舟行看着眼前白髯的老者,没什么情绪地肯定道。
“陛下法师并不否认,数年前他曾入宫一趟,为了开解他深重的戾气,但如今并未得见什么成效。
不过他此行是为了旁的事而来,法师继续道,“这殿中有一缕魂魄因着陛下的执念,被拘在这殿中,迟迟不入轮回。”
萧知云心跳不免漏了一拍,天底下怎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难道……难道他是在说自己吗,可她不是在做梦吗?
伶舟行却是突然轻笑出声。
他环顾这间冰冷的大殿,神情像是疯魔了一般,他的笑意渐盛:“原来她还在此么?”
原来只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但萧知云依旧陪着他。
他不免自嘲道:“……若是朕执意如此呢?”
“你……!”萧时序握紧了拳,怒声道,“你怎能如此自私!”
法师平静道,像只是在阐述轮回因果:“若是不入轮回,便会灰飞烟灭,再无来世。”
伶舟行的神情一下子僵在脸上。
灰飞烟灭,再无来世。
所以都是想要劝他放手,都是想要抢走他的今生。
可是他已经放过手了。
他本想让萧知云为他殉葬,可他舍不得了,所以选择了放她出宫。但若是一直将她牢牢束在身边,便不会叫她任性地再独自回来,遇上这样的事。
如今他不想再放手了。
仅仅是此生,仅仅只有一缕魂魄陪着他也好。
……可是这样,萧知云会开心吗?
伶舟行喃喃地想,他擅自就让她没有了往生,她会不会很生气?一缕魂魄,她真的仍在此处吗?
会不会就算在此处,是不是以后也不想和他说话了。
他不说话,殿内萧时序对他对峙的气氛十分奇怪,只是一缕魂魄的萧知云摆手连忙表示:“我,我不想灰飞烟灭哈……”
而且她这不是有来世嘛,不然她怎么能够出现在这里。
所以,所以伶舟行虽然如此抗拒……最后还是应了那法师的话吧。不知怎么,胸口竟然突然有些闷闷的难受。
少顷,伶舟行才开口道:“来世朕还能遇见她吗?”
其中竟是有些犹豫不决,试探之意。
话才刚出口,他便觉嘲讽不已。像他这样的恶人,也还能有来世吗?
“贫道还有一法可解,”法师像是早已预料到一般,他不免长叹道,“不知多年前,贫道赠与陛下的佛珠可还在此。”
伶舟行抿紧了唇,手腕上系着的红绳早已断开,只剩下孤零的一粒佛珠。
那法师低头道:“这粒佛珠是灵物,若是用心头血供养数年许愿,或许下辈子还能再遇见。”
这话听起来太过荒唐,不过就是一粒普通的珠子罢了。
伶舟行更是从来都不信这些的。
萧时序亦是怔在了原地,他才不愿妹妹来世再遇上这么个人!不管是不是真的,伸手便是想去夺他手中的佛珠。
法师将他拦下:“皆是注定之事,王爷不必阻拦。若是强行改命,恐还会殃及身边之人。”
“……好。”伶舟行没有问数年是多久,只是淡淡应下。
没想到他会应下得如此干脆,法师面露些惊讶之色,颔首道:“贫道还需在此处施一符咒,还请陛下屏退旁人,此殿中……只能余贫道和娘娘二人。”
伶舟行虽是不愿,但还是在萧时序胁迫的眼神下去了殿外。
待到殿门合上,那法师却是突然转头看向萧知云,捋着长髯道:“可都听到了?”
萧知云左看右看,确定没有旁的幽魂在此了。她指着自己,顿时惊讶道:“您能看见我?!”
法师笑着点了点头,道:“世间事若是强求,必然不会有好的结果。自然要以你的意愿为重,无人能够强迫于你。”
“但他想许一个来世,你可愿意?”
萧知云喃喃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