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酥肉曲奇
平坦空旷的黄沙上好似覆盖着一层苍白,刺骨的冬风裹挟着灰白色的漩涡气流在沙野里呼啸盘旋,倾洒下寒峻气息。
有通风孔洞的大沙屋里温度同样变得极低,像是有冷空气从各个小洞中闯进, 在屋顶凝聚成巨大冰团, 下压到每一个沙民们的身上, 叫人哆嗦不已。
陶水的体质虽然经过灵乳改善,但仍旧畏寒怕热。
好在顾漠及时给她带回了过冬的厚实毛袄,顾家早晚又生着火盆供她和顾井烤手取暖, 猫冬的日子过得倒也不算太难挨。
直到某天风大酷寒的清晨, 有北部沙民冒着严寒出大屋去照看圈棚里的骆驼, 意外发现了晕倒在骆驼群中浑身冒血的沙商队领头者骆宽。
沙商队对陶水有意, 还送她粮食的事,整个北部聚集地的人都知道。
在迟疑了一阵后,大家找不到安置骆宽的好地方, 索性将他搬运到了顾家,想让顾家帮忙照顾他。
骆宽被人发现的时候, 正不省人事昏迷在地上, 身上伏趴着顾家的那只野骆驼,有一口没一口地给他舔着身上的血。
一开始, 沙民以为是骆驼将骆宽咬伤, 但驱逐开一看, 骆宽身上十来处被利器砍刺形成的大伤口, 显然根本就是遭到了劫道的恶民。
也幸亏他逃到了他们的驻地,又有顾家的骆驼给他暖着身子, 不然这样的天气下只怕早就咽了气。
而大沙屋内, 陶水正和顾井待在一处烤火。
顾漠和顾山在旁边翻理食筐和粮袋, 准备炮制今日的早食。
冬季温度低得厉害,不多吃一点,身体根本不会觉得热,所以在不缺粮的条件下,沙民们大多都一天吃三顿,以供维持体能。
当奄奄一息的骆宽被外头沙民嘈嘈杂杂地扛下来,放置到顾家的地盘上时,四人都是一愣,明显没料到骆宽会再回来,还是以这样一副狼狈濒死的惨烈模样。
顾漠反应更快些,他扯开两道遮帘,迅速清理干净顾山沙榻上的杂物,好让族民将骆宽放下。
其中一个年纪最大的男性沙民搭完手后摇了摇头,低声对顾漠说道:“刚在外头发现的,伤得很重,也不知道救不救得活……实在不行,你再喊我们过来。”
明显沙民们对伤重的骆宽能被救活一事不抱希望,叮嘱顾漠等人咽气后,再叫他们来埋。
顾漠面色凝重冷沉地点了点头,视线越过人群,不放心地看了后头同顾井站在一起的陶水一眼。
陶水胆小怕血,压根不敢看什么血腥的东西。
自打骆宽满身是血地被人扛抱进来,她小脸发白,腿都软了,拉着顾井的手压根不敢离近看。
当下,陶水瞧见顾漠看她,还以为是对方让她过去。
在迟疑了片刻后,她紧抿起唇瓣,穿过渐散的人墙,站到了顾漠的身旁。
顾漠正和顾山准备盆布热水,想要给骆宽清理受伤的伤口,一打眼瞧见陶水过来,忙直起了身:“你怎么过来了?”
陶水眼神都不敢往沙榻上犹似血人般的骆宽身上瞥,郁闷地反问顾漠道:“不是你让我过来的吗?”
顾漠听罢,紧绷的身躯一松,意识到陶水是领悟错了他目光中的意思。
他伸出手,温和地将陶水揽抱住,把她往不远处的宽敞地方上送:“你别多看这个,也别担心,都交给我跟顾山。”
陶水点点头,在顾漠的推抱下离远了些。
再转过头时,只看见他们两人拉上了两旁的布帘,忙活着给骆宽脱衣,处理起他身上严重的伤处来。
很快,从顾家开始,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味弥漫开来,在整间大沙屋里驱逐不散。
陶水坐在顾井的沙榻上,同她一起等待着,便听帘内顾漠对顾山说道:“去拿火盆进来。”
下一刻,顾山掀开帘子钻了出来,去抱陶水和顾井跟前的火盆。
陶水和顾井起身跟着送了送,只见其他沙户也主动端来自家的火盆,放置到骆宽躺着的沙榻两侧,给他取暖。
北部沙民承沙商队的情,念着骆宽带他们去采买植物粘液和骆驼粪干的好。
这不对方一落难,大家能帮的就帮,能搭把手就搭把手。
陶水眼看着顾漠和顾山钻进钻出数趟,换掉好几盆血水,他们又给骆宽涂上了油膏,用给陶水做棉布袋剩下的软棉裁成条包扎严实,最后裹上数条毛袄保暖防止他冻死晕厥。
等遮帘再拉开时,骆宽的状态已经好了许多。
整个人呼吸平稳下来,只是还有些不自主颤栗,似是冻得厉害。
见两旁堆积的火盆没什么太大效果,陶水想到顾漠用热水囊给她暖身子的事,开口提醒了一句:“他好像很冷,不然给他装点热水暖暖?”
这倒是个好办法,人都救了,也不在乎再多花费一点粪干和水液。
顾漠想的是帮陶水还掉骆宽赠粮的人情,他嘱咐顾山煮了一大罐青水,又亲自去别家借来好几个水囊,一一灌上温度适当的热水,捂放在骆宽的身体各处。
有了贴身的热意,失血过多的骆宽失温情况越发稳定下来。
这一天,顾家的早食吃得很晚,等到株块杂粮粥煮好后,都快变成了四人的午食。
四个人聚在陶水和顾漠的沙榻上,一面吃着热气腾腾的粥食,一面方便看顾依旧未曾醒来的骆宽。
陶水倒是有心想救骆宽一命,趁他目前没有意识,想偷摸着给他喂上两口灵乳。
无奈顾漠守得很紧,照顾得也很到位,又是给骆宽喂温热的粥汤,又是及时更换水囊里的热水,弄得陶水无从下手,不禁疑惑怎么顾漠同骆宽这般要好上心起来。
她自然是不知道,顾漠为了防止她对骆宽这个落难的病患心生起同情怜悯,情愿自己勤苦些照料。
气候太过干冷,到了夜晚更是寒彻冻骨。
白天没有火盆还能忍忍,晚上没有火盆却很难入睡,尤其是有孩童的沙户家。
顾家沙榻旁的几只火盆陆陆续续又被讨还了回去,暖烘烘的热意顿时一空。
为了防止骆宽被冻着,顾家的火盆里只能多放了几大块骆驼干粪,将火烧得旺一些。
这一夜很是关键,为了防止骆宽半夜起高烧,顾漠和顾山决定两班倒,一人值上半夜,一人值下半夜,随时预防突发状况。
陶水不忍心见顾漠这么辛苦,她原本同顾井一起躺在中间的榻上,而顾井的沙榻则暂时成了顾漠和顾山的机动床位。
她缓慢挪动着,在尽量不吵醒顾井的条件下,趴去了坐靠在她们榻前的顾漠怀里。
顾漠温顺地垂眸看她,将她搂在了腿上,以为是有什么事要他做。
然而陶水却只睁着一双清澈如碧潭的水眸,小声又娇乖道:“顾漠,我陪你一起守夜。”
顾漠听到这一句,心都快被她暖化了,如同吃了一大口灼热蜜糖。
他嘴角绽开灿烂的笑意,抬手捧住陶水白软皙嫩的颊肉,低伏下头去够她的香软小嘴,一口一口轻啄着,怎么也亲不够似的。
陶水被吻得痒痒,整个身子软得像是水做的,窝在顾漠怀中一会恍若一团棉花,一会又好似一块白面团儿。
仿佛能被肆意揉捏成任何符合心意的形状,手感极佳。
但顾漠从不会对陶水表现粗鲁,他将她捧在掌心里精心呵护还来不及,愿意为她付出自己的一切。
陶水与顾漠混闹了半宿,连什么时候被男人哄得沉沉睡去也不知道。
好在一晚上骆宽的伤情一直很稳定,许是托陶水之前往油膏里混杂的灵乳生了效,他的伤口并没有恶化,甚至还呈现出了愈合的趋势。
半夜,骆宽短暂地醒来一次。
不过人说不太清楚话,顾漠给他喂了些温水后,又见他重新睡了过去。
第二天,等陶水醒来时,时间已经不早了,但还有很多沙民赖在沙榻上不肯起。
大屋里,众沙户家的火盆还燃着,可只能见到火光,感受不到一丝暖和热气,像是没有点火盆的深夜。
不,室温竟比夜半的荒野还要冻人。
陶水被顾井蹭抱着,一齐窝缩在长毛袄中,她眯起眼睛想找顾漠。
转头看见骆宽躺着的沙榻上还睡了个顾山,他不知怎么的和骆宽躺在了一起,还在一个被窝里。
顾漠刚在外头取完从圈棚里分到的湿骆驼粪回来,他将装粪的小簸箕放在火盆旁烘着,暖了暖手和身体后,回到陶水的身侧坐下。
“冷不冷?”他掖了掖陶水颈项旁的袄边,十分注意着不让自己冰冷的手碰触到她。
陶水被顾漠身上的寒气扑了个满面,顿时打了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
她吸了吸鼻子问道:“怎么屋子里这么冷啊?”
顾漠将火盆给她拉近了些,温声解释道:“是今年的第一场寒流来了,你要是冷,今天就不要下榻了,我给你把饭端到榻上吃……”
顾漠话还没说完,睡在陶水身旁的顾井也终于舍得从袄被底下探出她的脑袋。
她瓮声瓮气,鼻音很重的样子:“哥,我也要在榻上吃。”
“行。”顾漠一口应肯下来,对给骆宽暖被窝的顾山同样说道,“顾山也不要下来了,小心别散了热气,等下我给你们端来。”
就这样,荒漠里第一场寒流袭来的当天,陶水跟着顾井顾山在沙榻上解决了自己的一日三餐。
至于骆宽,他福大命大,好运地捡回了一条命,在顾家安心休养起身体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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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肆虐的寒流里夹杂着无数细碎沙石, 劈里啪啦打落在沙屋顶上,夜间听来尤为明显。
气温极低,尤其是没有一丝光亮的夜晚,众人即使窝缩在挡风的大沙屋里, 也如同置身空旷野外, 在低温环境下很难感受到暖热。
其他沙户家都加大了火盆里的火势, 骆驼粪干像不要钱一般直往盆里放。
“今年寒流怎么来得这么早?”有不少沙民忍着冻拿粪烧火,私下里不断愁恼嘀咕,“也不知道家里这些粪干够不够用……”
对于土著沙民来说, 粪干是生火煮食的必备物品。
而在冬季, 可当作燃料使用取暖的骆驼干粪更是凌驾于水和食物重要程度之上的宝贵物资。
顾家人本就不少, 现如今又多添了骆宽这么个虚弱病患, 一只火盆明显不够用起来。
顾漠盘算了下家里的粪干量,索性又多生了一只,两只火盆一起烧用起来, 总算能叫人感受到一点热度。
但与此同时,需要用到的骆驼粪干也在成倍消耗着。
好在外边圈棚里还有骆驼群在三不五时地生产, 顾家的粪篓多少总能填补进一些。
陶水冻得睡不着, 脑子里瞌意全消,索性裹穿上毛袄撑坐起来, 靠到火盆边上一边暖手, 一边想端上面热着的水喝。
天气太冷, 骆宽身上用作暖水袋的水囊里热水也凉得快, 必须时刻煮着水方便及时更换。
那些水一开始是顾井凝聚的青水,后来发现与陶水凝出供来吃用的纯水在用锅时相撞, 便索性都改用为陶水的净水。
千滚水不碍饮用, 所以既可以给水囊换水, 又能直接拿来喝,便捷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