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百年孤春
随即,谢临渊微微眯眼,两指捏住她脸颊上的软肉,上下拽了几回。但眼中神情却没有?丝毫戏谑,更似一种审视,好像要看看她是人是鬼。
郁卿更为迷惑,也?不敢轻举妄动,怕他突然又恢复成暴躁模样。
果然,不出她所料,下一刻谢临渊冰冷的声?音传来耳畔:“既然你活着回来了,自然是将你千刀万剐,以解朕心头之恨。”
郁卿咽了咽,浑身寒毛直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她万万是不能认了,认了她命就没了。
此?时殿外内侍来报:“陛下,薛廷逸携群臣在建章门外叩首,求问?陛下答复。”
郁卿眼前一亮,按耐住归心,转头低声?试探道:“陛下,今天还要审到?何时?”
第33章 逃跑了
谢临渊并不放开她, 还阴阳怪气嘲讽道:“朕第一次听犯人这么理直气壮地要?回家。”
郁卿顿时陷入沮丧。
为了今晚宫宴不丢薛郎面子,她发髻紧系,满头朱钗, 如缀着块大石头。盛装衣衫本就繁累,被?谢临渊扯来?扯去, 早就歪得喘不过气。现在好想回家换睡衣睡觉。
听说有种逼人熬夜的酷刑,她万一撑不住招了, 被?送去千刀万剐……
恐惧和疲惫一齐涌出, 郁卿垂着头不说话,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成了犯人。
半响, 忽然吸了下鼻子, 眼泪就不争气地掉出来?。
谢临渊顿时眉头紧皱:“还敢哭?!”
郁卿吓得一愣:“臣妇想回家,臣妇想薛郎……”
“再说一句,朕拔了你舌头。”
“拔了我?也?要?说。”郁卿绷不住一直抹眼泪,“你在宫宴上故意羞辱我?,我?不要?脸了吗?我?今后怎么见人?你要?审我?就偷偷把我?叫来?, 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与你有什么旧情?。”
谢临渊脸上怒意愈来?愈盛, 几近爆发, 听到最后一句,厌恶地瞪向她:“旧情??你想得倒挺美!”
郁卿不太敢回瞪他的脸,只敢瞪他的手。
“我?不就问句审到何时吗?我?就是想回家……你就不能开恩放我?回去睡个觉吗?横竖我?都跑不了, 你身边又那么多侍卫,我?又不会跑,我?哪敢跑。要?杀要?剐不都是你一句话的事?”
谢临渊冷笑一声,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
他瞧了眼殿外,月已西斜, 更深夜凉。
“还算长脑子了。”他阴恻恻盯着郁卿眼下泪痕,“你记住朕今天说的话,敢动?一点妄念,朕砍了薛廷逸的脑袋。”
郁卿咽了咽,立刻点头。
谢临渊似乎万分不悦,领着她往建章门去。
冷风当头一吹,郁卿心情?舒缓了。虽没摆脱死亡威胁,回家却来?得如此容易。想着想着,脸上竟流露出几分喜悦,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她赶紧低下头掩饰,差点一脚踩在天子大氅上。
郁卿立刻放缓脚步。
陛下比她高不少,步履却很?慢,难道腿疾还没好?
谢临渊忽然转身,拽住她手腕威胁道:“不会走路就别走了。”
郁卿怕他翻悔,忙不迭告罪:“陛下息怒,臣妇腿麻而已!”
谢临渊看她一眼,走得更慢了。郁卿只好慢吞吞跟着,身后还缀着两内侍。
宫道漆黑,渐渐亮起阑珊灯火,建章门的虚影伏在夜色里,郁卿的心好似都要?飞出去了。她不断往前走,一盏盏精美的宫灯出现在眼前,郁卿抬起头,视线被?一盏走马琉璃灯吸引。
微风拂过,灯绦舞动?,灯中映着十?二?条锦鲤首尾相?连,随轮轴转动?,不断向前飞跃游走。
她脚步不觉缓下来?,仰头一直盯着,双唇微张,无声道着惊叹。
但她还没来?得及再细看,就被?谢临渊踹了一下:“想看就站在这看到天亮。”
郁卿下意识躲开,还是被?踹到了腿。虽然不疼,心里却愤怒又委屈。她低着头抿着嘴道:“陛下息怒,臣妇现在就走。”
谢临渊俯视着她苍白的脸色,紧紧攥着指节,似是努力抑制周身暴躁的气息。
郁卿发现他停下不动?,还很?嫌弃地盯着自己。
建章门就在不远处,她真的很?急。
“多谢陛下相?送。”郁卿提醒道,“我?们快走吧。”
谢临渊立刻扭头,向另一个方向而去,再没看她一眼。
内侍追上他,随他消失在长长的宫道里。
郁卿望着他大氅在夜色中起伏的弧度,不懂他为何不发一言撇下她走了。
片刻后,另一位内侍上前道:“夫人,陛下也?要?回寝宫。”
郁卿点点头,恍然大悟,原来?谢临渊不是来?送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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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听雪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要?和陛下理论,谁知都没见一眼,只有郁卿回来?了。她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碍于朝臣都在,什么也?没说,只道人回来?就好。
面对群臣有意无意的打?探,郁卿落落大方道:“陛下只问我?是不是一位故人,我?说不是,我?也?没失忆过。陛下就将我?放行,并回宫中去了。”
群臣听完也?松了口气,三言两语将此事揭过,还颂扬了一通陛下英明神武明辨奸良,薛夫人心迹双清,终得拨云见日。
郁卿佩服他们和稀泥的能力,但也?清楚他们只是不想明面上太难看。若薛廷逸有天失势,她的闲话也?会遍天飞。
人群里,裴左丞蹙眉望着那位传闻中的薛夫人。
不知为何,他总有种隐隐担忧。
若陛下真与薛夫人有三长两短,定会威胁裴氏地位。
这两年也有朝臣世家送女子进宫,却连个名分都没得着,更别提陛下召见,如今都不清楚人在何处。
他定了定神,陛下又没有什么特殊嗜好,怎会自断臂膀强夺朝臣之妇?
裴左丞思?前想后,请了薛郎与夫人上车,送他们一程。两人要?下车时,他忽然低声道:“老朽有一言,请二?位考量。尊夫人与陛下故人生得如此相?似,即便陛下心知不同,但人都有三分脾气,恐日后夫人常遭牵连,又祸及薛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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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院门上锁,易听雪还在烛台前沉思?裴左丞的话。
郁卿终于洗漱换好睡衣,扑到床上打?了个滚。
就听易听雪道:“卿妹,你得跑。”
郁卿抬头不解道:“若我?跑了,那就坐实了我?是郁卿。”
易听雪摇头:“我?们一路以?来?,行事有许多漏洞。比如当年在白山镇给?我?们写婚书?的里正,又比如刘大夫,都知道我?二?人姓名。陛下早晚会查到。”
郁卿躺在被?中,望着床幔。她焉能不知?谢临渊都能把白山镇卖包子的杜航找出来?,找到刘大夫也?只需时间。
千刀万剐绝非戏言,当年他于围猎场中,能将一母同胞的建宁王活活射死,还要?命建宁王所有姬妾亲眼见证,实属残暴。
谢临渊料定她跑不了,所以?愿意暂时放了她。但恨一个人到某种程度,单单砍头是不解气的,非要?反复折辱才行。不幸她就是那个人。
“我?跑不掉的。”郁卿闭着眼,无力道,“还不如不跑了。”
易听雪惊愕地望着她:“陛下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
“我?这是有自知之明。”郁卿叹道,“我?跑到外面去,若被?歹人掳走,下场只会更惨。”
易听雪闻言也?沉默了,前车之鉴,加上郁卿的确生得太出众,没有计划便跑出去,难保不会遭遇什么事。
“那你先改换容貌躲在京中,我?拜托同乡照拂你。待时机成熟,我?与你通信。你再出京,我?找人在外头接应。”
郁卿犹豫片刻,想起谢临渊说的话,猛地摇头:“不好,若我?跑了,他会砍你的头。”
易听雪咳了声,装作若无其事快速揭过:“你放心,此事有人会帮我?。”
郁卿一听来?精神了,睁大眼,透出浓郁的八卦味来?:“谁这么好心啊?”
易听雪面无表情?道:“你还是关心一下自己吧。陛下怨你不怨我?,你跑了就行。明早我?会带人来?换你。我?就问你一句,你想不想跑?”
“当然想!”郁卿道,“只要?你有万全之策。”
易听雪笑了。
次日清晨,郁卿看到了自己的替身。他比她年轻许多,但身量相?仿,是个唱曲的少年,自称受了恩情?自愿来?替。
三教九流多出奇人,他一开口,便和郁卿的声音学?了八成相?似。不出片刻,将郁卿的举止学?得入木三分。化妆后,连郁卿都忍不住惊叹,难不成少年是她异父异母的亲姐妹。
易听雪通晓扮男子的诀窍,二?人稍稍一改,郁卿便成了个灰头土脸的小厮。
收拾好行囊,郁卿跟着一个石城镇来?的书?生走出院门,彻底淹没在闹市的人潮中。
易听雪在家中打?扫,忽地听见院门被?敲响,打?开却发现是宫里来?的内侍柳承德,心脏骤然紧缩。
柳承德说上元节后,陛下会赏赐宴上各家一盏宫灯,以?示君恩。易听雪没听过先皇有赏赐宫灯的传统,估计是陛下登基后做的。
她叩谢接过一盏走马琉璃灯。
正月的阳光将琉璃映得五光十?色,璀璨绚烂。灯纸里依稀可见十?二?尾锦鲤,不知烛火点起时该有多灵动?。
柳承德疑心为何薛夫人不出来?接赏,屋内却传来?一声怯怯的告罪。
“公公请恕罪,我?睡到方才才起,尚未梳洗……”
柳承德听见“薛夫人”的声音,又瞧见窗纸中模糊剪影,笑着摆手道:“夫人不必慌张,昨夜二?位看宫灯累着了吧?咱家也?明白的,这就先告辞了。”
话音刚落,“薛夫人”走了出来?,站在屋内的阴影中向他行礼。
柳承德见到了人,便颔首笑应。心中却叹,天子可纳寒门女,但若接了薛夫人进宫,朝中定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易听雪瞧见他远去的背影,才舒下一口气,扭头进了屋。那少年一瞧宫灯,惊呼道:“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灯,不愧是宫中赏的。”
易听雪只觉得灯柄烫手。
可惜白日无人点灯,如今上元已过,灯再美也?无用了。
易听雪只好将它放进杂物堆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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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卿跟着石城镇同乡,来?到城南一间院落里。此处鱼龙混杂,租住了不少寒门学?子,皆是落榜之人,留在京都只为寻个世家大族投靠。若有幸被?看重,至少能混个京都小吏。
同乡给?郁卿安排了一间通铺。郁卿走进去一瞧,发现里面睡着两个老妇人,都是做浣洗杂工的。
二?人皆表示不在乎屋中再睡一少年,看郁卿犹豫的模样,还嘲笑郁卿毛都没长齐,莫要?害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