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百年孤春
他反反复复地想,他本?可以将郁卿留在宫中,却在她信誓旦旦的保证下心软了。郁卿想要面子,他可以将她接到奉国寺去,先以出家之名与薛廷逸断干净,再给她换个身?份进宫。
可事实再次证明她口?蜜腹剑,两面三刀的本?性。她满嘴都是谎言。七年前他就遭此耻辱,四年前更被一场大?火骗到疯魔,重逢后?竟又被她骗得彻底,三次栽在同一个坑里,他都想嘲讽自己七年以来毫无长进。
今日他坐在车里想了一路,如今终于想通了。
他起身?将郁卿拦腰拎出马车,箍着她向殿门走:“是你非要闹得无法收场。”
郁卿抬起头:“是你让我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我本?来和?薛郎好好的,是你非要拆散我们!难道陛下还记恨恩断义绝书吗?那是建宁王逼我写的!”
她不断挣扎着后?缩,可她拼尽全力也扛不住谢临渊轻轻用力。
宫道上回响着谢临渊冰冷的声音:“朕早就清楚。”
郁卿没?想到他全清楚,顿时崩溃道:“那你为何要招惹我?你都已经是九五至尊,想要多少女人就要多少,为何要反复折辱一个早就无瓜葛的反贼姬妾,一个寒门匹妇!”
谢临渊无端恼火,他不在乎什么寒门匹妇姬妾,他的确是九五至尊,但郁卿哪来的底气说出这句话?难道她就喜欢又穷又瞎又卑贱的人,比如林渊和?薛廷逸那样?
她放着五品修仪,锦衣玉食不要,就喜欢缩在一间破烂屋子里,每天为多省两个铜板不舍得吃肉,宁可跟着薛廷逸受苦受罪。她是不是就爱倒贴?
郁卿想到易听雪还在大?牢,顿时泪如雨下:“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给陛下以死谢罪行?不行?!”
谢临渊站定在殿门口?,盯着她:“那你撞死给朕看。”
郁卿不禁噎住,心虚地抹了把眼泪,话虽冲动?,但真?要她现在主动?撞死,是不可能?的,除非他把易听雪送上刑场了。
谢临渊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冷哼一声,拉开殿门将她推进去:“随你。”
郁卿一进殿,立刻缩成角落里的一团。
谢临渊一手扶在殿门上,垂眼看她,沉默地想着。
他唯一做错的,就是没?有永远将她锁在身?边。
他不会再信她的任何鬼话,也不会可怜她低声下气的讨饶,不会再为她动?怒,这些?荒唐事就能?结束。
今后?发生的一切皆是她咎由自取。
随后?谢临渊转身?离开,可能?是赶去和?贵妃洞房花烛了,郁卿扬起脖子看着他走远,赶快用门牙啃着绳结,绳子系的是活结,拽了一下就松了。
四下无人,但远处有持刀侍卫把守,间或有禁军巡逻,跑也跑不掉。
郁卿失望地关上殿门,双臂抱膝蹲在陌生的大?殿里,靠在墙角想着易听雪,渐渐睡着了。
……
再次睁眼时,夜色漆黑。
谢临渊身?着素白的寝衣,未束冠,散着墨发,一脸嫌弃,拽掉她沾灰的外袍鞋履。
寒意掺着他身?上气息,覆盖下来。郁卿吓得腿软,慌忙挣扎,却被他一把抱起往殿中的床上走。她不停推他搡他,试图用牙咬他,质问道:“你干什么!”
谢临渊顿时被气笑了,居然有人蠢到晚上不睡床,睡在殿角的地上,还反问他干什么。
郁卿被放到床上,触电般缩进角落里,四下无凶器,只好举起枕头威胁他:“离我远点!你这个掠脂斡肉祸乱纲常悖道逆理的昏君!”
谢临渊好似心情很好,不仅没?生气,甚至还笑了好几声:“说得这么顺口?,没?少听城南那群穷酸书生骂朕。”
他掀开锦被也要躺进去,忽然皱了下鼻子:“你臭得朕头晕。”
郁卿顿时气得想用枕头砸他:“那陛下还不离我远点!”
谢临渊无视她的威胁,但躺下后?的确并未再靠近,只闭着眼冷冷道:“再发出一个声音朕就砍了你郎君的脑袋。”
第35章 你今天必须跟我说清楚
据说人?在夜里更容易发疯, 郁卿不?想拿薛郎性命开玩笑,于是缩在角落里,慢慢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 夜色还浓着,郁卿感觉脖颈上有根发丝挠得她痒。她迷糊间睁开眼, 却发现身后有个?人?早就贴上来,把她箍在他怀里, 还缠得她四肢动弹不?得。他鼻尖伏在她后颈弯, 气息时不?时吹动她发丝。
郁卿想捋开这几丝恼人?的头发,连手都举不?起来, 很快又抵不?住困意, 陷入睡梦中。心中却气闷,这么大的床不?睡偏要?挤她,不?是嫌她臭吗?臭死这个?狗男人?!
真正?醒来时,天边传来明晰的钟声。
郁卿坐起身,揉揉眼睛。
一个?年轻的宫婢隔着帐帘, 轻声道:“夫人?醒了?”
郁卿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挑起帐帘, 刺眼的午阳映入眼睛:“怎么这个?点?了?”
宫婢笑道:“陛下去上朝时, 特地嘱咐奴不?要?打?扰夫人?寝眠。”
郁卿拽住她的袖子急切问:“薛郎呢?你可有她的消息?”
宫婢垂下头,低声劝道:“夫人?莫问了。”
郁卿颓然坐在床上,叹了口气。
宫婢名叫雪英, 郁卿听见这个?名字,更是心中闷得喘不?过气。
连饭都没吃两口,索性拉着她出去吹吹风。
天是晴的,但二月初尚冷,吸一口气能凉到肺里。
郁卿走出来, 回望这座雕梁画栋的宫殿,上面的牌匾以篆书?写就,她不?认得,从雪英口中得知?这是“承香殿”。
长安宫建的极大极空旷,宫道漫长,显得极为?威严庄重又寂寥。
郁卿不?知?道能去哪儿,让雪英带着她走。半路上郁卿觉得有些?冷,雪英便让她停在原地,她去取个?暖手炉来。
郁卿站了一会儿,听见墙后有两个?扫洒婢女正?低声议论?,说陛下赏赐了李贵妃一对艳青金耳铛。艳青金只产自?西?域诸国,浓艳的蓝衬得人?肌肤如雪。贵妃戴上后,当下写了一首诗回赠陛下谢恩。
二人?说起那诗,皆感叹贵妃才华过人?。她们念了一遍,郁卿竟没听懂,只辨得几个?“月”“花”“圣”的字眼。
郁卿对诗词文章了解不?多。她这几年识得了基本常用字,能读信写信,总也够用了,就算抄给她,估计也看不?太明白。
回去后,郁卿好奇地问雪英:“你同?我说说李贵妃呗。”
雪英犹豫地望着郁卿。
郁卿笑道:“你莫要?误会,我还吃过李家喜糖呢。”
雪英更是一脸复杂,半响道:“陛下昨晚亲自?带夫人?进宫,然后就去议政殿,回来又陪了夫人?,未曾见过贵妃。”
郁卿想听的不?是这些?,但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贵妃洞房花烛,谢临渊出宫抓仇人?,晚上还和仇人?同?床共枕……
郁卿不?敢细想,只觉万分尴尬。但人?家今早有来有往地送礼,也不?像互生怨气,她便放松下来。
雪英见郁卿脸色变换,问她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郁卿也没瞒着,说了艳青金耳铛和回诗的八卦。
“夫人?脚下的垫凳就是艳青金。”雪英淡淡道,“论?繁奢,承香殿属长安宫第一,夫人?又何必在意一副耳铛。”
郁卿沉默一瞬,不?想费精力与雪英辩论?,其实她并不?在意。
“宫妃是不?是得拜见太后?”郁卿问。
雪英垂首道:“按规矩的确如此。”
郁卿依稀记得,原著中建宁王的母后心地善良,罢以寺八一留酒溜3。每日吃斋念佛。得知?女主易听雪被建宁王囚禁后,偷偷将她放出宫去。虽然最后易听雪还是被抓回来,但郁卿想找机会试试。
但她现在的身份不?清不?楚的,更别提见太后。
一时间,郁卿又开始担心易听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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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郁卿被柳承德带去了万春殿。
殿中早已摆好了晚膳。桌上大大小小的金玉碟碗,盛满了各色珍馐。就算郁卿挨个?看过来,也需要?好一会儿。
谢临渊束金冠着龙袍,坐在桌前,瞧见郁卿进殿,就阴阳怪气道:“走得如此慢,下次还得给你备个?轿子?”
郁卿心里正?烦,根本不?想理他,没行礼也没打?招呼,净了手坐下就拿起筷子开吃。
周遭侍奉的宫人?们顿时下了一身冷汗,想开口提醒她注意礼数。但见天子面色不?渝,却没开口责备,最后竟不?了了之。
郁卿一开始不?太习惯别人?布菜,但她向?来不?纠结这些?小事,也不?爱为?难服侍的人?。她不?懂宫中规矩,就客随主便了。
宫中的膳食的确特别好吃,她本来就饿,这顿一不?小心吃得有点?多,饭后竟脑袋发晕,上下眼皮打?起架。
谢临渊瞧了她一眼,嫌弃道:“你怎么又困了。”
郁卿还是没搭理他,就坐在万春殿的美人靠上犯困打瞌睡。
谢临渊正批阅奏折,抬眼盯了她许久,叫她来磨墨。
郁卿揉揉眼睛走过去,路过案牍时,差点?踢到案脚。
她若无其事错开身,谢临渊却发现了她的动作,便用一种看笨蛋的眼神看她:“你到底会不会走路。”
郁卿依然不?理他。
自?她进殿起,就没和谢临渊说过一句话,只有时幽幽望着谢临渊,似乎在想些?什么。
最终还是谢临渊先?受不?了了,阴沉质问道:“你今晚哑了不?成?”
郁卿仍不?理他,垂着眼磨完墨,就坐到一边去打?瞌睡了。
谢临渊明显气息不?稳,也不?再和她说话,似是不?愿和她这般人?计较。
过了一会儿,谢临渊竟烦躁不?已,连折子都看不?下去,丢下笔走过来晃醒她:“你再不?说话,朕就把薛郎的牙一颗颗敲碎!”
郁卿瞥了他一眼,扭过头去当作没听见。
谢临渊气笑了:“你从哪学来这套?”
郁卿没从哪学的,只是单纯心里烦,不?想回他半句话。不?论?他如何威胁嘲讽,郁卿都一概不?理,一言不?发。
今天中午,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谢临渊带她进宫,为?何要?让她住在承香殿?总不?能用锦衣玉食折辱她吧?他似乎在和她炫耀长安宫最奢侈的宫殿。
当初谢临渊眼盲腿残,贵为?太子,却要?和一个?村姑虚与委蛇,心中一定非常压抑。如今登顶九五至尊,说不?定只想和前任炫耀他过得有多好,想看她自?卑自?惭的模样,满足他的自?尊心。
她想事的间隙,谢临渊的不?悦累积到了极点?,让她立刻滚出万春殿。
郁卿看了他一眼,沉默地起身,收拾裙摆往外走。
谢临渊眼见着她慢慢走远,消失在殿门口,又觉得她凭什么和他怄气,命柳承德将她叫回来。
郁卿自?外面寒风中走了一圈,心中倒是冷静多了。她围领戴了又脱,最后不?咸不?淡地站在万春殿里,歪着脑袋,欲言又止。
谢临渊冷冷看着她:“你非要?和朕闹不?愉快是吧?”
郁卿缓缓道:“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