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百年孤春
郁卿尚未从?迷糊中彻底清醒,就没动,任由他揭开?被?褥。
腿上一阵冰凉,气氛沉默得诡异。
郁卿太困了,也懒得找话。谢临渊总能无视尴尬,遂也没出言。
二人相对沉默,片刻后,就听他道:“晚上再换一次。”
郁卿嗓子哑得干涩:“何时启程?”
“两个时辰后。”
郁卿觉得他今日有些不对劲,但说不出哪里。就哦了一声,躺回去。
谢临渊塞给她一杯温水,盯着她道:“朕今后不会再过问你半句话,给你涂药,送你去潞州,只是履行朕的口谕。”
随他便。
郁卿揉了揉酸痛的脸,喝了口水道:“好。”
谢临渊出去了。过了半个时辰带着新衣裳进来了,随意丢在一旁。郁卿都?知?道他要说什么话了,他买新衣裳绝不是关照她,只是履行他的口谕。
到了拔营时,郁卿看?见了自己干净的旧衣裳,她伸出手,摸到里面的金叶子。
郁卿愣了愣,这衣裳都?干了,谁洗的?
这营中没有女子,谢临渊不会把她的小衣也丢给侍卫洗吧?那也太过分了!
第73章 被骂一句就病情好转……
郁卿又气又憋屈, 果?然和谢临渊同行,就没?好日子可过。也别?到璐州了,五日后进关他们就分?道扬镳!
谢临渊再来帐前, 准备带她上马车。
他掀开帐帘,走到床边, 郁卿单条腿蹦起来,迎面揍他一拳!
“又怎么惹你了!”谢临渊抹了把唇角, 怒目相视。他确信这次没?做任何错事, 但看着她单腿乱蹦,扶着床栏慢慢坐下, 最后垂着圆溜溜的脑袋, 用发旋对?他的模样,谢临渊又不想计较了。
郁卿指着衣服,有点委屈:“我好歹也是个女子啊,你怎么能随便丢给陌生男子去洗!”
谢临渊忽然笑了声,一把打横抱起她来, 顺手捞了她的旧衣裳, 往外走。
他俯首凑到她脸边, 以一种挑衅的眼神盯着她:“陌生男子?禁军营中侍卫无不认得你, 洗几块破布又如何?”
郁卿缓缓瞪大眼,扬手连环出拳,又拍又抓。谢临渊挨了好几下, 脸上立刻被挠了一道血痕。走出帐帘,他仗着身高手长,脖颈后仰,将她抱远了。
郁卿抡直了手也抓不到他,谢临渊还弯唇笑个不停, 挑眉悠哉游哉看着她,脸上写满了欠打。
实在是太气人?了!
果?然这辈子是和他过不下去了。
帐外人?多眼杂,来回禁卫向谢临渊行礼。郁卿也不想受人?瞩目,扭过头。
反正五日后进关,她就立刻走。横竖也就五天,那?么久都等过来了,她还在乎一两日吗?
谢临渊将她放到马车中铺好的软座上,抽了只?填满雁绒的垫子放在她伤腿下,问她:“疼么?”
郁卿只?觉前后左右都是软的,好像半躺在棉花里。她摇摇头,抱臂不言,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谢临渊隐约察觉她不对?劲,从旁边抽出一本?书塞给她。
郁卿也不接,沉浸在后悔答应谢临渊同行中。
她当初就该直接走,虽然拖着一条伤腿,但马儿没?跑多远,捡一根树枝做拐杖,总能找回马的。
她书也不看,话也不说,一直低着头。谢临渊疑心她是否又想不开了,倾身要?拉她进怀里,郁卿下意识往侧边倒避。
谢临渊顿在原地,沉声道:“你在想什么。”
“别?到璐州了,入关后我们就分?开吧。”郁卿叹了口?气。
谢临渊沉默了许久,负在身后的手背青筋涌动。半响后平声道:“为?什么?”
郁卿惊讶道:“你还不明白?”
“你不说朕怎么明白?”
“今天你把我衣衫丢给侍卫洗,明天你还能做出什么事?”
“就为?了这个?”谢临渊嗤笑,“朕洗的。”
郁卿也学他嗤笑:“你当我是笨蛋?”
“你不是?”
谢临渊丢下折子,面无表情地陈述:“你心衣后面缝了一只?口?袋,线是红色的一拽就能打开,里面——”
郁卿立刻捂住他的嘴!
她脑子里一片混乱,没?想过还有这种可能,压低声音严肃道,“陛下!你堂堂一国之君,怎能做出这种事?”
可谢临渊什么事做不出来?他肆无忌惮惯了,郁卿哪管得了。但这不是一个好征兆。以谢临渊得寸进尺的本?事,今天敢洗她衣裳,明天就敢挤上她的床。
郁卿:“我们最多到璐州就分?开,还是保持一点距离为?好。”
谢临渊眼眸冷淡:“你少胡思乱想,朕早就看透你薄情寡义的本?质,只?是履行承诺送你去璐州。你今后都休想奢望朕能给你好脸色看。”
看这样是听懂了。
郁卿安详躺了回去:“随你。”
其实很?久之前,谢临渊也给她洗过衣裳。那?时郁卿还不太会用皂角洗衣,天冷时冰水刺骨,郁卿将脏衣裳丢进桶里,看着水一点点浸没?布料,唉声叹气。布料沾了水,变得沉重。郁卿洗了两下,就手臂发酸,缩着十指蹲在一旁,哈着气轮流暖左右手指。
最后还是林渊给她洗了。
天一冷,郁卿就畏惧洗衣裳。但她其实又爱干净。穿完衣衫丢到墙角的箩筐中,第二天,那?衣裳出现在晾衣绳上。
郁卿第一次发现这件事,羞得抱头鼠窜,不敢和林渊讲话。第二次,第三次后,郁卿脑袋发懵。
林渊总会有意无意提醒她记得收衣衫。她缩着脖子红着脸,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迅速扯走。衣料上阳光混合着皂角的气味,即便隔了许多年,她仍然记得。
每次抱着衣裳回屋时,林渊都会冷不丁问一句:“收好了?”,让她更加羞窘难当。
那?时她太单纯了,没?看透谢临渊就想故意惹她羞恼。
她还暗地里内疚呢,她不想做的事,林渊都默默做完了,而?他没?抱怨过。
现在的郁卿理直气壮,谢临渊想洗谁的衣裳,就洗谁的衣裳,他洗衣自由。
她劝谢临渊,找个侍婢服侍她多省事。谢临渊以禁军不带女子为?由拒绝。她也不知如何劝了,说到底,她也不是不能接受谢临渊给她端茶倒水铺床洗衣服,就算他是一国之君又如何?八年前他还不是呢,当年又不是没?做过。
只?是看他走出马车,被禁军将领簇拥,统筹策谋处理政事时,郁卿心里总升起一种割裂的违和感。
她放下帐帘,不想看就当不知道。
-
车一晃,郁卿就想睡觉。醒来时车已停,谢临渊不在车里。她挪到车尾掀开厚重的锦帘一角,杜航与?一众禁军将马车围得水泄不通。比起忠心耿耿的陈克,郁卿更喜欢和杜航说话。
“陛下人?呢?”她问。
杜航让她先?回车中。牧府余部?派人?来寻禁军,正向陛下说理索要?她。
而?她当时躺在软靠里,裹着薄被,睡得正香。谢临渊看她一眼便出去了,命杜航带二百禁军守在车周围,随时待命。
杜航见四下无人?,见缝插针和郁卿聊了起来:“范阳节度使真是你杀的啊?”
他瞧着郁卿睡得迷蒙的眼眸,一派柔和模样。又想到曾经她来铺子上买包子吃,能买到最喜欢的馅就开心一整天。
杜航实在无法将她和杀牧峙的刺客联系在一起。
据说那?刺客下手极为?狠辣,一刀直戳脖颈大脉,割口?平齐,绝非慌乱时胡乱刺的。
郁娘子就是个普通邻家妹,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别?担心,陛下肯定给你洗脱冤屈。”杜航打包票。
郁卿没?隐瞒:“人?是我杀的。”
杜航惊悚不已,不知该说什么。他以为?陛下会动手杀牧大人?,最后却是郁卿动的手。
郁卿也觉得奇怪,为?何谢临渊不杀牧峙?
谢临渊回来后,禁军再次启程。不知他和牧峙余部?商量了什么,对?方非但没?动手抢人?,还隔着车驾行礼,多半被谢临渊用阴谋诡计动摇了立场。
谢临渊翻着折子,不以为?意:“你真以为?朕事事都以杀人?收场?”
郁卿攥着被角:“所以你觉得不至于不杀牧峙?”
“怎么不至于?朕几乎动手了。”
不过是麻烦点罢了。他已经派人?潜入牧府,代替了府中侍卫与?小厮。牧峙曾命悬一线,毒都洒进他壶中。
但他想到郁卿,还是叫人?停手。让人?看住牧府,一旦牧峙想动郁卿,这些人?都会冲进来剁碎他。
谁知郁卿跟牧峙去了前线。
谢临渊靠在座上,笑得如有深意,“朕随时都能杀他,但你更需要?杀他的机会。”
郁卿搞不懂他怎么想的。她谁也不想杀,但她的的确确杀了强迫她的人?,这给她一种难以言喻感觉。
“你就不怕我永远不动手吗?”
谢临渊道:“你都敢扇朕巴掌,给朕灌迷药,刺朕一刀了,杀其他欺负你的人?,不就是临门一脚的事?”
郁卿不想理他了,狗皇帝也清楚他欺负她啊。那?还敢贴上来,脸皮真厚心真黑。
她盖上被子翻身,背对?着他,冷冷道:“你知道就好,你再欺负我,我就杀了你。”
谢临渊看见软靠上的一团蚕茧,丝毫不怀疑蚕茧在说假话。
他起身过去,给郁卿翻了个面,让她正对?着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刀塞进她手中。
郁卿一脸莫名其妙疑惑,浅茶色的眼眸中透着“你再犯病就揍你”的恐吓。
谢临渊拂去她脸颊发丝,垂下长睫,深深凝视着她的脸,低低道:“你在敕勒川上所言可算数?下辈子与?我去白山镇做平凡夫妻?杀了我,我们现在就去下辈子。”
郁卿丢下刀,狠狠给他脸上一拳。
正中谢临渊鼻梁骨。
他嘶了一声,侧过头去,却缓缓扬起唇角,笑得停不下来,俯下身要?抱郁卿。
她猛打他数下,抬起好腿撞他一膝盖,让他赶紧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