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锦一
“既然王爷不喜人伺候,也不愿进饭食,那自今日起,冷宫之中所有伺候之人全数撤走,饭食两日一餐,秽王若想自尽不必拦着,由他去死,往后冷宫一切事宜都不必回禀。”
潘喜对着谢天永惨白如鬼的脸嗤笑了声,扔掉手里染上血迹的帕子后,转身就朝着外间走去。
“公公,里面那人的伤……”
“不必理会,他既想死让他去死,等人断气之后,卷了草席扔去乱葬岗喂狗。”
谢天永浑身发冷,他没想到萧厌对他毫无顾忌,更半点不在乎他生死,他看着潘喜身形走远,喉间不断流淌的鲜血让他头晕目眩,他伸手向前“砰”的一声摔在床下。
“救我……”
他还不想死!
第734章 壕无人性狗大户
谢天永到底还是不想死的。
那日潘喜走后,谢天永脖子上血流如注,冷宫里看守的人全部撤走,连带着先前每日不断送来的饭食也断掉,整个冷宫从未有过的冷寂,任他趴在地上苦苦哀求失血晕厥,才有人入内替他止了血。
等谢天永再次醒过来后就彻底沉寂下去。
他不敢再闹,也不敢寻死,只满腹惊惧怨憎在冷宫之中苟活求存。
宫里的消息没有刻意隐瞒,冷宫里发生的事情传到荣宅时已经是两日后,宫里织造司的人来给棠宁看过封后吉服的花样刚离开,钱绮月就伏在小榻上叭叭的与她说着外间八卦。
“听说那天陛下只是让人替他止了血,愣是没让太医为他诊治,废帝后来高热险些没了命,生生熬了两日才活了下来,人醒了身子却也垮了大半。”
谢天永先前服用丹药本就已经掏空了身体,宫变后被投入冷宫强行“戒药”,身子本就糟蹋的不成样子。
这次再这么一闹,本就不好的身子又损伤至极,如今也就是苟延残喘留着一口气。
“听我爹说原本朝里闹腾着让陛下选妃的那些人上蹿下跳的,结果废帝的事情一出,那些人生怕陛下像是对待废帝一样对待他们,大半都消停了下来,只还剩下几个硬骨头依旧抓着你不放。”
钱绮月说道这里忍不住哼了一声:“我看那些人纯属就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光盯着人家后宅事情不放,等回头让陛下削他们一顿才知道好歹。”
棠宁闻言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她当真不那么在意朝堂里那些对她的言论,也并没那么讨厌上行谏言的朝臣,帝王无家事,空置六宫只封一人,对于朝廷里一些思想古板的老臣来说本就是天塌下来的大事。
他们闹腾未必是针对她,也并非不满阿兄,除了那些存了私心想要靠着后妃沾染皇权之人,有一部分心思纯正的老臣也是真的为了朝廷着想,他们怕帝王恩宠妇人太重,也担心将来皇帝子嗣单薄江山不稳。
棠宁将手中的凤尾金簪放在一旁的箱盒之中,里面还有一顶极为繁复华丽的凤冠。
棠宁朝着月见说道:“把这些送回宫里去吧,告诉她们不必改了,大典之日就用这些。”
“是。”
月见上前将箱盒盖上,这才抱着退了出去。
花芜端着东西进来时跟月见错身而过:“女郎,夫人让厨房做了些梅香蜜合酥,还有酒酿甜饮子,您和钱小娘子尝尝?”
摆在桌上的白瓷净盘里放着许多梅花形状的蜜合酥,伴着一旁碗中加了枸杞红枣的酒酿甜饮格外诱人。
钱绮月咬了一口就说道:“姨母这里的厨子都快比得上西珏楼了。”
“本就是西珏楼的人。”棠宁也拿了块蜜合酥。
钱绮月惊住:“不是吧,姨母居然撬了西珏楼的墙角?”
那西珏楼里最出名的就是各式各样的点心,卖的极贵又抢手,偏他们做的一绝,那味道旁人很难学了去。
京中不乏一些重口欲之人,不知道有多少“觊觎”楼里的师傅,甚至早前好几家王府侯爵都曾想要将人请回府中去,只可惜那厨子从不动摇一心只留在西珏楼里发光发热。
如今荣宅居然将人给弄了回来?
棠宁见钱绮月吃惊的样子低笑:“不是姨母。”
是顾鹤莲。
自从那日她叫了一声“姨父”之后,顾鹤莲就像是开了屏的孔雀似的,恨不得将所有好东西塞给她。
西珏楼的厨子月钱高的离谱,每月还拿着固定的分红,手中银钱比之一些富庶人家都有多余,寻常自然是不可能愿意离开西珏楼的,可奈何出面抢人的是顾大财主。
顾鹤莲挥金如土壕无人性,再高贵的人也能低了头颅。
棠宁说起顾鹤莲昨日将人带回来后献宝的模样,就忍不住笑的眉眼弯弯。
钱绮月好奇:“顾家主砸了多少银子将人请回来的?”
“一千两。”
“这也不算多啊……”
“黄金,外加之后每月一百两月钱,允他每三日回西珏楼两日,那边的银子依旧赚着。”
钱绮月:“……”
她爹身为户部尚书,明面上的年俸也就千余两银子,虽然日常朝廷还有米粮布匹和其他一些赏赐,钱家也有许多私产和族中的进项,可是光论俸银,他爹居然还比不上个厨子?!
钱绮月脸上一抽,突然就明白他爹为什么每次提起顾鹤莲时都咬牙切齿,红着眼珠子。
这种挥金如土的狗大户,谁能不嫉妒。
棠宁跟钱绮月说笑了几句,才朝着她问道:“你前些日子一直留在姨母这边没回去,前儿个好不容易才回府,今天怎么又来了?”
钱绮月咬着蜜合酥:“我爹这段日子忙着户部的事情,陛下又派了差事给阿兄他们,我原本想着陪陪我娘,可她带着二嫂、三嫂她们忙着见那些个管事整理府中进项,还想让我一起,我实在不耐烦看那些账本子。”
她倒也不是不会管家,她娘在她十二岁时就将她带在身边教她一些管家看账的本事。
钱绮月该会的都会,只是不耐烦去做,而且如今府里有两个嫂嫂,大哥将来若是再娶续弦,府里就有三个能够当家的人,她早晚是要嫁出去的,实在没必要插手太多府中中馈,免得惹了几位嫂嫂多心。
钱绮月掐着手里的点心:“而且我有些担心玉嫦。”
“刚才我去探望文信侯夫人的时候,瞧着她情绪挺好,比之前也平静了很多,可是何家那边一直没有回信,我大哥跟何三郎都在吏部,我悄悄打探过了,何三郎这两日照常去府衙当值,瞧不出半点异常。”
钱绮月实在是有些看不懂何三郎。
他要是钟情玉嫦,怎么会这么平静?
可要说他不在意,那日荣宅之中,何三郎明明带病在身却依旧执意要见,后来明明知道真相后脸色煞白却强自安抚周玉嫦的模样犹在眼前。
钱绮月低声问:“棠宁,你说何三郎到底怎么想的,他跟玉嫦这婚约会退吗?”
第735章 阿姊最好
何三郎怎么想的,棠宁不清楚,对于这婚约会不会退她也不确定。
她只知道那日何晋回去之后就将自己关在了院中,任由何家人百般询问,也未曾将周玉嫦的事告知任何人。
他没有因为痛苦就四处诉苦,也没有因为难过便到处发泄,他只是独自一人默默消化着一切,尽力维护着周玉嫦和文信侯府的声誉和尊严。
棠宁见钱绮月满脸担心的模样柔声说道:“退婚的事情旁人插不上手,但是不管何三郎最终选择如何,这桩婚约是否能够继续,他都是对得起玉嫦的。”
钱绮月喃喃:“棠宁……”
棠宁轻声道:“我知道你担心玉嫦,我也一样,但有些事情强求不得,况且何三郎也是个足够清醒有担当的男儿,他日日上值并非不在意玉嫦,也并非心中没有难过,他只是在尽量保护玉嫦。”
“那天何夫人来时就跟君姨她们起过争执,两家为了退婚的事情更是闹的极为不快,如若何三郎见过玉嫦之后再郁郁寡欢百般痛苦,你觉得何夫人她们会如何看待玉嫦?”
“如果这桩婚事继续,玉嫦嫁进何家之后会因为影响了何三郎前程被公婆厌憎,就算退了婚事,何家也依旧会怪罪玉嫦让他们儿子难堪痛苦,只有何三郎对此事态度寻常,不受太大影响,何家人才不会太过为难玉嫦。”
棠宁说完之后顿了顿:
“而且依照何三郎的心性,这件事情也不会拖得太久。”
玉嫦不愿两家交恶坦诚相待,何晋又何尝不是?
况且这件事情拖的越久隐患就越大,以何晋的聪明不会不清楚。
钱绮月听着的棠宁的话抿了抿嘴角,想起那何三郎君往日待周玉嫦的好,忍不住骂了一声死去的宣太后和谢平嘉,要不是他们,周玉嫦本该安安稳稳嫁入何家有一段美满姻缘。
早知道当初她就该找个机会打死谢平嘉那狗东西,还有傅槿柔……
钱绮月捏了捏拳头:“陛下打算怎么处置傅槿柔?”
棠宁:“她毕竟是傅家人,若当真以东宫之事落罪,傅家上下也会受了牵连,如今只能以她勾结宣太后祸乱宫廷为名,刺字落罪,流徙千里。”
“便宜她了!”钱绮月骂道:“那贱人就该千刀万剐!”
棠宁眼底也是厌恶。
屋中炭炉传出轻响,火苗噼啪时,炉上茶壶沸腾。
冬日的天色本就不长,外间又飘起了雪,不到酉时天色就暗沉了下来。
薛茹抱着账本过来时,钱绮月已经靠在小榻上睡了过去。
“阿姊……”
薛茹才刚叫了一声,棠宁就连忙朝着她“嘘”了一声。
她扭头瞧了眼依旧熟睡着的钱绮月,这才起身穿好鞋走了过去。
薛茹放下帘子小声说道:“阿月姊姊怎么在这儿睡着了?”
棠宁回头瞧了眼那边钱绮月眼下黑青,低声说道:“她这段时间心里存着事,难得能睡的安稳,别吵醒了她。”
薛茹低“嗯”了声。
两人掀开帘子去了一旁侧间之后,各自坐在小桌之前,薛茹才轻声说道:“阿月姊姊是在担心周姊姊?”
棠宁点点头,看了眼她怀中的账本:“怎么抱着这些过来?”
薛茹软声道:“已经年底了,各地铺子上交了账本,还有那些田地、庄子的盈利都得查算一下,虽说平日里也有人看管着,可难保不会有那些偷奸耍滑之辈,我想着阿姊难得出宫,就索性带过来了。”
她将账本递给棠宁,笑容乖巧:
“这里面的我都已经看过了,有问题的也都划了出来,其他的都是小事,只有两处庄子和三家铺子的管事贪了银钱,还有一家暗地里闹出些乱子。”
“阿姊瞧瞧,看这些人该怎么处置。”
棠宁低头看了眼账本,那上面字迹清楚,明细简洁,显然整理账本的人是用了心思的。
她摩挲着上面的字迹,忍不住露出几分笑意:“我记得你跟着童老先生练字呢,在书院也习了不少字帖,怎么这字还是这么像我?”
错眼一瞧,棠宁还以为是她自己写的。
薛茹撑着下颚微仰着脸看她:“阿姊的字最好看。”
是阿姊替她开蒙,教她习字,她从握笔写下第一划开始临摹的就是阿姊的字迹,在她眼里任何人都比不上她家阿姊,自然也就没有比阿姊更好看的字,阿姊的一切都是这世间最好的。
棠宁对上她亮晶晶满的眼睛有些失笑,忍不住弯了眉眼:“若叫旁人听到你这般夸我,定要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