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参果宝
眼看着到了中午, 金掌柜自己去后头弄了个小炉子烧了两道菜,平时这事都是伙计做的, 今天是倒反天罡了,竟是要他这个掌柜的来烧菜给他吃了。
“瞧着吧!等回来了,就让他哪里来的回哪里去!这天底下竟有这样的伙计, 真是滑稽了!”
金掌柜经营着这家小书肆, 这个书肆小,房租便宜, 书肆里就金掌柜和这一个伙计,自然忙碌的很。
正当金掌柜将饭菜弄好了, 正准备挂个午歇的牌子, 把店门关了,等吃过饭休息一阵子再开门,却正好看到自家伙计从驴车上跳了下来,背上背着个包袱, 正在给赶驴车的付账。
金掌柜忍着气, 等他付了账、进了店, 这才虎着脸骂道:“一去去一个上午, 这个“沈记印刷坊”是开到了南疆去了是吧?躲懒也没有你这么个躲法的, 一上午你知道我忙成什么样了么?”
伙计知道自家掌柜是刀子嘴、豆腐心,早就习惯了他说话的腔调, 闻言也没生气,反而帮着金掌柜一起挂了牌子关门,然后才将包袱皮打开, 一边从里头拿书,一边好脾气地解释道:“掌柜的,您可是不知道啊,今天我本来也以为去进那《求仙记》的话本子,应当耽误不了什么时间,结果等我下了驴车一看,好家伙,咱们满京城大大小小的书肆伙计、掌柜都等在“沈记印刷坊”门口呢,我是挤也挤不进去。”
金掌柜眼皮一跳,有些不可置信:“难道这些人都是去进《求仙记》那本话本子的?”
伙计将五十本《求仙记》整整齐齐摆好,放在货架最显眼的位置,长松了一口气道:“可不是怎的!咱们这个书肆地方偏,来买书的人少,但是也就几天时间,已经卖出去快二十本了,”
金掌柜直接打断了伙计的话:“不是二十本了,今儿个上午你不在,又卖出去了六本。”
伙计一拍大腿:“这就难怪了!那个“金源书肆”的王掌柜今天亲自来了,他一口气要八百本!”
金掌柜“嘶”了一声,有些不可思议:“真要八百本?”
“这还有假?我听的真真的,只是“沈记印刷坊”听说暂时拢共就印了一千本,根本拿不出来那么多,也就我们要的少,就要五十本,这次倒是先尽我们这些散的先拿,否则咱们可能一本都拿不上呢!”
“金源书肆”是京城比较数的上名号的书肆,除了“沈记书肆”之外,他们家可以排上第二了,连他们都要进八百本,恐怕这册话本是真的火了!
这本话本他们卖六百八十文一册,实际上他们进过来的价格只有六百文,一册书就要挣八十文,如今一共拿了一百册,就是净赚八两银子。
更加可怕的是这本书的售卖速度极快,才三天半就卖出去二十六本了,恐怕剩下的,不够卖几天的。
这话本,现在是谁进货进到了,那可就是赚到了!
之前是“沈记印刷坊”硬是要他们进货放在他们书肆代卖,如今风向立即就转了,变成了他们去求着“沈记印刷坊”多给他们点货。
毕竟多拿一册书,就是多挣八十文,这是在给他们送钱啊!
“不行,一会儿下午这边还是我顶着,你再去一次“沈记”那边,看看能不能再进五十本,哪怕三十本也行!”金掌柜想到柜台后面去拿钱,却被伙计拦了下来。
“掌柜的,别费劲了,“沈记”那边所有的库存全部被卖空了,让我们三日后请早。”
这也没法子了,金掌柜只能想着这几日再看看卖的情况,若还是卖的好,到时候就进个一百本回来!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种时候,就是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吃过饭收拾好,将书肆大门重新开了起来。
门还没开多久,几个年轻人就冲了进来。
“你上午真在这里买到了?”一个年轻人穿着书生的儒服,问旁边打头的年轻人。
“这还有假?这家书肆偏僻,门脸小,平时生意不佳,又在城南街尾,许多人甚至都不知道这里还有家书肆,肯定还没被扫荡过,说不定就还有!”
金掌柜和伙计看着这一群旁若无人说着他们这家店各种不好的五个书生,面色不佳:你们礼貌吗?
“真的有!”
一个人惊呼,另外四人“呼啦啦”围过来,果然看到还有许多册《求仙记》摆在书架上。
“哈哈哈,我说有就是有吧!”
几个人把书架上五十册《求仙记》全都包圆了,又问还有没有,他们一并买走。
见掌柜的有些吞吞吐吐,其中一个华服年轻人直接大手一挥:“七百文一本,我们全都要了!”
店里一共还有七十四本,这些人如同蝗虫过境一般,直接买了个干净。
金掌柜看着再次变得空空荡荡的书架,简直有些难以置信,就这么卖完了?
金掌柜哪里知道,这本《求仙记》率先就在国子监众学子中引起了轰动,这帮人都是不差钱的二世祖,先有一人将书带到了国子监去看,然后便争相传阅,看了还不过瘾,又去京城各大书肆去买,拢共才上架了一千册书,哪里够这帮人霍霍,再加上其他平日里本就喜欢看话本的人,经常有个什么新话本,都是让掌柜的给留着,发现了这本《求仙记》后更是惊喜不已。
这些人都是有圈子的,一传十、十传百,马上就都知道了,一千册书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很快就被抢购一空。
刚刚从金掌柜那边扫荡《求仙记》的人,是国子监的监生钱安,他平时里在国子监中是个一呼百应的人物,这人又爱钻营,知道这本书在国子监中一书难求后,就发现了商机,干脆来个囤积居奇,反正国子监中的那些监生都不差银子,二两银子一本,别人急着看后续,付钱那叫一个爽快。
沈万财得知这个消息后,原本只计划每天印三百册的,如今干脆把别的单子往后挪,先印刷《求仙记》,并且两班倒昼夜不停地印,不过三天又印了两千册。
两千册刚刚印完,第三天各大书商都涌了过来,本来只是京城书肆的老板们盯着这块肥肉,现在可好,周边天津卫的、保定府的书商,虽然晚了一步,如今也得到了消息,一拥而上,开始疯狂抢购。
两个时辰都没到,两千册书再次卖了个干净。
当沈季友听到已经卖出了三千册《求仙记》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呆滞了。
这才几天时间,竟然已经卖出了三千册了!
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而且,他们沈家还没有开始全面铺货,没有动用自己在其他府县的铺子去分销这些书,那些书商竟然已经慕名而来,光是京城附近书肆的订单,就已经又下了三千册了,这般一来,他们光在京城这边,就至少已经完成了六千册的销量目标,若是再将这本书卖完南直隶各地,一万册根本就不够卖的!
毕竟京城这边的六千册,覆盖面还不够广,若是《求仙记》的热度再传到北直隶更远一些的地方,到时候销量还能增加多少,就连沈季友也有些难以估量。
难怪当时那个殷少野说这是给他们沈家送银子,果真是送银子了!
这个时候,沈季友无比庆幸自己父亲眼光的老辣,若不是沈万财一开始就定下了一万册的目标,如今印刷量根本跟不上这个需求量。
要知道,那些喜欢这个故事的人,他们可不会好性子地去等多长时间,他们会想尽各种办法去读这本书,会抄,会借、甚至会有小作坊自己雕版去印,私底下小规模地去卖,若他们十天半个月后再续上,不知道要被打掉多少销量。
沈万财紧急继续加印,沈季友速速更改了《求仙记》的契约,决定第一批书,定下了两万册的印刷量。
这一下,就连沈江霖都有些难以置信了。
毕竟,说到底,这只是一个话本子,而且以大周朝如今的识字量,要卖出两万册书,实在是一个让人难以想象的销量了。
沈江霖哪里知道,自己是真正打开了一个仙侠世界的大门,让大周朝众多人都领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不仅仅是读书人、说书人,就连那些识一些字的小商人、小地主,甚至那些闺阁小姐,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八岁小娃,看这本《求仙记》是一样入迷。
对于娱乐匮乏的大周朝民众,这样一本刷新他们三观的全新话本读物,实在是让他们读起来欲罢不能。
翁四德是国子监的新生,他的父亲是京都守备大营正五品翁千户,他父亲每天都要在军中忙碌,根本没有时间管教翁四德,因着官员的便利,就干脆将翁四德送到了国子监去。
虽然说如今国子监已经越发不像样了,但是翁千户却觉得,在这些二世祖里混个脸熟,多结交一些人脉也是不错,反正他也没有期望自己儿子可以读成什么书,考什么科举。
翁千户是去年刚刚从地方调入中枢的,目前最需要的就是结交人脉,在京城站稳脚跟。
等到后头一切都顺了,再给儿子走走关系,到时候要么塞入京都守备大营,要么进锦衣卫,总归给他儿子谋个前程。
翁四德在国子监中成天书不好好读,斗鸡走狗、呼朋引伴倒是熟稔,哪怕国子监中的授业博士屡次找他说话,言他是有学习天赋的,让他把心思收拢一下,好好读几年书,若是能从国子监肆业,以后也能参加乡试,说不得可以有功名在身。
翁四德面上总是“好好”答应,但是其实从来没有往心里去过。
最近国子监中刮起了一阵看话本的风,翁四德也想搞一本看看,平时他也喜欢看这些杂书,但是让仆人去买,竟是都卖光了,正郁闷之际,国子监中的钱安说他手里有书,二两银子一本要不要。
哪怕知道那钱安是有心抬价,翁四德也不介意,直接扔了二两碎银给他,拿了一本回去。
翁四德看着封面是挺吸引人的,但是又有人请他散了学去“醉月楼”吃酒,有美人看,哪里还顾得上看什么话本,翁四德将书往书袋里一装,忘了个干净。
等从“醉月楼”回来,已经是月上中宵了,翁四德喝的三分醉,肚中早就吃饱了,直接往榻上一躺,将书袋扔到了半月桌上。
书袋口子没扎紧,里头的书哗啦啦地掉了下来,翁四德朝外头喊了两声,屋里伺候的婢女去拿水了,一时半会儿不见人。
翁四德原本就想这么散着算了,反正一会儿有人来收拾,结果眼光一扫,就看到了那本彩绘封面的《求仙记》。
这封面实在吸引人,翁四德坐了起来,走了两步路,将这本书给捞了起来,然后退后几步,一下子倒回软塌上,就这么侧着身子看了起来。
从侧着看,到躺着看,又到坐起来看,外间响起婢女问候是否要沐浴更衣的声音,也被翁四德打发了。
直到看到了最后一页,再不能往后翻了,翁四德才如梦初醒。
翁四德心跳如擂,主人公为天地扫清邪佞的决心,昆仑派上下一心抵御魔域牺牲时的惨烈,宗门中师兄弟们宛如手足的情谊,都让翁四德彻底陶醉于其中,甚至生出了向往之意。
翁四德盯着跳跃的烛火,目光明明灭灭,突然间就想,若他是那个主人公楚决远,是否也能如他一般心怀正义,是否能做到如他一般勇敢无畏,是否自己也能走出不一样的人生?
难道这辈子,就顺着他爹的意,浑浑噩噩的过下去,便算完?
翁四德这一夜,突然就失眠了。
这本书,带给了许多人心灵的震撼,除了像翁四德一般的男子外,也有许多闺阁小姐也在偷偷传阅这本书。
京城的闺阁小姐基本上都是识字的,她们也读书,但是读的都是女四书,学的是如何相夫教子、贤良淑德,能够管家看账,这便是她们的本事了。
以往的一些书生小姐的话本,其实并不能如何打动她们,曾经就有人嘲讽过,那些话本里的豪门望族,门第就这样低,这么容易就能让一个穷酸书生窥伺;那些从小养尊处优的小姐们,眼皮子就那般浅,见到一个模样整齐的书生就一见倾心上了;那科举就这般好考,只要上京就能让一个籍籍无名的乡野之人中状元,若是认了真,这些话本子就像是在写笑话一般。
女子的心思自来多一点,她们每日里被关在后院中,有着大把的时间感时伤春、看落花流水,只有一些词藻精彩、剧情曲折感人的话本才能真正打动她们,成为这些小姐们消遣时候的读物;当然,也有来者不拒的,这种就存粹是为了打发时间,谁让她们是最有时间最有空闲的一群人呢。
一开始,这本《求仙记》在小姐们中间,还只有一小撮来者不拒的小姐们第一手拿到了去读,她们这些小姐在书肆里都有熟悉的掌柜,都是有打过招呼的,有了新鲜的话本,必定是要给她们留一本的,她们也是固定的老顾客了,只要是掌柜们给她们留了,是必定会买回去的。
然后,这本书就被迅速的在闺阁圈传播了开来,有人爱看里面的恩怨情仇,有人喜欢道家的千般手段,有人对那样一个仙域充满向往,有人在里面读懂了侠之大义。
各花入各眼,大家总能在这本书中找到自己喜爱它的点,一时之间,京城的闺阁小姐中,谁没看过这本《求仙记》,都算是没跟上潮流的。
谢静姝也读到了这本《求仙记》,只是她并非追求潮流的才读的,她是属于那种穷极无聊,无书不读的那种人。
她在谢府,一直是一个透明人般的存在,从小一个人住在一个小院里,江氏不需要她早晚请安,也不教导她任何东西,她能读会写,还是因为曾经教养她的奶嬷嬷父亲是个秀才出身,所以她的奶嬷嬷是识字认字,且能写一笔蝇头小楷的。
谢静姝的院子里,只有两个丫鬟和一个奶嬷嬷照料着,她知道江氏不喜她,平日里基本上不出自己的院子,为了打发时间,她便酷爱看书。
她先是看遍了家中“阅书楼”里的藏书,说是“阅书楼”,其实里头就是放上了所有谢家不太常用的的一些书籍,拢共就两个书架,但是谢静姝不在乎,她甚至连里头讲什么天文历法的书,也都能一字一字看的津津有味。
后来“阅书楼”里的书看完好几遍了,她实在是无聊至极,奶嬷嬷看的心疼,就说可以拿银子到外头买书看,她叫她男人帮谢静姝在外头买了,她再偷偷给她带进来便是。
谢静姝这才想到,这些年来,每个月江氏都会给她二两银子的月例,过年的时候也会有家中长辈的赏赐和红封,只是她从来不知道这个钱该怎么花,就一直存着,存到现在也有四五百两银子。
谢静姝开心极了,只要看完一本,就让奶公帮她再买一本,从外头每个读书人都要学的四书五经,到《史记》、《后汉书》,再到现今人编纂的时文选本、各类话本,她都不挑,只要是没看过的,有字的,她都乐意看。
因着谢静姝买的多且勤,书肆掌柜早就将她当做大主顾了,那本《求仙记》一出来,就给她留了一本
谢静姝一拿到这本书就如获至宝,甚至看到一半之后强迫自己睡下,第二日再看,就怕自己匆匆一晚上看完了,后面没得看了。
只是再如何看的慢,谢静姝还是将这本《求仙记》看完了。
谢静姝摩挲着封面上的图案,看着上面写的作者名讳,忍不住心里头想到:这世间竟有这般大才,能幻想出这样一个世界,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更加之词藻斐然、文笔绝佳,这样的人,如何会去写话本呢?真是奇怪极了。
还有那个画绣像插画的人,也是一样的厉害,竟是能将书中的世界,如此活灵活现地描绘出来,这般想象力,实在令人钦佩。
若是我也会画画就好了,就能将书中每一页的故事都画下来,闲暇时候赏玩一番,那该有多好?
可惜啊可惜,她只是一个被关在后院的闺阁女子,若是她能走出去,会不会可以认识一下那个叫“琢光”的笔者?
“又北三百五十里,曰琢光之山。”这是《山海经》里的话,这个名字应该是取自这里吧?
他的意思,是自己创造的世界,如同《山海经》中那般一样光怪陆离吗?
倒确实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
冬日的日头正好,十三岁的小姑娘将窗棱支起,托着腮看向远方碧蓝的天空,阳光暖洋洋地撒在她身上,笼罩出一层光晕。
谢静姝平生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想要走出这个四方小院的渴望。
沈江霖的这本《求仙记》彻底爆了,从北直隶火到南直隶,甚至还有一些周边地区书商,都听到了这股风声,向“沈记印刷坊”求购,“沈记印刷坊”从十月中开始印这本书,原本以为印到十一月中,一万册印完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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