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紫
没有市场,自然也产生不了效益。
没有效益,一切都是白搭。
其实技术问题反倒是小问题了。
她前世的家里之所以会承包竹子河搞鱼虾养殖和珍珠养殖,就是因为她前世的奶奶吴四姐掌握了一定的养殖技术,包括编织渔网、黄鳝笼、泥鳅笼、虾笼,也都是她的技术。
许明月想事情的时候,眉尖会微微蹙起,因为这些技术壁垒的问题,她的神情自然会凝重几分,这就让跟在她身边的一些大队干部们心里惴惴,觉得是不是他们大队哪里没有做好,才让书记看着他们大片的水田,皱着眉头,神情不展。
“书记,是不是咱们大队的田埂不够高?还是田里的水太浅,不够养鱼?”一个大队的大队长忐忑不安的跟在许明月身边:“要是哪里做的不够,还请您指导指导,都是头一回在稻田里养鱼,掌握不好水量,水放太多了,又怕淹了禾苗。”
这时许明月低头,看到稻田的水沟里,居然爬着几只小龙虾。
前世人工养殖,小龙虾一般是三四月份放苗,到五月份就能捕捞食用。
但对于野生的小龙虾来说,一般都是六七月份才到小龙虾的繁茂期。
见许明月的目光落在水沟里的小龙虾身上,大队长忙上前道:“这玩意儿一到这时节就爬的满田都是,那钳子比螃蟹还厉害,把禾苗都夹断了,简直就是田间一大害!我们一般都踩死了带回去喂鸡喂猪吃!”
倒不是这年代人不吃小龙虾,实在是这里水系发达,水里的河虾一捞就是一网兜,本地人都习惯了吃水煮都好吃的河虾,很少有人会吃土腥气特别重的小龙虾。
这是个缺油少调料的时代,没有人会用大量的香料、调料、油去烧这没几两肉,还极其费油的玩意儿。
有功夫烧这东西,还不如抓一些鱼回去煮一煮了,至少肉多。
珍珠、螃蟹、小龙虾,许明月盘算了一圈,居然都不适合养植,珍珠就不说了,现在是个计划生产的时代,讲究一个务实不务虚,珍珠这样不当吃不当穿的东西,在计划经济的时代,就属于务虚的东西。
螃蟹就更别说了。
两者相比较而言,可能还是饲养珍珠比养蟹更具可操作性空间,只怕效益也不大。
至于小龙虾,在国家没有彻底解决老百姓的吃油问题前,让老百姓养殖小龙虾,买卖小龙虾,根本不切实际。
还有种葡萄、桃树等果树,在看到桃源乡过去大片被砍去的,只剩下木桩的桃树林,许明月也是沉默了许久。
看来看去,最具可能性的,居然还是稻田养鱼。
整个水埠公社所有大队跑下来,已经到了五月份。
五月初,又有一批知青被分到水埠公社和五公山公社来,除了这些知青外,在七零年,闹了好几年革命的红小兵们逐渐没那么疯狂的时候,有一批人,受到之前与苏熊国局势的影响,在这一年改组,京城工业管理局的局长和书记被红小兵们赶下台,取而代之的依然是红小兵们为首的革命委员会。
他们上台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以‘苏修’的罪名,大范围的清理电力行业的工作人员和科研人员。
电力行业严格的规章制度和严谨的工作态度,都被打为‘苏修’,科研、教育、设计等电力相关的单位、机构、人员,全部被这股红色浪潮淹没掀翻,不光是很多电力设备遭到破坏,过去从国外进口的设备器材和相关人员,更是遭受到了迫害和打击,巨大的红色浪潮使得水埠公社的蒲河口劳改农场,再次迎来了四十多位电力行业的‘劳改犯’们。注①
已经回京的魏兆丰在发现电力行业遭受巨创的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他上山下乡所插队的临河大队,想到他在回京前所待了半年的蒲河口劳改农场。
蒲河口劳改农场颠覆了他以往对劳改农场的认知。
他本以为临河大队就已经足够特殊,尤其是他回京之后,得知亲朋们下乡到西北、北大荒、蒙古大草原等地方的人所过的日子和遭遇的事情,再对比他在临河大队的生活,若不是那次革委会的突击检查,他现在还在临河大队当他的老师,过着他平静的生活。
他去请他大伯和爷爷帮忙,将这些电力行业的‘劳改犯’们,全部发配到了蒲河口劳改农场。
这是蒲河口第一次一次性迎来如此多的‘劳改犯’!
劳改犯们这些年是什么下场,这些在电力行业做着科研、设计工作的电力人员们,看的比谁都清楚,原本以为最开始的那几年红色风暴已经过去了,这样的浪潮不会影响到他们,没想到一次权利的更迭和改组,直接烧到了他们这些电力行业的科研人员。
这使得很多搞了一辈子科研工作的他们同样是心灰意冷。
这次去接他们的不是许明月,而是会说北方话的周宗宝。
周宗宝接到这些人后,和许明月在时一样,先登记他们的名字和擅长的事情。
这些被打为‘苏修’的电力行业的科研、设计人员没有一个敢说自己是搞科研和电力相关的,大多数都沉默着不开口,甚至有些人说自己擅长的事情是做饭和打扫卫生。
倒也有个别性格硬气的科研人员,直言自己擅长的就是电力相关的工作,之后就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想活了的模样。
然后他们就被分派到了蒲河口的发电机研发中心。
许明月是在这些电力行业的科研人员们到来一周后,才收到的魏兆丰的电报,才知道他居然给蒲河口,给水埠公社送来了这样一份大礼!
电报中,他还简单的提了吴城,没有多说,却让许明月心头一跳,心想二叔突然被调到吴城当什么革委会的副主任,不会是这小子在背后使得力吧?
想到他在临河大队时,因吴城革委会的突然袭击,导致他被批斗的惨状,许明月摇摇头,挥去脑海中的念头,如此敏感的时期,魏兆丰家又在京城,鞭长莫及,应该和这小子无关。
她也没有多问,只对电报中提到的下放来的几十位电力行业的人才感到惊喜。
对于他们这样地方偏僻与世隔绝的穷乡僻壤的小山村来说,最缺的是什么?人才!
许明月在得知这次送来的四十多位‘劳改犯’居然全部都是电力行业的人才后,才知道整个电力行业的人都倒了霉,这次她亲自赶到蒲河口,亲自去见了这批新下放过来的电力大佬们,然后将这批散落在蒲河口,挑堤坝的、扫厕所的、厨房后勤做饭的、田地里拔草的、收割麦苗的电力大佬们通通打包送去了发电机研发处。
对外只说是养猪场这几年规模扩大,需要更多的犯人过去养猪、打扫猪圈。
发电机研发处原本就是在养猪场的地盘上,找了几间没人用的办公室,临时充当研发实验室,一下子来了四十多位行业大佬,小小的养猪场根本就住不下这么多人。
这些被下放来的行业大佬们,突然被召集起来,都淡定了,以为是和前几年的那些下放人员一样,不过又是一场批斗游行而已,那么多死去的人,那么多活下来的人,这几年间,他们见过太多,心早已冰冷,早已麻木,却完全没想到,他们被赶到养猪场后,居然还能看到过去他们熟悉的实验器材和设备。
虽然这里的实验室无比的简陋,设备和器材也和他们过去的实验室没法比,但还是叫他们热泪盈眶。
尤其是这里还有这么多的同行,和来自不同行业不同专业,却都还在他们自己热爱的科研事业上钻研,发光发热的专家们后,更是既感到意外,又感到惊喜。
这么多电力行业的科研大佬们的到来,严重补足了之前这里研发人员的不足,陈卫民也顺势向许明月提出,完善大河以南的发电站的问题。
最开始他们在给大河以南设计水电站的时候,就是跑遍了这里的山山水水,设计出来的方案并不是只有临河大队那一个水电站,而是将大山和大河相连接,在深山的挖掘水库,在河道相连的地方同样建立水电站,再环山开挖饮水渠道,通过地下管道和穿山隧道,直接引竹子河水与大山中的溪水汇合,实现‘高山取水’计划,为深山之中的农户实现水田灌溉和水轮机发电,既为深山里的农民带去丰沛的水资源,也为他们在黑夜中带去光明。
这个庞大的计划一旦实现‘一山十站’‘一河六站’相连接,不仅能彻底改变深山中取水难、灌溉难得问题,还同时能解决整个大河以南十万多亩农田灌溉。
这是一个非常庞大的工程,并不是一年两年内就能完成,它不光要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还需要一定的财力,和领导的魄力予以支持。
过去几年里,他们只完成了整个‘一河六站’中第一站,临河水电站,这个计划中的其它部分,他们只和许明月说过,和其他人提都不敢提,自然更不会没有眼色的拿出来说要完成。
且不说当时水埠公社有没有财力支持完成这样庞大的工程,许明月当时作为蒲河口一个小小的生产主任,也没有权利支持和主持完成这个水电计划。
如今许明月已经是水埠公社真正意义上的一把手,连许金虎都被升到吴城去了,不会再给许明月形成掣肘,今年一下子又下放过来如此多的电力行业的专家,让陈卫民教授等人,一下子看到了这项计划完成的可能。
再加上如今临河大队开办了六个厂,蒲河口的养猪场随着养的猪越来越多,养猪场的规模越来越大,效益也是逐年升高。
不论是从人才、权利、财力等各方面来看,似乎也到了完善大河以南整个电力计划的时候。
第358章 许明月听到陈卫民等一……
许明月听到陈卫民等一些水利与河流动力、电力专家们, 重提‘一山十站’和‘一河六站’的计划,沉吟了一会儿,才说:“水力和电力这一块我不懂, 你们才是专家,但我也深知, 一口吃不成个胖子的道理, 全面启用这样的计划不现实, 目前的人力、财力、物力也没办法提供这么全面庞大的水利计划。”
见陈卫民教授等人脸上露出失望之色,许明月继续说:“我需要你们把这份计划书再细化,最好能分成几期完成, 比如第一期完成一到两到三个水电站,第二期完成两到三个水电站,每一期需要多少人力、物力、财力的支持, 现在哪里建设水电站,更符合整个计划的完整性, 是要先建设‘一河六站’,还是先建设‘一山十站’, 还是山与水相结合,是由近到远,还是依照山河地脉走势, 最后如何更好的将这‘一山十站’和‘一河六站’计划联合在一起, 这些都需要经过精密的计算, 要考虑到实际操作的可行性, 不然再好的提议,再好的计划,完不成也是做无用功。”
许明月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公社书记,她能够支持的权利范围, 就只有水埠公社和五公山公社这一块。
她能决定五公山这一块的相关事务,还和这个时代的特殊性有关系,不然五公山公社有自己的公社书记,有自己的革委会主任,你算哪根葱,决定得了别的公社的事?
陈卫民教授等人听完许明月这么说,脸上才又露出惊喜的笑容来。
陈卫民教授已经在蒲河口待了五年,原本气质斯文俊秀的他,如今看外面,已经完全和本地的老农民没有区别了,整个人又黑又瘦,一笑起来,唇角两边就有一道深深的皱纹,但眼睛却极亮。
原本他以为这辈子可能就那样了,或许下放到乡下之后,不久就会死去,就像他的老朋友老同学们那样,可他不仅活了下来,还在他热爱的事业上继续发光发热,对于他来说,能够为这个世界做一些什么,等他真的死去之后,能为这个世界留下一些什么,这就已经是他目前来说最大的追求。
所以他特别想做成这件事,为整个大河以南的河边人,为整个大山中的山里人,带去光明,解决农田灌溉的问题,从而解决山里人的温饱问题。
许明月的话为他指出了方向。
他毕竟是专家学者,是科研人员,他们这群人日常所想的都是学术和技术上的问题,很少像许明月这样,从整个大局去考虑问题,现在听许明月这样一说,顿时霍然开朗。
确实,如果一下子全盘启动这样的计划,这样的工程实在太过庞大,而现在全国的大方向上,都是在建河道、堤坝,这一点是不可更改的,这样的大项目面前,再腾出人手来,完成‘一山十站’‘一河六站’的问题,就只能先局部,再整体。
几天后,他们又给许明月提交了一份计划,这份计划书上,不再是之前庞大的整体性计划,而是要在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之间,再建一个水电站。
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目前最大的问题,便是他们大队的位置正好位于竹子河中间地段,又错过了三年干旱时期,再向临河大队一样,圈河滩为良田,根本不可能行得通,也没有五公山下大片的荒地可以开荒。
他们能有的,就是山脚下到他们村子之间的那块地。
这块地满打满算都不到三千亩,还大部分都是山脚的山地,不光不适合种植水稻,日常灌溉也是个很大的问题。
虽然他们也在山脚下挖了水坝,可水坝面积两亩,能解决的田地灌溉也有限,只能靠人力从竹子河往山脚下挑水。
且不说挑水多费人力体力,光是从河边向山脚下行走的这段上坡路,日常空着两只手向上走,都会感觉到疲累,更别说还要挑着一担水了,夏季庄稼生长季节,是非常需要水的,一日两日的挑一担两担水还没什么,常年这样靠挑水上山,其中辛苦不言而喻。
但如果在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之间建个和临河大队一样的水电站,水电站通电之后,就可以以水电站为中心,向和平大队的山下和建设大队的山脚下,挖出两条沟渠,使用大功率的抽水机,抽水往山脚下浇水,还可以在中间地带挖一道水坝蓄水,既可以搜集雨后从山上留下的山水,也可以在夏日干旱季,从竹子河里抽水时,将多出来的河水积蓄在水坝中,需要的时候直接从水坝中取水,大大减少这两个大队队员们的体力消耗。
而这只是开始。
许明月知道,随着未来科技的发展,在八九十年代,就会出现小型抽水机,也就是她小时候用俚语称呼的‘水老鼠’,将形状宛如‘老鼠’的抽水机放入水坝中,使用长水管,将水坝中的水通过小型抽水机和水管,将水抽到田地里。
这些都离不开电!
确定了‘一河六站’中的第二个站建在和平大队与建设大队之间后,许明月就迅速的将大河以南属于水埠公社的几个大队干部们叫到水埠公社开会。
过去她都是直接在临河大队,把人叫到临河大队开会就行,离的近,划船快的话,三五十分钟就到了,现在许明月坐镇水埠公社,人走不开,他们过来一趟就要两个小时。
知道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也将建设水电站后,两个大队的大队长和书记都一阵激动。
他们眼红临河大队许久了,当初计划初就是想带着他们两个大队一起通电,可他们都嫌通电要钱,都没有通,可随着临河大队一个厂子又一个厂子的开办,他们也为自己过去的目光短浅感到汗颜。
不过他们还是有一些顾虑道:“书记,您也知道,我们两个大队……不像临河大队出息那么多,我们完全靠着山脚下那点地种些红薯过活,一年到头都是红薯,也挣不到几个钱……”
许明月抬手打断了他:“建设水电站的费用都是公社里出钱,后期你们大队的队员们家里通电,再交电费,要是不愿意通电到家里的,也不需要交电费。”
至今临河大队都还没有完成家家户户通电呢,哪怕临河大队的工分都值三毛钱一个了,还是有些人家不舍得一个灯泡一个月几毛钱的电费。
如果说一个月三毛钱的电费算多,那换成15瓦的灯泡,一个月只需要一毛五分钱的电费,有些老人年纪大了,黑灯瞎火的随便摔一下,都不止五毛钱了。
但这是个人的选择,许明月也不会去说什么,时代的通病罢了,穷怕了,早年又没有太多的挣钱途经,哪怕现在临河大队田地多了,厂子也多了,挣钱的渠道也多了,他们还是习惯了节俭,习惯了天黑就睡觉,习惯了在夜晚摸黑做事情。
两个大队的书记听许明月这么说,才松了口气,回去后,和队员们说了即将要在他们两个大队之间建水电站的事情:“临河大队你们都知道吧?一到夏天要取水的时候,那打水机突突突就把竹子河的河水抽上来了,那大水沟直通山下,哪像我们两个大队,每年都苦哈哈的靠人工挑水!等到我们这水电站也通了后,就也能和临河大队一样,用打水机打水上山,不用再挑水了!”
两个大队的队员们听说以后他们不用在炎炎夏季,一担一担的挑水到山脚下浇地,黑红油亮的脸上都不由露出憨憨的笑容来,“那不差了!”
“要是能跟临河大队一样,那就有好日子过了。”
“还是许书记心好,心疼我们日子过的苦呢!”
大队支书手往下挥了挥,继续说:“许书记虽说要在我们两个大队之间建水电站,可水电站建好后,水也不是自己长脚跑上去的,要挖水渠,抽上来的河水才能顺着水渠到山脚下,书记说了,让我们选个地方,挖个蓄水池,抽上来的水灌到蓄水池中,今后哪怕打水机不开的时候,山脚下也有水,今后就不用再辛辛苦苦往河边上跑着挑水了!”
听到要挖水渠,两个大队的人也都不排斥。
他们早就看到临河大队许家村和江家村的沟渠了,江家村的沟渠一路蜿蜒向上到施、胡、万三个村子,向左再到小江家村,他们早就羡慕不已。
只是要挖沟渠的话,他们这个冬季就又要没得歇息了。
大队书记知道他们的想法,鼓励他们说:“累也就累这一个冬天,等水电站开通,就要舒服好多年,不光我们这一辈人不用再往山脚下挑水,我们的下一代,今后的子子孙孙,都不需要再那么辛苦的挑水浇地了!你们想想,划不划算!”
听得队员们脸上都露出了淳朴的笑容:“划算哦,怎么不划算,不就辛苦一年嘛,要是能让儿子、孙子以后都不用在大太阳底下挑水,那也罢了!”
“我这腰,挑水都挑伤了,晚上疼的要命,都不敢停,停了能怎么办?庄稼地不要了?饭不吃了?”
“我也是,一个夏天下来,我这肩膀都磨出了泡,皮都磨掉了一块,疼的我啊,晚上洗澡都不敢洗,一碰水就钻心的疼,夏天热,创口还发炎,好长一段时间都好不了,还得继续挑,能有什么办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