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紫
就在这一年的六月二十七日,国家批准了京城大学、水木大学关于试点招生的请示报告,恢复高校招生,试点招收工农兵学员,招生对象包括了工人、农民、解放军和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
在国家逐渐走向平稳发展时期,上面的人也意识到,教育瘫痪的弊端,国家要发展,没有人才是不行的。
这个消息传到临河大队的时候,临河大队的双抢都结束了。
大河以南消息原本就闭塞,接收到消息也比外面要迟上许多,全国各地很多地方的知青们都在为这个消息躁动的时候,临河大队的知青和大队干部们,才后知后觉的从报纸上得知了这个消息。
顿时所有知青都疯狂了,不光是临河大队,整个大河以南,全国各地的知青们都是。
这个消息终于让他们看到了一丝丝的能够回城的希望,尤其是已经在乡下待了七八年,甚至十多年的知青们,他们从青葱走到了而立,再不回城,他们都要真真正正的扎根在乡下,成为乡下的一份子了。
他们全都涌向了各自大队的大队部,问如何得到推荐的名额,推荐的标准是什么。
临河大队虽然是少有的,有学校、有厂,能有机会找工作,脱离繁重农活,能吃饱的大队,可偏僻闭塞的农村就是农村,知青们心心念念的,依然是回城!
有回城的机会,他们还哪里愿意还待在农村?
罗喻义、沈志明这些第一批下乡来临河大队,却考上了教师岗位的知青们倒还好,他们下乡真的就像是来支持农村建设来了。
可刚得知魏兆丰已经回城半年的阮芷兮,就坐不住了,直接找到了江建军,想要得到这个推荐名额。
江建军也懵呢。
这两个月都在忙着双抢的事情,谁知道什么工农兵大学的名额啊?工农兵大学到底是做什么的,他都不知道,听都没听过,不过听名字他也明白,是上大学的名额。
许明月在这个时代待久了,都忘了还有推荐上工农兵大学一事了。
她在没来这个时代以前,以为工农兵大学的推荐名额是每年都有的,不知道是从七零年才开始的,前些年没有这事,她也想不起来,毕竟之前她既不是大队书记,也不是公社领导,即使有工农兵推荐名额,蒲河口农场也不会有名额,更不会找到她这里来。
现在政策下来,才知道这个推荐名额是从今年开始的。
蒙圈的大队干部们也过来她这里问是怎么回事,因为从报纸上,他们不光看到了下乡的知青们可以推荐,农民也可以被推荐,这是可以改变一家子命运的事,大队干部们又如何能没有私心?
问题是,她这里也没有名额啊。
是的,她压根就没有收到上面的通知。
推荐工农兵大学试点的第一年,都还在试点阶段,招收工农兵的大学本就少,大学招收的工农兵名额就更少了,要不是报纸和广播上都在说这事,她都不知道!
第364章 双抢之后就是秋种,种……
双抢之后就是秋种, 种植秋红薯和冬油菜、冬小麦,一年到头没个停的时候。
因为工农兵推荐名额的事,知青们无心干活, 各大队的大队长们只好拿出杀手锏喊话:“你们要是再耽搁秋种,那推荐名额肯定没有你们了!也不知道你们激动个什么劲!公社书记那里我都问过了, 连她那里都没有名额, 你们最好是先把秋种的事情干好了, 不然即使有了推荐名额,也轮不到你!”
一番话,总算是把知青们浮躁的情绪给安抚下来。
可这个事情, 到底还是让一些知青心态不一样了,他们开始为了这个名额,想其它的法子。
就以临河大队为例, 居然有人盯上了二十岁都还没成家的许红荷。
其实之前不是没有人想要追求许红荷,她年轻, 灿若朝阳一般,又是学校的老师, 工作体面,父亲是公社革委会主任,哥哥是生产大队长, 爷爷是校长。
问题就出在爷爷是校长, 凶的很, 这才让很多男知青们望而却步, 不敢上前,生怕被她的校长爷爷知道,打断他们的腿。
可之前是没有太大的诱惑摆在他们面前,现在有了回城的名额钓着他们, 即使她有凶悍的校长爷爷,也足够他们铤而走险。
一连数日,和许红荷偶遇时不小心撞到她的,在她回家的必经之路上昂着脖子读书朗诵现代诗歌的,偷偷给她送花的,仿佛她一夜之间就成为了万人迷,人人喜爱。
把许红荷搞的哭笑不得。
但她其实并不反感他们这样的行为。
随着她父亲升到吴城革委会当主任,她在临河大队的婚姻便越发难了,本来她作为临河大队学历最高的人,是向着下一任校长的方向在培养她的,这就注定她不能嫁的太远,嫁的太远还怎么回来当校长?可以她自己高中生的学历,学校老师的工作,父亲的职位,即使是在吴城找个家境殷实的工人家庭,也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加上她周围有太多城里来的知青,每日接触的都是城里的知识青年,再对比本大队的泥腿子们,她也很难看上大队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男青年们。
这就导致她的终身大事一直没有得到解决。
前两年她还没到二十岁,倒也不着急,一步入二十岁后,不光是她自己着急起来,就连她的家人都着急起来,最明显的变化,就是这些男知青们在追求她的时候,老校长居然没有反对,而是认真的从这群人里挑拣起来。
至于真的和许红荷结婚后,能不能拿到工农兵大学的推荐名额,还不是他们说了算?至于这些人对许红荷会不会不安好心,老校长他们都自觉还能拿捏的住这些知青小子的,他们也不会挑那些心大的。
这些知青除了今年五月份刚来的几位,大多数都已经在临河大队待了好几年了,人格品行,大队里的人也都看的差不多,只是之前知青们都还想着回城,没有想过在本地结婚,知青中,除了一个闫春香外,不论男女,没有一个和本地人恋爱的。
可五年过去了,眼看着回城时间遥遥无期,偏偏又有了工农兵大学推荐名额这个实实在在立刻就能回城的诱饵在引诱着他们,一方面是推荐回城名额的诱惑,即使没有这个诱惑,绝望的等待也让不少男知青们瞄上了许红荷这个优质对象,哪怕不能回城,当上老校长的孙女婿,至少得给他们一个老师的工作当当吧?至少不用再去地里干最繁重的农活了。
除了许红荷外,大队里还有不少大队干部的女儿都被盯上,其中包括大队会计的女儿,现在才十五岁,翻过年虚岁才十六岁的江映荷。
江映荷甚至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人家是在追她,人家小姑娘小学刚毕业,人都还没开窍,就进了真空包装厂,成为真空包装厂以为机器操作工人,作为学校和电力维修班成绩最好的三人之一,她还兼着水电站的维修工工作。
她此前全部心思都在学习上,人都还没开窍呢,就被人突如其来的塞入了一把山谷中,田埂边,到处都是的明黄色野菊花。
这种野菊花因为太多,本地人都把它当做野花来看待,也有懂的老人头痛,就摘这种野菊花回去晒干塞在麻布兜里当枕头,据说对治疗头痛有用。
这种野菊花因为气味太香,非常招蜜蜂和虫子。
她被塞了一把野菊花,懵懵懂懂的带回家,就往自家猪槽里一扔。
她阿娘看到还奇怪呢:“你带什么不好,带那玩意儿干啥?猪吃这个?”
江映荷不太在意地说:“下班回来路上遇到个知青,他给我的,这东西可招蜜蜂呢!”她闻闻自己手上野菊花浓郁的香味,还打了些水出来洗手。
她一个小姑娘还没开窍,大队会计的媳妇可是个精明的妇人,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反而问她:“哪个知青?男的女的?”
“男的,我都没看清脸长什么样儿。”她洗了手就坐下拿了馒头吃饭。
她家里只有兄妹两人,她上头一个大她五岁的哥哥,已经结了婚,如今孩子都有了,大队会计夫妻俩多年只生养了这一儿一女,对女儿江映荷叶很是疼爱,和一般农村家庭的压榨女儿供养儿子很不一样。
大队会计的媳妇儿留了心,晚上回来和大队会计说。
大队会计是个个子不高,气质是农村少见的有些文气的男人,闻言略微皱了皱眉,问妻子:“小荷是什么想法?”
“她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想法?”她低声说:“我看那些知青们一个个心比天高,都想着回城呢,有几个真心在我们临河待的?咱们小荷年龄还小,又不着急,要是被那些男知青骗了,回头他们回去了,我们哭都没地方哭!”
大队会计不以为然道:“哪有那么容易回城?”
“那也不行!”大队会计的媳妇道:“我看许家村那许爱红就挺不错,和小荷同年龄,又知根知底的,咱们就这么两个孩子,嫁远了我可不放心,许家村就挺好,离的近,有什么事站在村口喊一声我们就能听到。”
大队会计的家正好就坐落在村子靠近荒山方向的最前面,前面就是大片的田地和荒山,对面就是许家村。
大队会计的媳妇早就看上了许爱红这个女婿,只是之前孩子们还小,他们作为女方,也不好太主动,这才没有说。
大队会计一直觉得自己女儿还小,在他印象中,女儿还是个一点点大的小孩子,怎么突然就说到要嫁人了?让他措手不及的同时,心里也怪怪的,听到媳妇说嫁在许家村,离的不远,也不由点头赞同:“却是如此。”
他们就两个孩子,两个孩子都是宝,大儿子已经结婚生子,他们倒是不着急了,开始操心女儿。
许映荷回来就躲到房间里看书去了,她的心中只有理工科的课本,只有那些有趣的机器机械,日常也不太与村里同龄的男孩女孩们交往,是个十足的书呆子。
尤其是前几个月跟着叶冰澜去了一趟省城和广市见了世面,才知道世界居然这么大,天地这样的广阔。
三个年轻一代中,反倒是许金凤那边无人问津。
无他,个子矮,还长了一张娃娃脸,性格又较为活泼,十五岁的年纪,看着就跟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一样,满心满眼里就只有阿锦,只想跟阿锦玩儿,是阿锦在学校,除了许小雨之外最好的朋友和玩伴。
眼看着村里男知青们都行动起来,阮芷兮也急了。
她其实并不是个多有心机的姑娘,家里保护的好,下乡后有魏兆丰照顾,自己也顺利的考上了老师的岗位,并没有受过什么苦,又从小被人追捧惯了,有些自我为中心,以为只要自己想要的,别人都会双手奉上给她。
她见着江建军没有用,就跑到公社里来找许明月。
这段时间许明月这里的门槛都被来询问消息的人给踏平了几分。
工农兵大学的名额不只是知青能够被推荐,农民、工人、解放军也可以。
人人都有私心。
得到消息的大队领导们,也都来她这里打听这什么工农兵大学推荐名额的事,想要推荐他们自己的孩子、亲人。
这不光是能改变知青们能不能回城的关键名额,也是他们的后代子孙能不能改变命运的机会,这样的机会,没有人能不怀有私心,将这样珍贵的名额给知青,而不是他们自己的子孙后代。
为了这两个珍贵的名额,许明月所在的公社办公室,几乎每天都有人,送礼的,卖惨的、拉关系的,她连回到临河大队都躲不了,只要一回临河大队,如阮芷兮这样直接来找她的,还有男知青直接来勾引她的,各种手段频出!
人心浮动。
这样的事情不光发生在临河大队,在这边上山下乡的其它生产大队也发生着类似的事情,这样的情况一出现,自然就会滋生出一些权色腐败来。
不光有男知青去引诱干部家的子女,同样也有女知青收不了乡下劳累和看不到希望的未来,选择使用一些小道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只是这些年轻的小姑娘又哪里懂得人心黑暗之处,寻找了大队干部家的傻儿子结婚还好,还有的傻姑娘,连到底有没有名额都没弄清,就去委身于那些年龄可以成为她们父亲的大队书记或者大队长,本以为这样就能得到回城的机会,却不想到头来是一场空。
希望破灭的女知青自然是不甘心,事情就捅到了五公山革委会许红桦那里。
年底农闲,又到了一年上山砍草的季节,许红桦正带着五公山公社的人在五公山上砍草开荒呢,趁着深秋季节百草枯黄,将杂草和一些树砍了后,正好为明年开荒种茶做准备,哪里有时间管这些狗屁倒灶的事?
这事就落到了当初许明月给他推荐的晁立伟头上。
晁立伟也不愧是当初一群红小兵中的带头人,干这种事,他是真的有天赋,自从他被调到了五公山革委会,他便三五不时的聚起一帮红小兵们,去山里巡视,只要是遇到作奸犯科、欺压知青的事情,他就毫不客气,带人就去批斗,就要抓人去做劳改。
他还是个外乡人,丝毫没有本地乡里乡亲网开一面的说法,山里那些生了女婴就溺死的、扔在山里喂狼的、扔到粪坑里淹死的、埋到山路中央被千人踩万人踏的那些人,只要有人举报,就倒了霉了。
只要被他听说了,就抓去批斗,挑石头!
谁动的手,就抓谁去挑石头!
他也不说是谁举报的。
像这样的事,除了极少部分是由家里男人、公共动手外,大多数都是由家里婆婆动手,晁立伟也不管她是不是年纪大了,一律抓走,还有把生出的女儿扔到山里喂狼的男人,任他们鬼哭狼嚎,也没用。
一整个冬天挑下来,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连过年都不能回家。
冬季河边河风冷的锥心刺骨,直往他们骨头缝里头钻,雪一尺多厚,也只能宿在河边的稻草屋内,没有被子,就只有稻草。
这并不是他们的尽头,今后只要还有挑堤坝的事,他们干的都是最苦最累的挑石头的活,干不动自然有鞭子抽的你干的动!
后面生了女婴再让他们去扔,谁都不敢动手了。
但只要他们不想让女婴活,就有的是办法让她们死。
一场风寒,几顿奶不喂,甚至女孩懵懵懂懂往外面跑,他们不带回来,就能让一个女婴丧命。
为此许明月特意在五公山公社设立了一个收养孤儿的地方,但并不是孤儿院,孤儿院给开在了蒲河口。
自茶厂有了国外的订单,水埠公社在整个吴城都是最富裕最有钱的公社,划出一些钱来开办个孤儿院,收养一些孤儿并不是多难的事,孤儿院本就是这个年代的特殊产物,全国各地都出现了各种孤儿院,福利机构,大名鼎鼎的‘三千孤儿入内蒙’就是这个年代的事。
之所以不把孤儿院开在五公山公社,就是怕孩子大了后,这些遗弃孩子的人,又想着认回去。
自五公山开办了收养孤儿的地方开始,被送进来的,百分之九十五以上都是女婴,剩下的百分之五,是本地近亲结合生出的智障儿和畸形儿。
在本地,依然存在着不少姑表亲结婚的现象。
晁立伟这革委会干事的活干的,连对工农兵大学的推荐名额都不敢兴趣了,像是找到了人生目标了一般,在革委会干的很是开心。
一直到来年的二月份,许明月才正式收到吴城那边发下来的,关于推荐入工农兵大学入学名额的正式章程,知青必须是下乡两年以上的,才具备被推荐的资格,具体推荐方式按照知青们的在下乡期间的政治表现和劳动积极性为主。
前一个政治表现还稍微宽泛一些,但劳动积极性这一点写的很明白了,就是看你日常在乡下劳作的表现。
这一两点,无论是前一点,还是后面一点,阮芷兮都沾不上边,她虽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却也是自小没有受过苦的,甚至因为从小长的漂亮可爱,周围人都会对她包容几分,吃苦这件事与她来说更是毫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