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紫
因为饥饿,隔壁市很多山民聚集起来,当起了盗匪,专门逮着靠水而居的邻市抢。
天灾加上人祸,就连邻市这样依水而居的城市,都开始死人。
目前为止还没抢到临河大队这边,就是因为有个邻市和他下面所属的县在挡着,谁都不知道,大山里面的山民活不下去的时候,会不会下山来抢临河大队。
其实临河大队、和平大队、建设大队这三个大队,和再往邻市去的这几个连在一起的大队,位置极好。
它们几个大队,恰好被夹在了中间。
山里的山民即使变成了山匪,他们出来抢,也是先抢距离他们近的公社和村子,要么是石涧大队那边的五公山公社,要么是邻市那边的县城和公社。
这种山路,极其的难走,一般只有单线路出来,临河大队、和平大队这几个大队,恰好就在沿着河岸的中间,从他们这几个村,往山里走,就是一道天然的衡山防线,此路不通。
这也是上面领导在商讨过后决定,将蒲河口位置的农场,建设为劳改农场的原因。
许大队长在许明月说出那块地方属于邻市之后,许大队长就龇了个大牙笑了出来:“你说邻市就邻市的?我还还说是我们水埠公社的呢?无主的地段,谁沾了归谁的,那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等我把那块地方给占了,他还能让我还回去?”
许大队长不以为然的嗤笑一声:“我还他个鸟!”
这就是许大队长在这个年代土生土长的长大,之前几十年战乱,混乱的年代,养成了他现在霸道的土匪习性。
要是大队书记江天旺,他肯定是先和周书记知会,向上面汇报,再按照正常程序和流程,把这块地和上次一样的方法,搞到蒲河口。
可许大队长不一样,他是强盗土匪的性子,而且敢想敢干。
他当下就带着许明月往蒲河口往邻市那块河滩的尽头,又走了大约五六百米,终于看到了许明月说的那条长长的支流。
这片支流现在干的只剩底了,过去这里因为水深无法生长的野生荷叶,都弥漫到了这里,河道里摇曳着碧绿的荷叶。
许大队长看到这条长长的支流,第一反应就是:“在这块地方筑个堤坝,这块地不也是现成的良田啊?”
许明月却不同意许大队长的说话:“二叔,你把这里的水拦截了的话,那里面人的水田灌溉怎么办?”
许明月估计,这条河道,最开始,是不是就是人工开挖出来的,给农田灌水的。
许大队长倒好,开口就想把人家水给断了,人家怕不是要来跟你拼命!
这还真不是许大队长脑子不好,想不到这一块,主要是这条河道干了,肥沃的河床露了出来,现在还能种地的地太少了,许大队长一整个下半年到今年下半年,都在开发蒲河口的河滩,看到这条干了见底的河道,第一反应就是这里还有水,泥土还是湿的,还能种粮食!
作为一个生产大队长,生产主任,怎么生产出更多的粮食,几乎都成为了他首要思考的本能。
许大队长和许明月又沿着这条快干涸的河道走了走,摇头说:“不行啊,太浅了,挡不住人。”
许大队长在河边长大,习惯了人人都会游泳,他以为大河以外的人,也是人人都会游泳的,这条河道最宽不到两百米,两百米算什么?他们村的小娃娃,都敢骑着水牛游到炭山去。
这条河道大概是太长时间没有清理过淤泥,河底淤泥堆砌,看着确实不深。
许明月说:“现在不是灾民多,没地方安排吗?就这样放任着,迟早出事,正好冬小麦还有一个来月就能收割了,到时候有了粮食,就安排灾民们过来清理河底的淤泥,淤泥用推车推到蒲河口,既能抬高蒲河口的位置,也能肥地,蒲河口刚种完冬小麦,马上就要春耕,有这些肥沃的河泥,也不怕影响春耕的粮食生长。”
许大队长抬眉,常年在田地间劳作跑动的额头上,就抬起两道深深的褶子,望着清明时节,却明亮的太阳说:“这鬼天气,也不晓得什么时候能下雨。”
再不下雨,临河大队也扛不住了,竹子河的水越来越少,临河大队再想引水,就不容易了。
他晒的黝黑的脸上,深深的叹了口气,对许明月挥手说:“走吧。”
他原本想等蒲河口的冬小麦收了后,种水稻的,毕竟是河边的水田,天然的靠近水,是种植水稻再适合不过的,可望着老是不下雨的天,他心里也担忧。
按道理来说,这都旱两年了,老天爷总不可能真要把人逼死,继续旱下去吧?明年,不,下半年总要下雨下雪了吧?
他心底满是忧虑,可能是许明月聪明能干已经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哪怕是在这个极其重男轻女的竹子河以南,他也不由的问了她一句:“你说这小麦收了后,农场要种点什么好?种水稻行不行?”
他在心里上,还是渴望种水稻的。
谁不爱吃大米?
尤其是他们这些山边的人,全都是山地,往年为了多种几亩水稻,要往山脚下挑水,都难死了,现在拥有这么大一片靠近水源的河滩,许大队长几乎都能看得见一片碧绿的河滩上,风吹稻花,水稻摇曳的景象。
那是他们祖祖辈辈的人,做梦都想拥有的啊!
许大队长之所以问许明月,其实也和他听到的一些传言有关。
他虽主要精力都放在了蒲河口,但临河大队的春耕他也放在心上的,加上他在临河大队管理生产的事多年,临河大队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有人说许明月母女俩是嫁给了河神的河神娘娘和仙童的事,他自然也听说了。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嗤之以鼻。
但不屑之后,他也不由的嘀咕起来,别人或许不晓得,可他这个经常和许明月打交道的大队长,对许明月的变化知道的可太大了。
之前许明月走到哪儿都戴个口罩,大家还没察觉,现在偶尔看到许明月摘下口罩的样子,就不禁深深的陷入了疑惑:大兰子以前是长这样子?
长成这样还能被人离婚?
所以就连最不信鬼神的许大队长,心里都不由在意起来。
说不信鬼神,但河边长大的人,有些本能是刻在了骨子里的,比如许大队长自己吃鱼,就从来不给鱼翻身,谁要是在他面前给鱼翻身,他能唰一下一筷子给他抽过去,并且怒声呵骂!
他要心底一点不信这些,又怎么会如此忌讳?
眼看着老天爷一日一日的不下雨,山脚的地都干裂了,山上的溪流都干了没水了,地里的粮食长不出来,许大队长心底也不由的有些不安,本能的询问许明月。
其实心底未尝没有带了点探寻。
许明月眨巴了下眼睛,见许大队长问自己种植的事情,诧异了一下,但她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要是问我的话,我大概是种植红薯吧。”
红薯是这个年代,唯一可以亩产达到千斤的农作物。
许大队长听到许明月的话,心底就是很不好的咯噔一声。
许明月这意思很明显,她不看好明年的天气啊!
第72章 许大队长一时间看着许明……
许大队长一时间看着许明月, 有些愣在了那里。
许明月极少和村里人交流八卦,她就像个八卦绝缘体,自然不知道村里的传言, 见大队长这么看着自己,也愣住了:“咋了?”
“这种水稻不也挺好的吗?”许大队长干干的呵呵笑了一声:“咋?去年一整年的红薯粥、红薯叶子粥还没喝够啊?咋还想种红薯呢?”
他故作不在意的往前走了走, 试探地说:“你寻思着, 咱明年还得旱啊?”
“我也不知道啊。”许明月干脆装傻充楞起来:“这不是见老天总不下雨, 着急吗?这河水水位一日低过一日,河床都要露出来了,这不想着红薯抗旱吗?要是种了水稻, 再被征调上去了,留下的粮食不够吃……”许明月说:“谁不知道大米好吃啊,可种红薯不仅本身产量高, 还能跟大豆、花生、玉米之类的粮食套种,现在干旱, 稻田里连养鱼都做不到。”
许明月手里还拿着上面发的信纸本子,跟在许大队长身侧往前走。
许大队长这才收回探寻的目光, 望着下方露出水面的河床,叹了口气:“是啊,种红薯还能收获点大豆、玉米啥的, 咱把这些套种的粮食不上报上去, 村里人也能多口吃的。”
这是许大队长的私心。
谁都知道许大队长私心重, 一心只想着许家村, 可对许家村的村民来说,许大队长就是最可靠的村长。
要是没有他的私心,等到干旱第三年,许家村肯定要熬不下去的。
在去年灾情那么严重的情况下, 全国各地亩产千斤万斤的报纸都还发着呢,大队书记见套种多出来几万斤杂粮,也高兴的想报上去,愣是被许大队长拦下了。
要是没他阻拦,许家村还好说,施、胡、万三个村子今年都熬不下去了,今年对他们三个村来说,更是艰难的一年。
从去年年底到今年,光是招募的这些帮着挖河泥、筑堤坝的灾民都没地儿安置。
许大队长期望年底能够下雨,可他心底还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念头,在原本蒲河口位置是铁板钉钉要种水稻的情况下,改了今年的种植计划,说:“要种春红薯,现在就得育苗了啊。”
这冬小麦还有一个多月就收割了。
他叹了口气说:“可惜咱们河圩的水稻都种下去了。”
河圩的那一千多亩地是纯意外,因为干旱,今年那块干了的河圩只少量的长了些荷叶来,很多荷叶根本长不大,茎秆也不粗,就跟人家水缸里养的碗莲似的,长出来没多久,就干死了。
反倒是去年老村长带着他们往往年不长莲藕的深水区,现在的浅水区,种植了很多莲藕,和很多开了口的莲子,都长出粗壮的茎秆出来,荷叶碧绿而茂盛。
但今年老村长不允许他们下河摘荷叶吃了,这算是原深水区长的第一批莲藕,怕他们把荷叶折了,影响莲藕的生长。
同样受到影响的还有芡实、菱角等水生植物,它们生长出来,还没来得及长大,就干死在了河床上,芡实藤和芡实叶,直接在干了河床上晒成干裂,腐烂在泥地里,成为肥料。
那些芡实杆,老村长倒是没放过,都让村里孩子们割了回来,因为不多,割了几次就没了。
菱角是深水水生植物,和荷叶一样,原来的地干了,就往有水的更深处长,虽也随着河床干裂,腐烂了很多,但河里依然长出了大片的菱角。
他们这里的菱角分为野生菱角和家养菱角两个品种,野生菱角个头小,刺也更细小尖锐,当地人,尤其是距离竹子河更近的和平大队,很喜欢把这种野生的菱角米剥出来,晒干当粮食吃。
今年因为荷叶不能再吃,莲藕还没到开挖的季节,早已经断了粮的和平大队,现在整个就靠菱角米、菱角菜、菱角藤,还有河里的各种河蚌渡过饥荒。
他们今年的春耕已经完全废了。
许明月现在每天早上都要去蒲河口,傍晚再回来。
每次都要经过建设大队和和平大队。
这两个大队都是通往蒲河口位置的必经之路。
许大队长怕她危险,每次来,每次去,都是派两两个民兵小队的人去接,他们人虽少,可身上都背了把长~木仓。
三个大队都有通婚,又都是河上生活惯了的人,每次早晚都能看到在河里拉菱角菜的人,看到他们就笑着打招呼,问他们:“你们这是到哪儿去啊?身上咋还背着枪呢?那姑娘是谁呀?”
许明月有心打听奶奶家的消息,闻言也会笑着和她们唠嗑:“我是临河大队的妇女主任许凤兰,这两位都是蒲河口农场的民兵,负责护送我的,这不是我叔当上了蒲河口农场的生产主任吗?那可是二十三级干部,上面派了两百多人民兵小队来保护我叔,我叔不放心我,也给了我一个民兵小队保护我,最近灾民来的越来越多,有备无患。”
她们就这样每天看着许明月早上划着小船来,傍晚划着小船回去。
这个时间的菱角菜,其实和莲藕一样,都还没到采摘的季节,都是刚生长出来,嫩着呢。
许明月见他们这么大肆的拉菱角菜,不由提醒她们说:“大姐,这还不到五月份,菱角都还没长出来吧?现在就把菱角菜拉回去,你们不要菱角啦?不等等再拉?”
过来拉菱角菜的人也无奈道:“我们难道不晓得现在不是拉菱角菜的时候?可不拉菱角菜没法子,没吃的,都要饿死了,眼瞅着都快五月了还不下雨,这菱角菜不拉,河水不涨,迟早也是要干死的,还不如现在就拉了吃,好歹能饱个肚!”
他们都是祖祖辈辈在河边生活的人,祖祖辈辈都靠河里的鱼,水里的菱角、莲藕生活,哪里会不知道菱角的生长习性?不知道现在不是拉菱角菜的时候?
往年他们即使吃菱角菜,也只吃头顶的一朵八爪鱼一样的嫩茎,连叶子和浮漂干都会摘了去,哪像现在,连深埋在泥土里带毛的根都被他们拔出来,一起拉回去剁碎了煮了吃。
不然能怎么办?
许明月也建议他们:“这山上没水,种不了水稻,这大片的河滩露出水面,离水又近,你们咋不试着种红薯?红薯抗旱,还产量高,总比什么都不做饿死了强!”
听到话的婶子大叔们全都诧异的看着她:“你说啥?就这河滩……还能种红薯?红薯不都是种在山脚下的山地的嘛?”
在他们这些靠河边的人的印象中,河边的水田最好种的农作物,就是水稻。
“咋不能种红薯?这河泥里面有小半都是河沙,沙地你知道不?就跟山脚下的山地是一样的,这河泥肥沃,是最适合种红薯的!”
听到的人也不当回事,嗤笑道:“一个不大的女娃娃,还懂种地捏?说的头头是道的,我看你脸皮子也不黑,手也不像干活地手,你懂个啥?”
许明月整日戴口罩、戴草帽、擦脸上,实际上并不白,但和整日在田地间劳作的妇人们比起来,那确实是‘不黑’,也仅仅就是不黑而已。
许明月也不划船了,把船桨停下来,跟他们唠:“我不懂种田,我叔还不懂吗?我叔是谁你们也知道了,咱临河大队的大队长许金虎!他有多会种地你们都知道吧?去年给咱们大队种红薯套大豆,玉米套种大豆,他就是种地种的好,现在蒲河口那么大片农场,都由他管生产呢!我再不懂种地,看我叔种地,也会了呀。”
菱角都是成片长的,在这一块拉菱角菜的人非常多,男的女的都有,闻言也不由停下来,哪怕表面上还在做着拉菱角菜的动作,可耳朵却竖起来,听许明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