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县令庶女 第145章

作者:苏西坡喵 标签: 宅斗 市井生活 日常 先婚后爱 HE 穿越重生

  许栀和忽然有些后悔,为什么自己刚刚不离开,而是看着眼前这一幕,这一点点冷却的气氛。

  空气冷得像是要结冰,背后缓慢升起来的红日像是被人摁下了暂停键,虽然光芒披落身上,却毫无暖意。正在此时,背后忽然传出了一道声音:“去吧。”

  良吉一凛:“大郎君。”

  梅佐逆光而站,身影被阳光拉得斜长,他的目光扫过良吉,嗓音低沉温和:“还要我教你正堂怎么走?”

  良吉如梦初醒,摇了摇头,拔腿离开。

  梅佐看着他的背影,漆黑的眸中看不清情绪波动。满不满意又如何呢?这是梅馥宁自己选择的人。

  梅馥宁扬起了声音,唤他:“兄长……”

  梅佐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医师,医师朝着众人微微俯身,走到梅馥宁的身旁为她请脉。

  在医师请脉的时候,梅佐偏头对许栀和说:“弟妹,叔父和陈允渡都已经收拾妥当,准备离开了。你现在去门口找他们吧。”

  许栀和也觉得后面的事情自己杵在这儿不好,道过谢后,退了出去。

  哎——许栀和走在路上,后知后觉想起来今早挂念着良吉的事情,还没来得及收拾东西。

  她正准备折返回去寻找,便看见刚刚梅佐留给她引路的丫鬟轻声说:“许娘子放心,陈郎君已经将东西收拾齐整了。”

  许栀和:“多谢。”

  “许娘子严重。”丫鬟温声说,引着许栀和走到门口。

  门口停着两架马车,梅尧臣和陈允渡正站在门口等着,两人正在说着话。

  陈允渡背对着许栀和,梅尧臣倒是一眼就瞧见她,提醒道:“栀和来了。”

  两人的交谈就此中断。陈允渡走到许栀和的身边,两人衣袂交叠,很是登对。

  梅尧臣收回视线,对马夫说:“行了,人到齐了,启程吧。”

  马车颠簸地转动起来,发出“嘎吱”的轱辘声。

  许栀和今日起得早,现在正困乏,她低低地打了个哈欠。

  陈允渡见状,将她揽在怀中,另一只手将洞开的车帘拉上。没了阳光倾落,马车上陷入一片沉暗。

  许栀和用为数不多的清醒抵挡着困意,小声凑在陈允渡的耳边说起了今日的事情,她做了自己昨日很想完成的事情,心中并不后悔,但刚刚梅佐出现时的冷寂,让她有些无措。

  陈允渡耐心地听着,见她眉头微微蹙起,伸手抚平。

  “所以你说,”许栀和有一些不确定,“我是不是自作主张了,将良吉和馥宁的关系暴露了?”

  “别多想,此事与你无关。”陈允渡安抚他:“举彦兄长才智双绝,早就看出来了。”

  许栀和的眉眼揪起又松开。也是,梅佐那般聪明,怎么会看不出来。

  陈允渡见她放下心中的石头,伸手将她往怀中抱紧了一些。秋闱结果出来那会儿他与栀和重逢,那时候她的腰肢纤细,连带着双颊变得微尖,后来在张家与陈家养了一个月余,才重新长了回来。

  可刚刚他将人拥入怀中,却仿佛觉得怀中抱着晚秋初冬的一朵花,轻飘如雪,柔软如风。

  陈允渡扣住她腰肢的手不自觉地紧了几分,他垂眸看向许栀和,“睡吧,我抱着你。”

  ……

  梅佐双手负在身后,仰面看着微凉的日光。身旁丫鬟小厮来来往往,他的袖袍八风不动。

  站了有一会儿,前去敬香的良吉才折返回来。

  他隐约看见了大郎君似乎站在这儿,他还以为是特意在这里等他,但刚一走近,就看见大郎君拂袖离开,背影清癯,清凌霜雪。

  现在没有旁人在侧,他终究是不好直接走入梅馥宁的卧房。于是两人隔着薄薄一层梨花木雕花木门,于静默中感受着彼此的存在。

  他能想象出来梅馥宁蹙着眉眼看着医师新修改的药方,然后熟练地端起一碗苦涩的汤药一饮而下。

  这样站着也很好,最好能这样一直站下去。

  “良吉。”

  良吉收回飘散的神思,看向朝着自己走来的梅丰羽,俯身请安,“小郎君。”

  梅丰羽见他站在门外,没有直接推门进去,心底勉强闪过一丝满意,他率先推开了门,说:“刚刚兄长要我过来寻你,他虽没说,我却想知道,你是愿意跟在陈允渡的身后博富贵,还是留在家中照顾馥宁?”

  良吉:“小郎君,我从未贪图富贵权势。我只是……”

  “哎,这些话你别与我说呀,你应该和馥宁说。”梅丰羽打断了他,目光幽幽。

  顿了顿,他接着说:“那时候你和馥宁互生情愫,父亲和兄长其实从未轻视过你。说句不中听的,那时候馥宁身体孱弱,能有多长寿数尚未可知,挑选门当户对之人,倒不如她真正喜欢之人。不过那时候你说要以光明正大的身份站在她身边,父亲兄长都默许你自寻前程……你眼光很好,找到了陈允渡。”

  良吉抿唇,略显无奈地看着他:“小郎君,这个时候,还要夸一句主家吗?”

  “咳咳。总之,”梅丰羽脸上窘色一闪而过,语气带上了一分凝重,“现在父亲不在了,兄长不愿插手,便只好我来问你……现在的你,愿不愿意留在她身边?”

  门已经被推开了。

  冬日的旭阳清正高悬,阳光顺着门扉汇聚成一道金色的光束,碎屑飘扬在空气中,模糊了两个人的视线。

  阳光落在了梅馥宁的脸庞,她脸上的清冷疏淡随着阴影一道消散,似乎在期待,又浑然不在意。

  犹豫不决在此刻终结,他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我留下。”

  梅丰羽一瞬不瞬地盯着梅馥宁的脸,她的眼角似乎有一滴滑落。是什么?喜极而泣?

  这样很好。梅丰羽心想。

  良吉一步一步走到梅馥宁的身边,虔诚地,笨拙地、心焦地伸手去触碰她眼角的一片湿润。

  “馥宁,”他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让你等了好多年。”

  话音落下的刹那,窗外忽然起了一阵风,梅丰羽仰头看着天,忽然觉得鼻尖又开始泛酸。

  他用力地握紧自己的拳头,想要将自己的眼泪逼回去。

  这几日他哭泣的次数委实有些太多了。再哭下去,他都快成一个哭包了。

  ……

  许栀和醒来的时候,方梨和维熙已经跟上了大部队。

  是陈允渡喊醒的她。

  许栀和刚睡醒,神智尚且还不清醒,听到低唤,她慢悠悠地睁开眼睛。

  很好,日头偏西,已经下午了。

  没有铜镜,许栀和也不知道现在自己是什么模样,她的视线一一扫过方梨和王维熙,半响才说:“围着我做什么?”

  方梨从怀中拿出一张被裹得严严实实的饼,“姑娘,你午饭没吃,我给你买了一张素饼。”

  许栀和伸手接过,瞳孔微微放大。

  十月下旬滴水寒冷,讲话都会呼出白雾,可这饼还是温热的。

  方梨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说:“姑娘用完,便和姑爷下车吧。”

  许栀和咬了一口饼,在陈允渡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陈允渡扶她的时候一切正常,轮到他自己下马车的时候姿势却有些僵硬,不算明显,但许栀和对他走路的姿态太过熟悉,才觉出其中有一丝不同寻常。

  但是她没有深想,而是抬眼看向面前的官漕渡口。

  无论什么时候,渡口都是热闹喧嚣的。二层楼高的官船上船工上上下下,渡口两侧货郎摊贩来来往往。寒柳垂丝,落入芦苇中,一阵风起,苇花似飞雪落人肩。

  忽闻官船鸣锣至,数帆避浪一时偏。

  渡头老吏呵冻笔,匆匆录罢又呼船。

  梅尧臣身为一行人的大家长,正在买船票,等待官吏数清楚人数几何,才放行他们上船。

  他们一行人人数众多,除了方梨、维熙,还有梅尧臣自己的两个随行,浩浩荡荡七个人,包揽了二楼东边的船舱。

  许栀和走上船板时想起动作僵硬的陈允渡,忽然回头朝他看去。

  陈允渡:“?”

  他抬起的步子一顿,复又落下。

  “你腿好了?”许栀和有些意外,“刚刚我还以为……”

  你腿受伤了。

  不对,陈允渡刚刚一直陪自己坐在马车中,就算是受伤,也总得发生了什么。

  所以……其实是她压的。

  许栀和的话音戛然而止,忍不住伸手遮了遮自己的脸,无济于事。

  陈允渡看她伸手挡脸,走在她身边拿下她的双手,眸中闪过一丝极清浅的笑意。

  “以为什么?”

  “没什么,”许栀和偏开脑袋,目光落在虽水面浮动的船上,“……对了,我记得回汴京的船,不是只有辰时那会儿才有吗?这是新增加的船次?”

  “不是,”陈允渡说,“梅公年迈,不可久居船上,此行先去扬州。”

  许栀和回头看他,“啊?所以我们现在是去扬州?”

  陈允渡说:“对啊。梅公挚友欧阳学士任扬州知州,刚好岁底也要回京一道述职,于是书信往来,决定结伴而行。”

  顿了顿,他的目光落在许栀和身上,“抱歉,你方才睡着,我没有与你说。”

  “没关系,”许栀和摇头,半挽的长发有几根飘落了出来,落在她白皙的脖颈上,黑白对比十分鲜明,她说,“我来的时候也路过扬州,只偶尔见到一眼扬州繁华,现在能再看看,我十分开心,你不要放在心上。”

  她原先的困倦被落脚扬州冲散,只剩下一派欣然和期待。

  陈允渡看着她灵动的眼眸,万籁俱寂,心如擂鼓——日光落在她的身上,映照她肌肤胜雪,晶莹剔透,一颦一笑都充满了无可替代的生命力。

  就连临别的日光,都格外喜欢她。

  半个时辰后,大船划开波浪,沿着江水顺流而下。

  期间梅尧臣差人叫他们去吃饭。许是梅尧臣是个正经的京官,做的还是最清高中正的国子监事宜,船上的小吏对他极为恭敬,菜色也和许栀和当初见到的有着天壤之别。

  方梨还晕着船,但不妨碍她倚靠在床头说话:“我还以为船上半点荤腥都见不着呢。”

  王维熙说:“这也是沾了梅公的光。刚刚来的路上我偷看了,其他的饭菜依旧是清炒菘菜梗。”

  方梨闭了闭眼。

  但诚如王维熙所言,众人沾着梅尧臣的光,吃得心满意足。

  许栀和白日睡得时间太久,深蓝的夜幕降临,她也没什么困意,索性穿了一件衣裳出来,坐在甲板上吹着夜风。

  有点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