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西坡喵
她小小的打了个喷嚏。
不过冷也值得。才过十五不久,圆月浩渺,江流汩汩,沿岸集镇灯火次第亮起,宛如画中游。
她算着日期,和来的时候不一样,此行去扬州顺风顺水,估计三四日功夫就能到。这样一想,心中欢喜更盛了一些。
就当她沉浸在欢乐当中时,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脚步声,旋即,一件宽大的衣袍落在了自己身上。
许栀和伸手在衣袍上扒拉,露出自己的脸,然后看向站在她身旁的陈允渡,“你……我吵醒你了?”
陈允渡俯身,将她拉扯中弄乱的领口发丝重新收拾整齐。
从许栀和的视角往下看,正好能看见陈允渡修长的一双手,动作游刃有余将凌乱的发丝勾到她的耳后,又伸手将掌心贴在她面部的肌肤上。
许栀和本来想躲,陈允渡一年四季体温偏凉,现在这个季节,她才不要贴贴。
不过眼前人却不容她反抗,他身子前倾,几乎是有一种笼罩的姿态站在许栀和的面前,让她避无可避。
掌心的温热在脸颊缓缓传递。
许栀和不可置信地看着陈允渡,水润的杏眸中明晃晃地写着一句话:你手怎么突然这么暖和?
这还是一年常凉的陈允渡吗?
陈允渡垂眸看她,眸中快速地掠过一丝笑意,他说:“山人自有妙计。”
他离得太近,身上的气息以一种势不可挡的趋势覆盖着她。苦茶清香勾缠着桂花甜香,若即若离。
许是很久没有亲近,许栀和在他的笼罩中,忍不住面颊泛红。她佯装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迫使自己的视线聚焦在被船行波纹撞碎的月光倒影上,“才不好奇。”
他以前又不是没用过 ,许栀和想。
为了让自己面色看起来正常一些,许栀和随意打开了话题,“你怎么没休息?”
陈允渡道:“栀和不在,难以安寝。”
“原来是……”许栀和猛地回头看他,“你在说什么?”
陈允渡的神色清明,没有半点欲色,听到许栀和的疑问,凑近她的耳边,重复了一遍。
“我说,你不在……”
许栀和情急之下,将手从严严实实包裹着自己的宽大衣裳中拿出来,伸手一根食指比在他的唇上。
指尖下的触感柔软……不对,她在想什么?不说今日发生了这许多事,光论现在还是在船上,就很不应该想这些有的没的。
许栀和正了正神色,“我听到了。”
陈允渡微微仰脖,将自己白皙脆弱的喉管完全暴露在许栀和的手下,他语气诚挚:“你问我,我还以为没听清,所以才重复。”
是这样没错。许栀和收回自己的食指,确实是她先问出口的。
她撤回手指,正在脑海中思考该说什么才能挽回眼下对她而言不是很友好的场面,但思量无果,因为有人将她的手牵了起来,拢在掌心,十指相扣。
于是在陈允渡的眼皮子底下,许栀和的脸色越来越红,原先还只是耳垂的一小部分,随后蔓延到脖颈,更多的粉色被衣袍遮住,叫人看不清。
像是一朵盛开到极致的花,白里透红。
许栀和害羞之后,才发觉牵着她的手很老实,紧紧握着,没有其他动作。
她故作淡定地回眸去看陈允渡,“怎么啦?突然要牵手。”
第99章
她的语气拿捏得很好,散落在夜风中,染上了凉意。
许栀和说完,心中暗感满意。
陈允渡看着她的侧脸,夜风下她的鼻尖泛着红润,纤长的睫毛在颤抖,她的目光只匆匆落在自己身上一瞬间,又快速掠过,转而望向两岸灯火处。
他没有回答,许栀和便没有催促,行船看着缓慢,但片刻时间,便将村庄烟火丢在了身后,转而行至密林。
没什么可以看了的时候,她才转头看向陈允渡,后者的目光安静地落在她身上,一动不曾动。
掌心下的手柔软滑腻,陈允渡脑海中思绪翻飞涌浪。
吴钩在他的眉眼泻下温柔的碎光,看起来好看极了。许栀和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
陈允渡想再次重复一遍心中所想——与许栀和保证余生都不会离开她。但话到了嘴边,他又闭上了唇。若话语苍白如水中月,那么他只需要用行动证明此诺。
“我只是在想……”
他的嗓音清润低沉,褪去稚气和短促,变得越发干净利落,低醇悦耳。
在近距离说话的时候,带着一种无形的引力,如细密的电流窜过指尖和胸腔。
许栀和凑近了他的身边,侧耳凑近倾听:“什么?”
“还好你当初在人群中选中了我。”陈允渡说,“我大抵是幸运的。”
她当时那么鲜妍,那么美好,鬓边攒着盛开到极致的木芙蓉花,如出水芙蓉,清透灵动。
他也庆幸自己坚定地走向了她。那场风雪给他的思考时间不算多,他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犹豫……但凡犹豫了一瞬,或许蹉跎岁月好几年的人,就是他了。
或许不止是这样,或许……爱而不得?
光是想到这个可能性,陈允渡的掌心就会不自觉的收紧。
“……”
许栀和等了半响,没想到听到这样的回答。
恋爱脑,没救了。
她移开视线,想要离远一些,但手被人牢牢牵着,走也走不远。
手上的力道松松紧紧,似乎昭示着身旁人的内心在发生怎样的山呼海啸,暴雨滂沱。好在交握在一起后,原先都常态温凉的掌心也生了热,在这清寒十月,也不觉得冷寂。
……
扬州城。
辰时三刻,官运漕船准时停在了扬州府渡口。
扬州商贸繁荣,运河通达,渡口自前朝至今,络绎行人无尽数。
梅尧臣显然不是第一次来到扬州城,他走在最前端,驾轻就熟仰首阔步,像是迫不及待寻找什么人。
许栀和与陈允渡落后一步跟在他的身后。从梅尧臣已经青丝染白的发鬓旁边打量着眼前已经苏醒的府城。邗沟水波浮起蟹青的晨光,盐漕纲船首尾相衔,船头铜铃撞碎薄霜。
渡口石阶沁着昨夜潮痕,漕丁呵出的白气在橹声里结成珠网,脚夫肩扛楚州米袋,麻绳勒进短褐的褶皱。
在来往的行人和脚夫、船工当中,梅尧臣用一双日渐苍老却矍铄的目光在人群中仿佛梭巡,最后眼睛一亮,竟也顾不得身后随从,直接就朝着人跑了过去。
随从瞪大双眼,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看见自家老爷钻入茫茫人海,像一只灵活地、逆流而上的鱼。
他们连忙回神,抬脚追了上去。这儿人这么多,要是冲撞了可就不妙了。
一时间,许栀和也被调动起来,跟在他们身后、跟在梅尧臣的身后朝着一个方向同时奔跑。
很快,她就发现梅尧臣并不是单向度地朝着那边快走,因为那边也有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撩着衣摆,钻入人群。
中年男人很面生,许栀和再一联想到陈允渡说过的话,呼吸猛地急促了几分。
终于,两小撮人交汇。
梅尧臣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口中还喊着:“永叔、永叔。”
欧阳修伸手搀扶他,见他除了因为刚刚跑来而导致的面红,并无其他不适,于是放下心来,“你来之前,我担心得不行,现在见你一切都好,才放下了这颗心。”
梅尧臣说:“劳你记挂,兄长寿终正寝,并无缺憾。”
他目光清明,像是已经从悲伤中转圜过来,略顿,向欧阳修介绍道:“这是允渡,你见过的,这是栀和,允渡的妻。”
陈允渡伸手握住了许栀和手,朝着欧阳修微微俯身,“欧阳学士。”
欧阳修看向他们,温和的颔首。
许栀和低着头,一直到落在自己发旋的视线完全消失,才重新端正脑袋。
几人正朝着欧阳修现居的平山堂而去。期间欧阳修和梅尧臣还在说着事情,声音时大时小。
欧阳修的黑发也因为操劳而染上了白霜,蓄着半寸长的胡须,说话的时候,会随着情绪波动扬起落下。
不知道又说了什么,交谈中的两人忽然放轻了声音。
或许是政事吧。
许栀和听到了好几声叹息。
平山堂外,有几棵已树叶落尽的柿子树,上面缀着橙红色的柿子,个个硕大饱满。许栀和一路上见到的柿子大多小而干涩,乍然看见这样的柿子,不由地多留心了一刻。
走上台阶的时候,她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柿子很大,但上面星星点点遍布着鸟雀的啄痕。
这样好的柿子,有点可惜。
走在前面的梅尧臣跨台阶的时候正好回头看了一眼,见许栀和若有所思地盯着柿子树发呆,主动笑着出声解惑:“岁寒后鸟雀无食可觅。这些柿子,是永叔特意留下的。”
随着梅尧臣的声音响起,众人不约而同地顿住了脚步。
许栀和没想到自己这一点细小的举动也会被梅公察觉。众人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许栀和维持着自己面上的镇定,乖巧道,“原来是这样……”
欧……
她舌头忽然打结,还是不能坦然自若地喊出“欧阳”两个字。
就在许栀和舌头打结的时候,陈允渡的嗓音响起,“学士留柿悬霜饲寒羽,此仁者心。”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梅尧臣复述了一遍,刻意拉长了自己尾音,带上了几分揶揄:“此仁者心。”
欧阳修回头望去,梅尧臣仗着年岁长于他,脸上带着打趣,两个小辈恭顺恭谨,说道:“哎呀——你们可别打趣我。此举也并非差了什么,鸟雀啄食后剩下的柿子落在地上,滋养了土地,这儿的柿子涨势比旁处都要好。”
他的语速很快,像是想要解释了什么。
梅尧臣扬眉一笑。
平山堂院中宽敞,设了石桌石凳,穿行过长廊,豁然便是正厅。厅中看着有些散乱。
八仙桌上摆着饭菜,显然是他出发接人的时候就吩咐人准备的。菜色不算豪奢,但是看着让人很有食欲。在八仙桌的旁边,还有一堆才收拾起来不久的书,凌乱地堆积在一处。
许栀和克制着自己的眼神不要乱瞄,但前面欧阳修走路大刀阔斧,衣袖蹭到了一张写了黑字的纸。
那张纸轻飘飘地从一堆书册中飘落,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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