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县令庶女 第148章

作者:苏西坡喵 标签: 宅斗 市井生活 日常 先婚后爱 HE 穿越重生

  倒不如沉浸梦中一场。

  与其说眷恋回忆中的风流郎君,她或许只是不愿意放手还爱着邓良玉的那种感觉。毕竟那时候的她,双八年华,青葱静好,有母亲的疼爱,兄长的撑腰。她还可以无拘无束地在府上做姑娘,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该簪哪朵珠花去给母亲请安。

  许栀和的眉心微蹙,她并不喜欢在府上时不时欺负她一下的许玉颜,但看到这样身形单薄的她,却还是感觉到了一块巨石横亘心口。

  “怎么就没选择了?”许栀和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你比我还小一岁。既然邓良玉不是什么好人,不如和离。”

  许玉颜吓了一大跳。

  她连连往后退了几步,“你在说什么啊?和离?怎么可以和离?”

  “大宋开国至今,和离的女子不在少数,不说旁的,便是当今的……”许栀和微顿,含糊说了一句,然后道,“你去求大娘子,她不会不管你。”

  许玉颜还是觉得不可置信。但凡日子能过得下去,没有娘子会率先说出“和离”这两个字。

  “……你说的轻松,”许玉颜说,“可……和离之后议亲,难上加难。若你是我,你也做不到这般轻松。”

  许栀和没说话,只是闲散地看着她。

  她半靠在水榭的亭柱上,杏色的衣裳微微垂地,金色的暖阳落在她的身上,目光中不带什么温度。

  许玉颜咬了咬下唇。

  虽然许栀和什么话都没说,可她的眼眸中,却好像在骂她是个傻子。

  她明明不傻——不对!许玉颜猛地抬头看向她,她的沉默是:若是过得不好,会想尽一切方法和离。

  “那可是解元……”许玉颜在心中摇了摇头,“怎么可能,估计她只是为了气气自己。”

  许栀和看着许玉颜神色变换,又看了一眼正在桥柱边默默等候的丫鬟,后者许是等得有些无趣了,正蹲在桥边拨弄着一截枯草。

  见到许栀和朝她看过来,立刻站起身,目光灼灼地回视过去。

  是不是聊完啦?娘子我来接你。

  许栀和回以一笑,笑容灿烂,像是蓝天漂浮的云彩,轻柔舒展。许玉颜几乎是看呆了,心跳猛地急促了几分。在许府的时候,许栀和的一切反应都很沉默,连带着笑容都是惯常的安静与不动声色。

  原来三……三姐姐开怀展颜的时候,是这个样子。

  许栀和不知道自己给许玉颜留下了怎么样的震动,但并不妨碍她准备离开,她的目光落在素雅长裙的许玉颜的身上,嗓音清冽:“许玉颜,我要走了。”

  一如既往的平淡,不带感情。

  许玉颜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呆愣愣地没有回应。

  许栀和瞥她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与她擦肩而过。

  走出去一段路后,许玉颜如梦初醒,望着渐行渐远的身影大声喊道:“陈允渡考中了解元,知州大人派人去府学门口等了好几日,没等到回音!”

  “姚小娘被罚了禁闭快一年,爹爹还是没松口,后来黄池县县令派人履行婚约,一进门侍妾已经怀孕六个月了。许兰舒不从,爹爹不予理会。”

  “许应樟没考中,他回到家中发了一通火,被爹爹拿起棍棒打了一顿,现在整日喝酒度日。”

  “陈允渡考中了解元,爹爹很高兴,有宾客上门贺喜,他一直等着你们回去,但你们没回,他每日撑着笑脸应付往来宾客,背地里骂的很难听。”

  “还有,还有……”许玉颜在自己的脑海中疯狂旋转,找寻着还有什么话可以说,“我兄长这一年很刻苦,舅公他们都说他有机会高中,到时候母亲他们都会去汴京。许栀和,你……”

  她一连说了四句话,但眼前身影没有一句话为此停留,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许玉颜刚刚想要脱口而出的话语是“你要小心”,可话尚且在喉咙中,她便感觉到了一股腥甜与滞涩……也只有时至今日,才能感同身受,小小一个许府,处处勾心斗角。

  彼时她身为嫡女,万事有母亲盯着,无拘无束。那些炭火、吃食、生活上的不公平,可能会落下,但永远落不到她的头顶。但现在一直庇护着她的大树落尽了树叶,她无依无靠,终于感受到了冰冷刺骨。

  许玉颜有一瞬间难过,不过旋即又恢复了,即便现在时过境迁,但是多年养成的习惯还是叫她不习惯低头。

  这很正常。她在心中一遍遍告诉自己,若是自己从前只能仰仗他人鼻息过活,受尽无形中的欺负且无人倾诉,也会冷漠地不愿意搭理任何人。不,不止是不搭理,恨不能从此以后消失在自己的世界才好。

  许玉颜说服了自己,伸手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水,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看见一道身影走到自己身边。

  她抬头看了一眼,是跟在许栀和身边的那个丫鬟。

  丫鬟手中拿着一张帕子,递给她。许玉颜目光迟钝地看着她递过来的一张手帕,想要冷笑和讽刺,“她让你送过来的吗?”

  “不是,”丫鬟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她不知不觉布满泪痕的脸上,如是说,“我只是觉得,你可能会需要。”

  “我才不要。”许玉颜闭了闭眼。她的母亲可是湖州知州的幺女,她出生之后光是乳母、嬷嬷以及近身伺候的大丫鬟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现在被一个丫鬟可怜,说出去她还怎么见人?

  “拿着吧。”丫鬟重复了一遍,略显圆润的脸上带着和许栀和如出一辙的粲然笑意,与许栀和的没什么表情不同,她脸上带着一丝纯澈的关心,“你比我需要它。”

  那枚帕子是明黄色的,很明亮的颜色,在这薄霭的初冬,像是长在掌心的一簇光。

  许玉颜略显迟疑地伸手接过帕子,然后看见面前的丫鬟松了一口气,她道:“回、回朕车福禄,及行未远。”

  她说的并不流利,结结巴巴。但眼前人注意力分散,丫鬟只当自己完成了任务,说完,便回到了许栀和的身边。

  “娘子。”她唤了一声。

  许栀和没有问什么送出帕子,也没问是否说对了话。她不会阻止别人对她释放出善意,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就像或许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也会有人施以援手。

  不伸手帮扶,是她给自己从前的交代。

  许栀和看着面前因为跑动而气喘吁吁的丫鬟,伸手捏起了她发间的一枚树叶,“走啦。”

  丫鬟心中好奇,想要询问两人是什么关系,为什么那人说着说着突然泪如雨下,可她能察觉到,现在的许栀和并不愿意被人打扰。

  她便紧紧闭上了嘴,默默看着许栀和漫无目的地走在二十四桥边,陪在她身旁。

  许栀和想了一会儿,像是在消化许玉颜说的那些话,又像是在心中讽刺许县令一如既往地虚伪庸碌、许府依旧杂乱无章,最后目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抛开所有思绪,张开双臂揽风入怀。

  丫鬟被她吓了一跳,“娘子!”

  她喊完,才发现许栀和并没有靠近湖面,而是闭着眼睛感受着风吹过脸颊。

  好像她还说了一句话,但丫鬟没太听清,娘子说: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也正是因为这个“死”,让丫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连忙围在她身边。

  许栀和心中快意了,她仰面看了一眼天光,对丫鬟说:“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丫鬟应了几声,虽然今日想与娘子分享的风景还未一一看遍,但能短暂相处半日时光,已叫她十分满足。她走在前面,带路到了平山堂外。

  正好和出门的陈允渡撞见。

  许栀和:“你要出去?”

  陈允渡跨越门槛的动作一顿,将抬起的脚缩了回去,轻咳一声:“现在不用出去了。”

  旁边的门卫快言快语:“郎君刚刚问娘子你去哪里了。属下说只见你和丫鬟一道出门,不知去向,郎君准备去找你。”

  “这样啊。”许栀和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他站在府门台阶上,垂眸看着许栀和站在路上,她仰面笑着,光线恣无忌惮地在她的脸上流连描画,羽睫纤长浓密,眼眸澄澈干净,铅华尽洗。

  冬日的衣裙不似夏日轻薄,但穿在她身上,仍旧有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明快灵动。

  “嗯。”陈允渡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他鲜少用这样俯视的姿态看着许栀和,很不习惯。在他的心目中,许栀和应当是明媚无拘束的,而不是需要仰头看人。

第101章

  平山堂中,梅尧臣和欧阳修还在说话,他们姿态闲适,坐在摆满菜肴的桌边低声交谈着。桌上的菜已经没了热气,像是一直在等待。

  许栀和有些受宠若惊,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自己回来晚了,他们竟然都在等待自己。

  她的脸庞晕上一抹薄红,匆匆和两人见礼。

  两人并未流露出不耐烦的情绪,见她回来,和蔼一笑,热切地招呼她坐下。许栀和道谢,与陈允渡坐在一侧。用饭的时候桌上安静,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

  许栀和控制着自己的速度,吃完后,安静地将放下筷子,任丫鬟将餐具收走。

  梅尧臣用温水洗手。洗干净后,看向了许栀和,笑着问:“这趟出去,可玩了什么?”

  许栀和心中一凛,乖巧回答:“出门之后,穿行过茶楼听了一曲《广陵止息》,后来又到了二十四桥边,今日阳光颇好,水面波光粼粼,望着叫人心生愉悦。”

  梅尧臣说:“巧了。我来到扬州的第一处,见到的亦是二十四桥。”

  欧阳修在扬州任职,听到了两人的交谈,也忍不住参与了进来,“除了二十四桥,还有旁的美事可以体会,就好比九曲池头钓烟雨、蜀冈晚钟参禅意、茱萸湾里候漕船……”

  说及此,他轻咳一声,不好意思接着往下说。梅尧臣露出一抹怪异但又并不意外的笑:“平山堂前数青峰。”

  平山堂正是欧阳修的居处,往西南望去,连绵数座青峰,每年逢春满山青翠,花草繁茂。欧阳修刚来的第一年,落笔数青峰。

  “哎呀!”欧阳修用袖子挡了挡自己的脸,“这都是当时玩心太重,写着玩的,两个小孩还站在这儿,你提这些做什么?”

  梅尧臣趁机和许栀和道:“你欧阳叔公年少时可是游山玩水的一把好手,你不妨试着求求他,说不定就此能弄来一本游记,以后再回扬州,也好有处可寻。”

  许栀和心中有些不安定,她悄声地抬眸看了欧阳修一眼。后者已经从一开始的赧然中回过神,伸手指了指梅尧臣,又看向乖巧又带着一丝期待的许栀和,沉吟片刻,缓声吩咐身旁的小厮:“去将广陵散记取过来。”

  欧阳修亲笔的散记?

  许栀和的呼吸险些一窒,连带着指尖都有些发颤。

  小厮领命出去,梅尧臣哈哈大笑了几声,然后对陈允渡和许栀和说:“前两日灵台郎推算明后两日扬州初雪,且雪势不小,我和永叔怕延误了时辰,决心快些启程。你们意下如何?”

  陈允渡没有第一时间作答。他知道许栀和一路上满怀期待,想要在扬州多留几日。

  许栀和一瞬间就感受到了旁边人的沉默,想要伸手握住他的掌心,但被两位长辈盯着,许栀和到底没好意思动手,她说:“自然可以。一切都听梅公安排。”

  梅尧臣颔首:“那回去收拾一番。咱们明日一早出发。”

  陈允渡还在沉默着,她伸手撞了撞他的肩膀,后者才低低应了一声。

  启程之事就这么定下,正好小厮也捧着游记过来,许栀和在欧阳修的示意下伸手接过。

  面前的游记有着靛蓝色的封皮,内里写满了黑字,有大有小,有豪迈有娟秀,甚至还有些像是一醉方醒时疏狂恣意的落墨,墨香中浸染着酒香。

  除了这完整一本,还有零散的手稿,都被夹在了游记中间。

  “虽然这一本游记不可写尽山川之美……”欧阳修略顿,说,“但仍旧希望栀和小友仔细保管。”

  许栀和心头如有千钧之重,她捧着手记,认真应下,“请学士放心。”

  梅尧臣在旁边笑吟吟地看着,一只手随意支在桌边,说:“行了永叔,你也别舍不得了。等我致仕后,你说想去何处,我便去何处给你写游记,你不是最爱金陵吗?便去金陵吧。”

  欧阳修神色变了变,然后轻哼了一声。

  许栀和与陈允渡出来后,见他沉默不语,伸手勾起了他的袖袍,“虽然此行没有玩遍扬州,但是日后仍旧有机会嘛。况且你还有来年的春闱啊——”

  在路上玩乐的时间太多,对你影响不好。许栀和在心中补充。

  陈允渡像是被人捏住了软肋,他略带无奈地看了许栀和一眼,轻声说:“你明知道对我无甚影响。”

  许栀和从鼻音中发出轻轻的一声“嗯”,然后又觉得自己反应不妥,连忙移开了视线,假装没有听见。

  陈允渡还准备说什么,但许栀和快速地踮脚在他侧脸上亲了一下,“好啦好啦,我知道。但是我已经答应了梅公和欧阳学士一切听从他们安排,你难道要叫我去反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