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县令庶女 第151章

作者:苏西坡喵 标签: 宅斗 市井生活 日常 先婚后爱 HE 穿越重生

  年长一些的丫鬟一方面觉得郎君说的乱七八糟不成体统,但另一方面又觉得郎君言之有理——这可怎么办呢?

  ……

  许栀和回去的路上买了几张曹婆肉饼。

  冬日羊肉暖身,羊肉饼这个时候已经被卖完了。许栀和也不挑,付清银钱后,将油纸包拿在手中。

  方梨和王维熙早早就回来了,时日空闲,她将羊毛和滚轴递给王维熙,说:“你见过汴京城的羊毛手衣吗?”

  王维熙从前没见过,但今日在路上见潘楼街绵延两里路,也好奇地望了一眼,才知道还有这样可用于御寒的好物。

  “见过,”王维熙实话实说,他看着方梨含笑的脸,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忍不住浮出水面,“难道?羊毛手衣也是姑娘的作品?”

  方梨点了点头:“正是。咱们姑娘会的可多了。来,你将东西拿好,我教你。正好现在离除夕还有些日子,你学会之后,也好给家中添置一些暖和的行头。”

  王维熙完全没有被方梨当成工具人的感觉,事实上,听到方梨愿意教授自己羊毛手衣,他心中只有一片被器重的暖流。他眼眶微涩,这么多年,还没有今年收到的温暖多。

  “方梨你放心,”王维熙拍着胸脯,“我肯定好好学。”

  方梨看着他湿润的眼眶,有些不明所以。她学着姑娘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将羊毛和工具摆正位置,然后说:“来,看我动作。”

  许栀和刚走到家门,见到的便是这一幕。

  王维熙奋力地扯着毛絮,越干越有精神,方梨在旁边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搓好的羊毛絮,然后突然醒悟过来到了该做晚饭的时间,连忙喊王维熙一道洗菜。

  许栀和将馅饼放在了桌上,也想加进去帮忙,方梨将她挡在了门外,对许栀和说:“姑娘你就别进来了,你来了,不知道是帮忙还是……”

  添乱。

  她很客气地没有说出那两个字。

  许栀和:“我不会烧菜,我还能不会洗菜吗?方梨,你也别太小瞧我。”

  “是是是,可是姑娘,现在水太冰了。”方梨说,“现在你一幅画可值钱了,冻伤了可不得了。”

  许栀和还准备反驳,但方梨已经下定决心,将她推出门,“你要是继续站在这里,怕是晚饭的时辰又要延后了。”

  被推出门之后,许栀和坐在了王维熙留下的羊毛丝线位置,她伸手从箩筐中拿出了一根丝线。

  王维熙虽然是初学,但他做的十分仔细,丝线粗细均匀,蓬松绵软。

  许栀和今日听常庆妤说,已经有织娘在织布的基础上加以改进,可以通过增加和减少毛线的数量变换毛线平布的形状,织成可以穿在身上的羊毛短袄,并将毛线的颜色浸染变作另一种颜色织成花纹。

  她心中生起了一种无言的感慨和感动。那些她忘记了的事情,重新被古人的智慧拾起。

  许栀和将手中的丝线放下,目光看向隐约的月牙。

  薄雾霭霭围绕吴钩,露出并不明显的一段轮廓。巷口的老槐树叶片落尽,远远看着,像是从树梢长出去一样。这轮弯月千年照耀千年,照拂过千年前秦汉盛世,也会照耀到下一个文明。

  不曾停息。

  ……

  除了除夕。

  今年岁底的汴京比任何一年都更热闹,前些日子大朝会官家亲笔,更改来年年号为“皇祐”,只待今日除夕一过,便正式步入皇祐元年。

  宋辽贸易一度因为宋夏战事中断,岁底使臣进京,促言恢复两国商贸,提出“战和相济”。因此,现在汴京大街小巷中,除了从各地奔赴过来准备参加皇祐元年春闱的举子,岁底赴京述职的地方官员,还有不少来自异国他乡的番邦人。

  大宋承平之世,蕃夷辐辏。万国衣冠拜冕旒,四夷宾服。

  许栀和甚至在汴京城看见金色长卷发的男人——他们几个人站在汴河桥头低声说着什么。来往的百姓好奇地望着眼前一行人,但由于语言不通,只能悻悻作罢。

  她原先和陈允渡在逛着街市,乍然见到这样奇装异服的人,也不禁好奇地停下脚步。

  陈允渡见她好奇,站定观察着眼前的几人,低声说:“看着像是拂菻人。”

  像是为了方便许栀和理解,陈允渡用自己的话详细描述:“大宋往西,过西州回鹘、于阗国、喀喇汗王朝、塞尔柱国、拂菻国……”

  正说着,他拿起了许栀和的手,在她的掌心中画了一个大致的轮廓。

  “栀和可想象一片狭长大陆,一路往西,越荒漠,群山,可至西极。”

  许栀和有些讶异地看着陈允渡认真的动作,他画完,点了点最西边沿海的一带,“便是此处。”

  掌心的痒意还未消散。

  “这些,也是在书中看到的吗?”许栀和问。

  陈允渡轻咳一声,“偶尔。”

  对于现在的他而言,这些书都算是闲书,梅尧臣以前还会放任不管,可春闱在即,即便是再淡定的人也带上了几分郑重,不准他再看。

  许栀和扑闪着眼睛,“那我可以看吗?”

  陈允渡的眼睫缓慢抬起,像是没想到许栀和会说这句话,他微怔,眼中布满笑意:“自然可以。你若是想看,过些日子你与我同去。”

  “好呀!”

  她的嗓音清脆悦耳,陈允渡一双眼眸中浸满了温柔,刚准备说话,就看见刚刚还在和自己说话的女孩假装不经意走到了桥头。

  陈允渡:“嗯?”

  许栀和走到三个番邦人身边,竖起耳朵听了听。

  他们的话语与许栀和从前所学并不像,应属于古语体系,但偶尔闪过几个词汇,许栀和还能听懂。

  这种感觉很奇妙,许栀和险些想要开口说话,但又想起自己属于土生土长的大宋人,要是在众目睽睽、尤其是陈允渡的身边说出一段外语,那场面许栀和不敢想。

  但是这一趟也没白走,许栀和隐约听懂了几个词汇,现在来大宋前来交流学习只是一部分,日后会有更多的番邦人来此。

  他们转而说起旁的。许栀和听了一会儿,重新走回陈允渡的身边。

  陈允渡想问什么,但又默默闭上嘴,或许……栀和只是好奇。

  许栀和被今日乍然遇见的几个番邦人打开了思路,她伸手挽着陈允渡的衣袖,安静地走出一段路后,她忽然偏头问:“番邦人是不是集中在礼部和鸿胪寺?”

  陈允渡袖中的掌心攥紧,他微微垂眸,说:“嗯。”

  得到确切答案之后,许栀和的眉眼越发弯蜷。陈允渡只能感受她由内而外散发的好心情。

  没关系,栀和只是好奇。陈允渡在心中告诉自己。

  入夜之后,城中张灯结彩,原先寂静无人的院子也挂上了红绸,昭示着阔别日久的主人回来了。

  小院中方梨和王维熙将饭菜摆上桌,正好看见许栀和与陈允渡并肩回来

  方梨上前接过许栀和手中提着的兔子灯,问:“姑娘,一切可都顺利?”

  今日除了上门逛集市,两人还顺道将准备的节礼送去梅府和欧阳府上。

  听到方梨的问题,许栀和点了点头,将自己身上的斗篷解下放在一旁,“称称很乖,脸红扑扑的,可爱极了。刁娘子伸手逗她,她虽然还不会说话,却转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别提多可爱了。”

  方梨听着她的描述,眼底起了一抹笑,“姑娘既然喜欢,怎么……”

  她话音未落,许栀和立刻伸手挡住她的嘴唇,“不许说。”

  方梨:“我都还没说,姑娘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许栀和没理会她,她和方梨从小一块儿长大,有时候仅需要一个眼神就能看出对方眼中的意思。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方梨她心中的恐惧,但也确确实实觉得刁娘子的女儿可爱至极,她纠结之下,决定顺其自然。

  ……不过,她和陈允渡从不避着此事,到现在还没有小孩,是不是弱……?

  她心中猜测着,忍不住就看了陈允渡一眼。

  面前人的身姿越发挺拔,逐渐长开的肩背已经很宽阔,线条流利紧实。一身赭青长衫穿在他身上,端雅从容。

  这张已经张开的脸,不笑的时候会显得有些冷淡和疏离,褪去年少青涩稚气,越发成熟沉稳。

  可能是巧合吧?

  许栀和心想。

  陈允渡拎着东西,落后她一步进来,见到许栀和若有所思、赤裸裸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有些茫然。

  但现在的他已经能很好地处理自己茫然的情绪,他垂下鸦羽一般的眼睫,遮挡自己所有情绪,只留下一张略显冷淡的侧脸。

  只有耳尖染上一点薄红。

  许栀和忍不住弯了嘴角,再一次觉得自己当真是杞人忧天,就凭陈允渡夜里的表现来看,是她虚的可能性更高。

  方梨坐在旁边看着两人眉眼传情,嘴角泛着欣慰的笑容。

  王维熙将碗筷放上桌,见三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一个蹲着,不解其意,但他本身就是个很欢快的人,立刻招呼道:“还站着坐着蹲着做什么,吃饭啦!”

  欢快的声音打碎了安静,坐着的许栀和率先回过神,笑着应:“好。”

  和去年一样,四个人依旧一人一个方向,没什么拘束地用着饭。

  期间,陈允渡拿出了一坛欧阳修送的酒水,顾念着几人年少,他送的是清淡的果酒,只喝几杯,不会醉人。

  陈允渡还记得当时欧阳修抱着坛子从酒窖出来的神情,许是除夕,他早起小酌了几杯,脸上已经染上了微醺的醉意,“哎呀,虽然春闱重要,但新岁一年一度,略饮几杯又何妨?这是我亲手酿造的,你们带回去尝尝滋味如何。要是喜欢,尽管再来。”

  说着,强硬地塞到陈允渡的怀中。

  既然是果酒,那便没什么可顾虑的,反正喝多了不醉人。许栀和拆开了酒坛,每个人的面前倒了一点,图个热闹的喜庆。

  一餐饭还没吃完,外面已经响起了各种鞭炮的声音,原先巷子中常玩的七个小孩又纷纷出没,呼朋唤友,放着手中的“地老鼠”(一种烟花)。

  甚至还能听到几声“维熙哥哥”“快出来玩啊”等字样。

  王维熙听到声音,身子一凛,眼睛有意无意落在许栀和的身上。

  许栀和一愣,旋即笑着说:“去吧。”

  良吉高大威武,巷口的孩子不怎么与他玩耍,王维熙瘦削一些,嘴角无论什么时候都带着笑容,还会说他们以前从未听过的西北见闻,民间传说,很快就和这群孩子混成一片。

  正如初见那会儿给许栀和的感受一样——这样乐观爱笑的性子,无论到了哪里,都会很吃香。

  只不过良吉并不像他表现那般不好亲近,他没什么事情的时候,会自己钻研、添置一些小器物,再没旁的事,便是自顾自搓着羊毛线。

  很居家。

  许栀和忽然小声说:“也不知道良吉和馥宁在家中好不好。”

  陈允渡道:“乐濯传信过来,说是……”

  “砰——”

  他话音未落,远处天边忽然升起了烟火。像是为了展现大宋国祚,让地方臣子和远方来客都见到其富强一面,这一场烟火十分盛大繁华,那一点火星升至与中天齐平时,轰然炸开,千万朵金辉四散如雨落。

  刹那间,所有细碎的声响都归寂于无声,目不转睛地看着朱雀门和城墙两方如同戏台子一般争奇斗艳,万点鎏金倾泻而下,好似银河决堤,星子簌簌。

  明亮的光线落在许栀和的眼眸之中,明灭起伏,陈允渡没有看向靛青色的天幕,而是看着许栀和一点点绽开笑容,越来越大。

  她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目光中流转的斑斓色彩,比烟火还要绚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