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县令庶女 第59章

作者:苏西坡喵 标签: 宅斗 市井生活 日常 先婚后爱 HE 穿越重生

  丁娘子被她长长的一段话绕晕了半刻,然后陷入了回忆。

  当年这间铺子啊……那都是八年前的事情了。

  是何模样?许娘子想知道的,是关于哪个方面的呢?

  丁娘子没有贸然开口,许栀和见她神情,在旁提醒了一句:“比如店中陈设?雕花中梁?”

  这自然不是许县令和吕氏提醒自己的,他们两个无利不往,平时看到她也只当没看到,怎么会好心提醒她铺子营收。

  成婚那天她低头看了眼地契,还以为许县令良心发现,给了她一处应天府的铺子。现在看来,估计是因为地段离得远,营收不高,丢了又舍不得,才给了她。

  丁娘子:“我想起来了,开业那天我和相公也在,旁的不说,店中三张胡桃木的桌椅,一扇墨染斜竹流云屏风,还有彩漆的镇店狮子,看着威风气派……”

  许栀和一时有些缄默,从丁娘子的描述中,许栀和能感受到八年前许家也是对这间铺子充满期待的,后来一日日没落下去,以致于无人问津。

  许栀和暗自记住丁娘子所说,频频点头,时不时发出几声赞叹。

  直到星斗升起,窗外声响渐渐离去,许栀和才起身,“家中还有事情需要收拾,等好了,再来与娘子说话。”

  丁娘子十分不舍,将她送到门外。

  两户相邻,许栀和一回来,只见铺中桌椅重新洗刷了一遍,良吉累的四仰八叉,秋儿手捏着抹布,也是有力无气。

  “怎么把自己累成了这样?”许栀和进屋瞧清两人的样子后,又是心疼又是想笑,“又不急于一时。”

  “我念着姑娘早些回汴京,便央求良吉哥哥帮我挑水,我倒是还好,他大抵真累了。”秋儿脸红扑扑的,只敢偷偷地观察着许栀和的神色。

  许栀和望着眼前焕然一新的桌椅,又说不出责备的话音,秋儿为了她的行程考虑,良吉又把秋儿当亲妹妹似的宠着,一来一回,可不就这样了。

  她上前将包袱解开,用帕子擦干了一方桌角。

  良吉缓过神,主动到门口那边躺下了,他夜里守在外间,娘子和秋儿睡在里间也安稳些。

  许栀和收了秋儿的抹布,将从包袱里取出来的衣裳平铺,扶着她坐下。

  见秋儿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自己,许栀和轻咳一声,“好啦,睡吧,明日还有事呢。”

  是麻烦事,但对现在的他们而言,也是件好事儿。

  安置好秋儿,许栀和走在外间桌子前坐下,取出纸笔,准备动笔的时候,忽然起身,从还没坏的茶叶中取出一点放入杯中泡开,然后沿着纸的四角用茶叶水浸湿。

  湿掉的地方不大,又是秋日,一阵晚风后,边角很快就干了,只剩下浅褐色的痕迹。

  许栀和用手卷了卷纸张,外力促使它染上岁月的痕迹。

  等准备工作做完,许栀和在心中默念丁娘子方才所说。

  前几个丁娘子印象深刻,不会出错,后面那些丁娘子有些迟疑,她只略略写过,不敢写的分明。

  等写完,许栀和用将纸放在油灯两边用火微微熏烤。

  墨迹干透,纸沿发黑,倒真像是有些年头的纸张。

  这张纸糊弄掌柜倒是简单,可要瞒过应天府尹,却不太现实。

  许栀和凝神了半响,也没有别的方式,只能将纸张压在了靠窗的桌边,任晚风徐徐,吹散纸张上沾染的茶香。

  翌日一早,许栀和将吹了一夜晚风的纸张重新折好放入衣袖。

  秋儿也起了,她望着许栀和的动作,心里有些慌张。

  姑娘……姑娘要去做什么?

  许栀和心底十分不安定,她希望京兆府尹能不细究这张纸,但未定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此事有一定风险,她没打算带上秋儿。

  要是被揭穿了,就算拿到赔偿,也免不了一通申斥,重则还可能挨板子。

  “留在铺子中,乖乖等我回来。”

  “奴婢不要,”秋儿第一次反抗许栀和的嘱咐,她紧紧攥着她的衣袖,换了称谓,“姑娘,带上我吧。我以后要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人。”

  如果连眼前的风雨都经历不了,还谈何将铺子开到汴京城。

  姑娘给她成长的时间已经足够多了,她不用永远在羽翼下。

  许栀和望着她坚定的眼神,顿了顿,点头,“好。”

  她像是宽慰秋儿,又像是宽慰自己,“大不了就挨一顿骂嘛。”

  许栀和梳洗完毕,穿好衣裳,掀开帘子,看见了早早守候在门外的良吉。

  良吉欲言又止地看着许栀和,最后道:“主家说了要照看好大娘子,我也跟着去。”

  他认得字,昨夜那张纸被风吹了大半宿,他一字一字瞧得分明。

  姑娘想追回这么多年被掌柜、伙计倾吞的家财。

  一个两个比她还愣、还固执。许栀和自知自己劝说不动,点了点头,“一起去吧。”

  主仆三人刚商量完毕,准备动身,忽然门外响起一阵喧嚣声。

  秋儿看清两个身着豆沙红的衙役,心狠狠地跳了跳,竭力维持着面上的淡定。

  刚刚才保证过不害怕、能顶得住,她可不要这么快就在姑娘面前现了狼狈。

  许栀和也注意到了门口的动静,她拉出门闩,目光坦荡地迎上衙役。

  衙役一幅公事公办的语气,“你们就是‘许家茶肆’的人?”

  掌柜缩在衙役的身后,“衙役大哥,就是他们,我在这儿干了八年,她说赶就赶……今年的例钱还没结给我呢!”

  衙役对掌柜几乎要趴在他身上的举动微微皱眉,可顾忌着这一趟是公差,只能伸手一点点掰开他紧紧扣着自己的手。

  掌柜没了能抓握的东西,十分慌张,像是担心良吉随时会暴起伤人。

  衙役摆脱了犹如挂在身上一样的掌柜,目光重新看向许栀和,“你便是主家许家三娘,跟我们走一趟吧。”

  许栀和深吸一口气,抬手拭了拭眼角,一双清润的眼眸中忽然多了几滴泪,连带着眼眶都微微泛起红。

  她望向掌柜,“昨夜我不与你计较,谁知道你反而倒打一耙,去就是了。”

  掌柜看着她缓缓滑落的泪珠,眼睛瞪得浑圆——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昨日的许家三娘,分明不是这样的。

  她在装啊!昨日的许三娘活脱脱一头笑面虎,遇到什么都云淡风轻的,哪里会这般忸怩垂泪?

  日头越升越高,掌柜却无端打了个寒颤,总觉得今日这一躺,他要折了夫人又折兵。

  恍惚间,他产生了退意,“衙役大哥……”

  许栀和适时打断他的话语,看向衙役,语气破碎中带着几分不容诋毁的坚强,情绪拿捏得十分到位,“有劳衙役大哥跑这一趟,我们便去应天府辩个明白。”

  衙役在应天府当了好几年的差,见过的魑魅魍魉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如今见到许家三娘面无惧色,掌柜支支吾吾,还有什么不明白,他立刻沉着嗓音,“诬告主家,乃以卑犯尊,你又是一大早等在应天府门口,你可要想好了这状诉不诉?”

  掌柜被他这么一斥,昨日的愤懑早去散去了大半,只剩下一阵懊悔。

  “不告了不告了,老主家待我不薄。”掌柜连连摆手,“三娘年幼,昨日起了小小冲突,待我解释清楚,自然一切都好……也省了诸位大人辛苦这趟。”

  衙役想冷哼一声,又记着自己职责,只好继续冷沉着一张脸,而后转头看向许栀和,冷声问:“许家三娘,你怎么说?”

  许栀和轻轻咬着下唇,一颗泪珠垂在眼睫上将落未落,她像是沉思了半响,下定决心道,“之前不愿计较,是记挂多年情谊,可是如今无端被人找上门,平白受此冤屈,我虽不识得几个大字,却也直到做人要清清白白……”

  她朝着衙役微微俯身,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我要去应天府衙。”

  随着许栀和话音落下,掌柜像被人抽干了力气,只能颤抖着手指着她。

  许栀和朝衙役道:“辛苦诸位大哥了。”

  “不妨事,”衙役摆了摆手,“职责所在。”

  这样主告、被告对调的事情,应天府衙也不是第一日见了。府衙里头的案子堆积如山,各种陈情细数起来倒是比话本还要离奇惊悚。像这样主告沦为被告的,好结局的不出十分之一,大多都是赔了钱又要挨板子。

  他看明白了这局势,在心中酝酿着措辞,准备回去路上和府尹大人讲清楚今日事端的起末。

  说完,他挥了挥手,与同行的另一个衙役在前面开路。

  良吉和秋儿跟在许栀和的身后,看着深一脚浅一脚、仿佛路都不会走了的掌柜,心中一阵舒爽。

  自作孽,不可活。

第45章

  应天府衙门前,立着两只威严的石狮子。

  从石阶下方向上走去,一抬头就能看见檐角的獬豸刻纹,双目炯炯,似要看清天下罪业。

  许栀和跟着衙役走入其中,穿过门前一大块空地,左侧放着一面有些年岁的登闻鼓,她扫了一眼,紧跟着衙役走入其中。

  坐在上首的应天府尹一身绯红色官袍,头顶一顶黑纱制作的长翅帽,正低头写着东西。

  衙役俯身走到应天府尹耳畔,详细说明刚刚发生的事情。

  应天府尹听闻,微微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下面的人。

  许栀和刚一抬头,恰好和应天府尹对视一眼,旋即她快速低头,在脑海中回忆自己瞧见:府尹看着约莫三十左右,面容清冷,因主掌刑狱,给他无端添上几抹凌厉之色。

  能在三十岁左右坐上应天府尹的位置,可谓是年少有为。

  “许家三娘何在?”开封府尹说。

  他的音色低沉悦耳,口吻平静不带一丝感情,让人想起了山巅未化开的积雪。

  明明没有冷言冷语,却自带一丝冷意。

  许栀和向前一步,“拜见大人,民女乃许家茶肆现在的主家。两月前我出阁,家中亲长给我地契以傍身,后巡视铺面,却发现掌柜到了八月,账却只记到了二月……民女虽出身不高,却也知道这样的掌柜断然无铺子敢用,于是好言相劝,让他离开,没成想他反过来诬陷民女克扣他的例钱。”

  说到此处,许栀和眼眶泛红地看着掌柜,语气无奈又委屈,“我本想着你是许家的老人,不予追究下去。”

  掌柜被她说的哑口无言,急红一张脸,“你!”

  “肃静,”衙役冷斥了一句,面向许栀和的时候,语气软和了一点,“你接着说。”

  许栀和目光坦坦荡荡地和衙役、应天府尹对视,声音轻柔中带着一丝清冷,“掌柜既然不顾这么多年的情分,我也不愿再为掌柜遮羞。出嫁的时候父亲曾给我一张装点单子,现在东西折了折、卖了卖,一间好好的铺面,只剩下了一个空壳。”

  她一面说着,一面从袖子中取出一张单子。

  上首的府尹低垂着眼睫,叫人猜不透心思,许栀和袖中的手握了握拳,将单子展开显露在掌柜面前,“掌柜你看看,对是不对?”

  掌柜心乱如麻,哪还能逐字逐句辨认清楚,况且这张纸看着颇有些年岁……她到底是许家的三姑娘,老主家顾念女儿,将单子留给她傍身,亦是合情合理。

  只看了上面“三张胡桃木桌椅”,眼神就灰败了下来。八年前眼前的三姑娘还是个稚子,哪里能想到今日这一步。

  衙役朝许栀和伸手。

  许栀和指尖微顿,随后恢复了正常,将单子放在了衙役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