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县令庶女 第60章

作者:苏西坡喵 标签: 宅斗 市井生活 日常 先婚后爱 HE 穿越重生

  应天府尹办案多年,没错过她那一瞬间的迟钝,见衙役将纸端了上来,他伸手拿起那一张纸。

  纸是白面的,上面有细碎的纹路,看手艺,像是最近两年汴京城时兴的白宣。

  他目光落在称得上“规整”的字迹上,这幅字迹算不上幼稚,但也远远称不上老练,再细细一嗅,隐约能闻到上面浅淡的茶味。

  许栀和在应天府尹低头的一瞬间绷紧了身子……果然,自己的临时起意,怎么能瞒得住平素和案子打交道的判官。

  应天府尹将纸放在了桌面,顺便将自己一直握在手中的笔随意搁置在笔山上,他掸了掸自己的衣袍,缓缓站起身。

  公堂本就高低做得分明,应天府尹个子又高大,站起身后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他冷眉瞧着许栀和的反应,又掠过瑟瑟发抖、一脸懊悔的掌柜,像是随口问一般:“有了物证,可还有人证?”

  许栀和沉默了片刻。

  府尹这是什么意思?那张已经被看透为伪造的单子,被他认下来了?

  衙役见许栀和低垂着脑袋,用力地咳嗽了一声。

  “许三娘,大人问你可有人证?”

  许栀和回神,抬眸看了一眼应天府尹,立刻又低下了脑袋,“自然是有的。茶肆周边邻里,皆可为民女作证。”

  “去。”府尹对着一旁的衙役道。

  衙役领命出去,先前说话的衙役对许栀和道:“许三娘,大人求证还要时间,你……你们先移步偏厅稍后吧。”

  毕竟偌大的应天府,每日要处理的事情何其多。

  许栀和松了一口气,接过重新回到她手里的单子,剧烈的心跳缓缓变得平静。

  八年前店中陈设见过的人繁多,她不愁没有人证,且掌柜的作风一看就不是素日与邻为善的性子,谁会特意买他的账。

  她转身朝府尹微微俯身,“民女多谢大人。”

  掌柜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情绪激动起来,要赔偿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他不能一个人吃了这闷亏,他嚷着道:“铺子中这么多年可不止我一个人,那糟心烂肺的伙计也不是干净的!”

  衙役望着挣扎的人,有些为难地抬头:“大人。”

  府尹淡道:“一并叫来。”

  许栀和对他这种拖人下水的行为不予置评,跟在衙役的身后进了侧堂。

  堂中并无花哨装饰,只几张桌椅板凳,三人坐下后,衙役指了指桌上的水壶,“你们要是口渴了,自己倒水。”

  许栀和谢过,又看了眼落后一步进来的掌柜。

  掌柜看见许栀和的望过来的眼神,立刻耷拉了脑袋,同时暗自懊悔自己怎么就一时间想不开招惹了这尊煞神。

  一个时辰后,去找人的衙役和求证的衙役一道回来,许栀和与掌柜也被叫回了堂上。

  伙计抱着包袱,挣扎不休,衙役朝府尹拱手,“大人,找上门的时候,他正欲逃跑。”

  “不是逃跑不是逃跑!”伙计慌乱摆手,“我二舅姥爷家的外孙女满月,我要回家访亲。”

  掌柜:“既然要回去探亲,你昨日怎么不说?”

  伙计结结巴巴地说:“昨日,昨日原是准备说的,后来主、主家娘子过来,说不让我们来铺子上工,草民寻思既、既然如此,索性回家去。”

  他的话语还算逻辑清晰,府尹微微颔首,算是认下他这番说辞。

  掌柜见自己劣势更加明显,再也顾不得许多,他挣开了押着自己的衙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人,当年许家茶肆被典卖的东西,也分了这伙计一份,大人执法如山、公正不阿,定能查明始末!草民所言,句句属实,如是一句不忠,愿受天打雷劈!”

  一时间,满堂上都是掌柜的呼声,“那一对石狮子,你敢说不是你搬走卖了去?”

  伙计喊道:“你,那明明是你要我卖的!”

  许栀和看了半响,忽地体会到了当官的苦涩。

  府尹提笔,在纸上簌簌落笔,片刻后,他将笔放在一旁,垂眸看向许栀和,“许三娘。”

  许栀和立刻抬头:“草民在。”

  府尹让人将纸拿下来递给她瞧过,许栀和心中微微怔住,只方才须臾的功夫,这位应天府尹就已经一字不落的记了下来。

  “你看仔细,可有误?”他说。

  许栀和依言一列列望去,半响,将纸还给衙役,“一字不错。”

  府尹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下首两人身上,“大宋律例有云:凡奴仆构陷主家,心怀不轨,妄图淆乱是非,败坏门风者,其罪当诛心。若复兼私吞主家之财,贪婪无度,更属大恶不赦。依律,当令其如数偿还所窃之资财,以正其侵吞之罪。此外,施以杖责六十,以儆效尤,使其知痛悔过,不复为恶。此判,以昭天理,以明王法。”

  他语气平淡,陈述完,又道:“念时间久远,责令尔等奉还九十贯,于三日内交付,否则判流刑。”

  掌柜和伙计争得面红耳赤,听到府尹的判词,瞬间面色灰白。

  许栀和在心中估计了一番价钱,不算高,但也没低判。

  不愧是应天府尹,不偏倚任何一方。

  她心中对这个结果已然十分满意,朝府尹拱手,“多谢大人英明神断,替民女追回损失。”

  府尹道:“三日后来此归偿还欠银,之后为两人明晰偿还款项,许三娘请回。”

  赔银已定,后面再留下,左不过是听掌柜和小厮扯皮卖惨,她点了点头,又向府尹谢过,转身带着秋儿和良吉回去。

  回去路上,秋儿眼睛亮晶晶的。

  “奴婢总算知道姑娘口中所说的‘明日就有钱了’是什么意思。”

  那可是九十贯,就算姑娘留下一半的一半,那也有二十贯可作为本钱。

  许栀和应了声,在心中规划着这笔银钱的怎么用,才能利益最大化。

  远在太平州的两处田庄,她分心乏术,照顾不周,且田庄所产大多为应季菜蔬,运来汴京又太远了些。

  等过段时日小舅从白鹿洞书院回家,她去信过去,或是租赁,或者折卖变作白银……

  许栀和没说话,秋儿也没出声惊扰,不过步子比起来的时候,轻快了不少。

  路遇菜摊,秋儿挑挑选选,买了两颗看着圆润的白芦菔(萝卜),一把韭菜,又买了一斤猪肉,五斤白米,准备回去自己开灶,烧一锅热乎的吃食。

  回到家中,良吉将米菜放入后厨,秋儿钻入后厨一阵忙活。

  许栀和在脑海中构思着铺子未来的样子,手执毛笔,勾勾画画。

  良吉看着纸页,依稀看清了纸上写的“目标受众”、“店铺特色”。

  后者倒是好猜,前者就一头雾水了,他继续看着许栀和的动作,只见娘子又取了一张新纸,画了个三岁孩童抱着饼食咬得欢快的小图儿。

  她的笔法简单,寥寥几笔,就让人觉得憨态可掬。

  随后,娘子又画了两个身着长衫的书生,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手中端着碗。

  碗面遮住了书生的神色。

  许栀和画完这两张,短暂地陷入沉默,一转头看见良吉目光炯炯看向这边,试探着问:“若是花上十文钱,能吃到一碗饭两个菜,你可愿意?”

  良吉算了算自己现在荷包里面的银钱,半响没有说话。

  他的月钱就四百文,每个月还要攒些,等到岁底一并交给母亲,还有一些留着给馥宁买花,怎么算,自己都舍不得花这笔钱。

  许栀和粗略算了一通,刨去菜蔬成本、碗筷准备、柴禾钱,每份售价不能低于六文钱。

  这还算在客人不要求加饭的前提下。

  许栀和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有些沮丧,经商,当真比她想象中还要难。

  不过——昨天晚上的那一顿饭食花了三百多文,这在峨桥县万万不敢想的事情,在应天府食客看来也只稀疏平常。

  她思索期间,秋儿已经做好了饭菜,她将碗筷端上桌,招呼道:“姑娘,良吉哥哥,吃饭了。”

  许栀和应了一声,将纸张压在一旁,走到饭桌前坐下。

  秋儿的手艺自不必说,桌上两道菜色香味俱全,被香味裹住的许栀和安心下来,端起了碗筷。

  她吃的很慢很认真,将脑海中堆积在一起的思绪抛空,放任自己安心地享用美食。

  饭后,良吉主动去洗碗筷,许栀和拉着秋儿坐下,讲了讲自己的想法。

  “每日供五个菜,任选其二,加一碗米饭?”秋儿倒是没怎么听说过这样做生意的,“还顺道卖一些包子?”

  许栀和点了点头,用手比划,“和曹婆肉饼类似,里面可有放煎蛋、或者菜蔬。”

  秋儿眼中有些意外,但唯独没有皱眉,见娘子语气飘忽不定,主动道:“奴婢觉得,姑娘的想法很好啊。”

  “居民舍之邻,有曲巷焉,百姓忙而乐食,”秋儿拉着她出来,让她看来往的行人,“而且每日只做五个菜,省了成本和人力……开业初期,我自己下厨,等日后物色好的厨娘,也多变换几种菜色,免得食客腻味……”

  许栀和笑:“那敢情好,夏秋顺道卖乌梅饮,冬日买些烤番薯。”

  秋儿点了点头,“这也好。不知道姑娘注意到没有,从这条小巷子出去,步行半盏茶功夫,就能上府前大街,再往南走,便是应天书院。”

  许栀和明白了秋儿的意思,“你是说,书院每日午憩,可以趁机去摆摊子?”

  秋儿眨了眨眼睛,“姑娘难道不想试试?”

  自古以来,学堂外面的食肆,极少有开不下去的。

  许栀和想了想,决定去定做一张铁皮锅底,再去买一些粗瓷碗回来。

  两人商量完毕,良吉也洗好了东西,休息了半个时辰,三人恢复了精神,出门采买。

  一张好的铁锅便要二两银子,加上定做凿字,铁匠铺收了二两又五百文。

  另一头秋儿和良吉也买完碗回来,盘子一只六文钱,碗筷一只五文钱,各买一百只,她杀了价,最终只给了一两银子。

  铺子洗过,东西也买了回来,后面就是一点点布置。

  许栀和知道自己的字,端正,但缺乏大家的指点,陈允渡提过教她练字,被她婉言拒绝了……等他科举完后有的是时间,当下还是要以自己的学问为重。

  她心底想着该取个什么名字,又该请谁题字,装着这两样事,她心不在焉地走入了旁边丁娘子的铺子。

  丁娘子唤了她两声,才将她唤回神,笑吟吟道:“许娘子,今日的衙役来过,经过我都知晓了,恭贺娘子,也算苦尽甘来了。”

  许栀和笑言,“还要多谢丁娘子仗义直言”,她说着,目光落在铺子中的面料上。

  “娘子要采买衣裳?”丁娘子见她的动作,轻声猜测着,“娘子身段婀娜,不妨试试这浅杏色或者黛蓝色?”

  许栀和目光扫过那两块布料,又移开了,“不是做衣裳,是做桌布。”

  丁娘子反应过来,桌布嘛,平头百姓家里用不上的东西,不过讲究的人家都会铺上一层。见许栀和的第一面,她就猜到了许栀和不算是布衣,现在听她这么说,也不见得稀奇。

  “哦哦,”丁娘子说,“不知道娘子想要什么式的?”

  “鹅黄色,”许栀和回答得很快,“要三张,五尺方。”

  丁娘子迟钝了半响,“要三张?”

  许栀和笑着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