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县令庶女 第64章

作者:苏西坡喵 标签: 宅斗 市井生活 日常 先婚后爱 HE 穿越重生

  她抱着书,却没有在看,像是随手拿在了手中,见到陈允渡回来,她歪了歪头,唤道:“官人。”

  听着她轻软的嗓音,陈允渡微怔,略顿,才询问地看向她:“嗯?”

  “帮我拿下镜子。”许栀和说。

  从床榻到梳妆台只有几步距离,但是她好像被床绑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陈允渡走到梳妆台前,按照许栀和的指示把铜镜拿起来递到她的手中。

  眸光掠过放在床旁边架子上的桂花。这枝桂花还是许栀和中秋之前买的,装点在房间中,现在过去了十天,细碎的桂花花瓣已经蜷缩成一团,掉了一地。

  其实五天前就开始凋谢了,那时方梨正在擦着桌面,看见已经失去生机的桂花,询问他是否要丢出去。

  他当时没允,这是许栀和亲手买回来,亲手插在细口瓶中,亲手裁剪的,不过现在可以丢了。他的桂花香又回来了。

  许栀和举着铜镜,看着类似磨砂质感的镜面映出自己的面庞,镜中人粉面黛眉,并没有因为连续几日的忙碌奔波而变得面黄,两颊也清瘦了一点,不明显。

  也不知道是这几日累的,还是长开了。但情况还不错,这几日没照镜子,她都怕自己晒黑了。

  许栀和将镜子放在了床上,见陈允渡像一棵青松般站在床边,伸手去拉他。

  陈允渡俯身贴近许栀和,对上她含着笑的眼眸,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忽然听到了门口的响动。

  方梨已经做好饭了,她正准备来喊许栀和和陈允渡可以用饭,走到门口刚想喊,却看见姑娘和姑爷靠的那么近……她当机立断,立刻准备退回去,没想到后撤动作的幅度太大,汤匙撞在了碗沿上,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夏末初秋,连夜间的蛙鸣都变得稀薄,这道声响格外突出。

  许栀和立刻松开了攥着陈允渡衣袖的手,轻咳一声,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

  方梨在心中懊恼自己的粗心大意,更是恨不得自己从未出现在正堂门口……也不知道姑娘什么做的耳朵,就这么灵?

  她抿着唇,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咬了咬牙,发现都发现了,不趁热吃反倒亏了。

  姑娘和姑爷被打断,气氛已经没了,饭却能吃上热乎的。

  她干脆地将碗筷放在桌上,欢快地喊:“姑娘,姑爷,吃饭啦。”

  许栀和心跳得很快,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方梨自然也什么都看不到……她没什么可害羞的。听到方梨的话,她故作平静的“嗯”了一声,想要寻回平静、冷静的嗓音。

  可嗓音出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多绵软。

  她不信邪,又偏头重新“嗯”了一声,不能说和上一次有天壤之别,只能说半斤八两。

  方梨看着自家姑娘若无其事地清着嗓音,忍住了发笑的冲动,退了出去。

  陈允渡眉眼中也含着一丝浅淡的笑意,他伸手端起碗,拿起汤匙——刚刚发出声响的罪魁祸首,盛了一碗清润的梨汤放在许栀和的面前。

  “秋日干燥,易口干,梨汤润泽。”

  许栀和望着面前淡淡黄色的梨汤,里面还放了一勺糖,闻起来甜甜的。

  她用小汤勺一口口舀着,方梨将梨肉切成小块,喝几口汤吃一口梨子,一碗很快就下肚。

  “还要。”许栀和喝完,将碗放在自己面前,望着陈允渡道。

  ……

  回到汴京的第二日,许栀和起了个大早,和陈允渡一起去梅公府上拜访。

  他们这一趟出门,去了小半个月,梅公待陈允渡如师如父,于情于理,他们都该走这一趟。

  许栀和在包袱中翻到了她在应天府特意买的决明子干菊花,刁娘子常年在灯下刺绣,针孔伤眼,所以常饮用决明子和菊花泡水。许栀和想起自己去给梅静宁送东西的时候,刁娘子刚出来的时候揉了揉的眼睛……所以特意去茶铺寻了寻。

  茶铺没见着,但药铺是有配的,称药的徒弟对着《太平圣惠方》配成一包,旁边的老师傅看着他的动作,不轻不淡道:“倒是比从前长进了不少。”

  至于梅公,那自有陈允渡去操心。许栀和一边穿鞋一边想,也许陈允渡都不用准备,他只要人站在那儿,梅公就高兴了起来。

  两人用过汤羹,一道出门。

  梅府外头,依旧是眼熟的看门小厮,见到两人的身影,小厮快步上前,眼底流露出一抹惊喜,“陈郎君和许娘子回来啦。”

  陈允渡颔首,“正是,刁娘子在吗?”

  今日并非旬休的日子,眼下这个点,梅尧臣应当还没下朝。故而陈允渡只问刁娘子在否。

  小厮点了点头:“在的在的,老爷也在。”

  陈允渡一怔,梅尧臣宦海沉浮日久,又怀着为国为民的决心,无事绝不会旷了早朝。

  “郎君到了就知道了。”小厮想要说什么,但是他只是个看门的小厮,知道的东西也有限。

  等陈郎君和老爷见了面,自然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

  陈允渡在脑海中回忆着他离开之前……离开之前,梅尧臣身体健朗,除了处理国子监诸事,便是管教他、梅丰羽和郑柏景的学业,既然不是身体上的原因,那能让他不去早朝的,一定是朝政上有了异动。

  往日里风吹沙沙的竹林,今日似乎也察觉到了府上不同寻常的气息,静默地矗立着。

  陈允渡和许栀和穿过前厅,径直走到正堂中。

  堂中,刁娘子正在轻轻拍着梅尧臣的后背,她语气嗔怪:“他们做法就随他们去,和你一个国子监的国子博士有什么关系?你只管教你的书就是了!何苦将自己气成这样?”

  这还是许栀和第一次听到刁娘子这么快的语速。

  刁娘子说完,梅尧臣又咳了几声,他用力地揪着自己的衣襟,似乎想要把那一口漫上来的腥甜给咽下去。

  刁娘子连忙端了水捧到他的面前,梅尧臣喝了两口,缓和过来,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了。

  梅尧臣放下茶杯,忽然看见门口站着两道身影,他眼底的心虚一闪而过……也不知道刚刚那一幕有没有被允渡和栀和看到。

  他扯出一抹笑容,伸手招呼道:“允渡,栀和,进来坐啊。”

  待两人进来落座,梅尧臣又像是关心晚辈行程的长辈一样开口道:“这一趟去应天府顺不顺利?没遇到颠簸吧?”

  陈允渡观察着梅尧臣的身体,许栀和主动出声道:“一切都顺利。您瞧,现在不是都好好地回来了吗?”

  “好,好。”梅尧臣点了点头,连着两桩糟心的事儿,总算有件顺心顺意的好事了。

第48章

  刁娘子看着他一改愁容,舒展了眉宇,心中那一抹担忧消散不少。她偏头吩咐侍奉在侧的丫鬟,“奉茶。”

  婢女微微俯身退下。

  梅尧臣温和地看着刁娘子的举动,然后看向陈允渡,目光中有一丝犹疑。朝堂上的事情千丝万缕,对现在的他而言,接触这些会不会为时过早。

  陈允渡望着梅尧臣欲言又止的神情,主动出声道:“梅公有话直说便是。”

  梅尧臣看着他,以他的才学,入仕只是时间早晚,那么早一些晚一些的区别,又能有多大呢?

  此处没有外人,梅尧臣没有藏着掖着,长叹了一口气道:“官家有意提拔张尧佐的官位,任三司使,朝中反对的声音大,算是勉强止住了这个念头。”

  陈允渡闻言,眸色深了深。

  张尧佐,是今上最宠爱的妃子张美人的伯父,进士及第后在州县历练,也算小有政绩,后来弟弟张尧封去世,送其独女入宫,被官家看上,自此张家一族飞黄腾达。张尧佐坐了青云梯,从筠州调回京城不说,更是官封正三品。张家子孙仗着张美人和张尧佐,在汴京城横行无忌,张美人不进行管束,反而为伯父之子张希甫和其他张家族人求取官职。

  “可即便现在能挡得住一时……”梅尧臣顿了顿,才继续道,“却挡不住一世。”

  梅尧臣的语气中满是怅惘。

  陈允渡沉默地看着梅尧臣,后者的视线落在一朵快要凋谢的花上。其实这才哪到哪,大内早就传出风声,要封张美人为张贵妃。官家连“皇后在朝不立贵妃”的祖训都忘了,他是铁了心要把张尧佐拉入宰执行列,等张美人成了贵妃,张尧佐成为三司使、宣徽南院使也不过时间问题。

  官家自然是仁德贤明的好官家,只是在张美人这件事上,他却固执极了,仿佛要告诉天下人,他就是要将所有的恩宠都给张家。

  梅尧臣道:“其二,便是贝州传来了不好的消息,听说有叛军集聚,朝廷正在为谁去肃清争论不休。同平章事陈相推举了明安抚使。”

  “明镐安抚使?”陈允渡重复了一遍,“明安抚使一直在边疆前线,前两年才从对西夏的战场中退下。陈相举他……”

  后面的话陈允渡尚未入仕,不方便说,梅尧臣却没什么顾忌,“允渡想说,后继无人?”

  陈允渡默认了。

  许栀和安静地听着两人的交谈。她对史书的记载知道的有限,他们口中交谈的张美人,应该就是后世流传的“生死两皇后”的温成皇后,不过是死后追封,生前封贵妃。当时的她也曾为帝妃情深而感动,而身处这个时代,又多了一丝无奈挣扎的意味。

  官家想要深情以许,又想要江山万民,在“两全”之下,无数士子止步于此,望庙堂而兴叹。

  后面的贝州,她没什么印象,但一句“后继无人”还是能明白的,南宋偏安一隅,重文轻武,永失汴京。

  她抿唇看向陈允渡,后者察觉她的目光,低声询问:“怎么了?”

  许栀和摇了摇头,示意不必在意自己。

  “罢了,”梅尧臣盯着凋谢的花看了半响,没注意到两人的小小举动,直到旁边刁娘子轻咳一声,他才回过神,笑看着陈允渡,“我现在同你说这些做什么?只不过让你平白忧心罢了。这几日你没过来,功课落下了不曾?你随我到书房来。”

  陈允渡起身扶住他,“梅公宽心,学子代代,后继有人。”

  梅尧臣偏头看他,忽然笑了,朝堂上一帮四五十岁、半截身子入土的老臣唾沫横飞,劳心忧国,怕太宗基业受损,现在听到陈允渡的话,释怀了不少。

  日后的官家,自有日后的臣子去劝诫,他忧心着未来的局势变动,却险些误了眼前。

  两人离开后,刁娘子牵挂的目光一直落在梅尧臣身上,直到身影完全消失,她才看向许栀和,“前几日静姐儿还吵着说想见你,现在你来了,她可算如愿了。咱们一道去看看?”

  梅公为朝堂上的事情急得怒火攻心,刁娘子也心绪不稳,这个时候,身边有人陪着分散注意力,反而更好。

  许栀和没有拒绝,她跟在刁娘子的身后,穿过曲折的回廊长亭,走到了梅静宁所在的院子。

  秋叶开始飘落,和其他院子不一样,梅静宁院中的杂草被堆积成小小的山丘,刁娘子边走边道:“官人说静姐儿喜欢抱着催雪在落叶上玩,我便叫下人都留下了。”

  静姐儿听到声响,跑了出来,看见刁娘子身后的许栀和时,目光显而易见地雀跃起来。她提起裙摆,朝着许栀和跑来,在刁娘子“慢些”的声音中顿住脚步。

  “母亲,”梅静宁先是和刁娘子问安,然后目光亮亮地看向许栀和,自然而然地牵起了她的手,“姐姐。”

  刁娘子在旁边笑看着两个人,心中并无吃味。一则她身份摆在这里,是两人长辈,二则许栀和送她的那只羊毛毡成功修复了她和继女的关系,她心中记挂着这份情谊,三则梅静宁已经接受了她的身份,愿意开口喊她“母亲”,她已经相当知足了。

  许栀和牵着梅静宁软乎乎的小手,询问:“催雪呢?”

  “在花瓶旁边窝着。”梅静宁语气轻快,“姐姐,你上次做的那个小玩意儿被催雪玩坏了,府上的小厮做了几个,都不如姐姐做的好看,姐姐可以再帮我做几个吗?”

  “自然可以。”许栀和笑应。

  刁娘子落后一步瞧着两人叽叽喳喳的声音,眉眼中满是柔和,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对旁边的丫鬟道:“今早我蒸了一屉称心糕,你现在去端过来。砂锅中炖着甘草绿豆水,等开了,送去给官人和陈郎君。”

  丫鬟领命退下,她一抬头,刚好看见许栀和与梅静宁同时回头望着她,在等她过去。

  刁娘子连忙快步上前,三人又恢复了动作,大部分时候是梅静宁和许栀和说话,刁娘子偶尔插几句。

  坐下后,小厮端着制作逗猫棒的材料过来,许栀和望了一眼懒洋洋窝在菊花边的催雪,笑着将羽毛错落摆好,用绳子绑在细竹竿上。

  “瞧,”许栀和没有晃,平整地放在桌面上,“这不就做好了。”

  梅静宁十分捧场地击掌,笑着夸赞:“姐姐好厉害!”

  一旁的催雪动了,它慵懒地伸了个懒腰,然后轻巧从放置花瓶的架子上跳了下来,站在三人中间转了转,咬了几口静止的羽毛,不一会儿,又索然无味,从桌上跳了下来,径直朝着梅静宁的卧榻去了。

  “不可以!”梅静宁的脸色忽然一变,快步上前,“催雪,不可以咬引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