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县令庶女 第75章

作者:苏西坡喵 标签: 宅斗 市井生活 日常 先婚后爱 HE 穿越重生

  楼上今早才被人打扫过,地上拖过的水痕还没完全干透,旁边站着五个织娘,都看着老实本分,见到安嬷嬷后,朝这个方向福了福身子。

  安嬷嬷道:“这都是常家布坊的老人,嘴巴最是严实。”她对许栀和说完,又看向了并肩站着的五个人,“快来拜见许娘子。”

  五个织娘同时俯身行礼:“许娘子安。”

  许栀和摆了摆手示意她们不必拘束,然后让方梨放下了纺线用的工具和竹签。

  五个织娘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方梨瞧——见她先拿开滚轴,然后将洗得松软的羊毛平整地铺在带有铁针的木板上,然后用滚轴开始扯出羊毛中的丝絮……

  她们五人用纺车多年,还是这一次见到这般搓线的法子。

  怪不得羊毛线看着粗硕一根。

  五个织娘迫不及待地上手想要试试,方梨就站在旁边提醒着她们注意事项,比如千万小心,别被下面的铁钉扎到了手。

  许栀和安嬷嬷又等了一会儿,安嬷嬷脸上的焦急越来越明显——姑娘怎么还不起?

  想是说曹操曹操到,她刚在心中第十七遍问自己的时候,门口响起了熟悉的马车滚轮声。

  可算来了。

  常庆妤一进来后,直挺挺地朝着二楼走来,看见和安嬷嬷站在一起的许栀和后,眼睛亮了亮,朝她跑去。

  她的速度本来很快,许栀和做好了被她像个小炮弹一样撞开的准备,没想到跑到近前,常庆妤反而收敛了脚步,步子稳健,面容端庄。

  安嬷嬷站在许栀和的身后看得发笑,姑娘的规矩是常大娘子亲手教出来的,姿态姿容自不必说,但是她从小随性惯了,没人拘束,才会显得有些毛糙。

  但是如果她认真起来,每一步都是挑不出错处的。

  许栀和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看着“故作稳重”的常庆妤走到自己的身边。

  “许姐姐,我起晚了。”常庆妤的脸色有点红,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害羞的,走到许栀和身边后,她转过头,好奇地看着聚在一处的五个织娘。

  常庆妤上前,围在旁边的几个织娘很自觉地让出一条小道,让她能够将她们正在学习的东西看得更清楚。

  正在使用的那个织娘看见常庆妤过来,心中紧张得不行,正在她指尖哆哆嗦嗦的时候,肩膀上突然多了一股力道。

  耳畔想起方梨轻轻的安抚声:“不难的。”

  对啊,比如纺车,这其实算不上多难。织娘感受着肩上的力道,慢慢地静下心来,按部就班地在姑娘面前演示。

  操作了两回,常庆妤总算看了分明,旁边的安嬷嬷太熟悉她这眼神了,见她跃跃欲试,连忙拦住了她,“姑娘,许娘子还在等你呢。”

  虽然那东西看着简单好操作,但上面毕竟嵌了铁针,要是伤到了姑娘的手可怎么得了。

  常庆妤有些遗憾地转头,望着许栀和道:“姐姐说的器具,就是那些吗?”

  “对,”许栀和从袖中取出昨日画完的图纸,“那是第一步需要用的,你按照图纸制作即可。”

  常庆妤接过图纸仔细端详,构造倒是很简单,加上有一个现成的摆在这儿,仿制出来应该不难。

  她看完后,交给了一旁的丘嬷嬷收着。

  “第二步便是织线。”许栀和走到了方梨身边拿起了两根竹签,将刚做出来的羊毛线打了一个活结套在竹签上,另一根竹签从中间穿过,将线逆时针绕上一圈后拨动新加入的竹签。

  这个动作她做过很多遍,看起来轻松写意,旁边的两个织娘学会了搓线,看到许栀和的动作后跃跃欲试。

  看起来也不难嘛。

  很快,她们就打了脸。

  方梨看着她们吃瘪的表情找到了一丝熟悉,纺线不难,但是织线还真没那么好学,尤其是第一遍的时候。

  许栀和又示范了两遍,悟性好的织娘已经开始自己尝试了,而差一点的还围在许栀和的身边。

  示范到第六遍的时候,最后一个站在许栀和旁边的织娘也抱着线离开,准备自行尝试。

  她们五个可是布坊掌柜精挑细选的五个,对针线活计很是熟悉,就算再笨,也该会了。

  许栀和松了一口气,放下羊毛线,走到了常庆妤的身边。

  “要是觉得颜色单调,可以染成各种不同的颜色,”许栀和道,“不过如果是贴身穿戴在身上的,还是多选用植物染料。”

  常庆妤点了点头,示意身后的丘嬷嬷和布坊掌柜记下来。

  一直快到午时,两人才从布坊二楼下来。

  常庆妤看向许栀和,问道:“许姐姐现在要回去吗?不如现在去我家一道吃个便饭?”

  许栀和摇头:“今日我还有事,等下次有空再说吧。”顿了顿,她接着说,“若是有什么新的款式,我照例还是送来这边?”

  闻言,最激动的当属潘楼街上常家布坊的掌柜。

  潘楼街的地段是好,但汴河大街是汴京城的主干道,一路贯通新郑门、兴国寺、广济仓,直通朱雀门到达御街。故而常家在京的五个布坊铺子当中,潘楼街的始终被汴河大街的布坊压了一头。

  昨天夜里听说姑娘选了这儿当作羊毛手衣的第一间铺子,掌柜一整宿没睡着——羊毛手衣的事情是小,但说明姑娘看重这儿!也看重他!

  现在的他,目光半是紧张半是期待地看着常庆妤,若是姑娘点了头,以后即便是赚的不如汴河大街那边多,也不怕他再耀武扬威了。

  毕竟他可是常庆妤最器重的。

  常庆妤问了一个掌柜意想之外的问题:“许姐姐来这儿方便吗?”

  “嗯,方便。”许栀和想了下,从马行街到潘楼街和汴河大街的距离差不多,这边走过一趟,对路基本清楚了。

  “那就这儿。”常庆妤说,然后看向掌柜,“以后看到许姐姐,要好生招待,不管我在不在。”

  掌柜头点的如小鸡啄米,“姑娘放心吧。”

  就算姑娘不提醒,掌柜也看出了,姑娘选在这儿,无非是图许娘子过来方便点。

  要是得罪了许娘子,许娘子说“不方便”,那他想要在汴河大街掌柜面前抬起头来,可就难了。

第55章

  常庆妤得了保证,喜笑颜开。许栀和与她告别后,重新和方梨走在大街上。

  街道人人来人往,各种吆喝声混在一起,宛如走在春日里的蜂蝶熙攘之中。方梨落后一步跟在许栀和的身边,问她:“姑娘,你怎么不顺道在常家的布坊里面买布帘啊?”

  许栀和步子轻快,“常家的布匹精致,要价不菲,人家看在达成合约的份上不会多收钱,但是我们却不可贪图小便宜。”

  而且,除了有知遇之恩的梅家,在陈允渡看清朝堂局势之前,她并不希望和京城其他权宦私交过甚。

  她忽然停了下来,目光落在旁边的首饰铺子上,挑挑拣拣,看中了一根八瓣莲花的发簪,将它拿下来簪在了方梨的发髻上,“这根好不好看?”

  方梨被自己姑娘跳转的话题弄懵了懵,然后道:“姑娘,奴婢还不缺簪子戴。”

  许栀和:“喜欢就好。有些东西并非是缺了才可以获得。”她转头看向铺子的老板,从袖中取出银钱。

  方梨摸了摸自己头上的新发簪,忽然有点明白许栀和为什么喜欢买不同的簪子装点她的身上。

  戴在自己的头上,眼睛是看不见的,而戴在她的头顶,许栀和每每回头朝她望来,都能看清。

  买簪子的小插曲过去,许栀和与方梨在一家布坊买了需要的粗布,又在街上逛了逛。

  一处茶肆聚满了人,喧嚣如沸。方梨好奇地踮起脚尖张望,旁边的人看见她的动作,笑着说:“这边在揭榜金明池诗会的诗魁呢!”

  方梨瞥了一眼许栀和的神色,连忙追问道:“那今日的诗魁是谁啊?”

  “好像是……”那人语塞了片刻,然后和方梨一样踮脚望过去,在白纸末端看清了字迹,“对对对,范参知的儿子!”

  他们交谈的时间,许栀和不知不觉被人挤到了里面。

  诗作被白色长宣细细誊抄,正是杨学士的字迹:润催陇麦将黄节,寒阻春蚕趂蚤眠。

  许栀和抬头看着,忽然感觉到一片金黄色的麦浪在自己的眼前徐徐展开:雨后麦苗生长,金黄色步入丰收时节,天气转凉后连春蚕休眠,所谓只在农桑应时。

  旁边是没能去金明池的学子围观啧叹,“范兄用词精简,造句简单,意境辽远,颇有乃父之风范。”

  在一派叫好声中,只有一道声音与之完全不同,一个身穿青灰色长袍的书生声音清脆道:“范兄这是,成也希文,没也希文。”

  有学子上下打量他一圈,“你是什么人?竟敢直呼范参知的字,当真放肆。”

  书生并未回答,他抬头又望了一眼范纯仁所作的诗词,一路叹息着离开了。

  看过了诗魁,许栀和与方梨离开了茶肆,方梨还在品着刚刚偶尔见到的怪异的书生,问许栀和,“姑娘,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成也希文,没……什么没?”

  “没落吧,”许栀和踟蹰了片刻,才道,“范纯仁因为其父范参知广受注目,故而诗词写的再漂亮,旁人第一时间想起来的,也都是范参知的儿子,而不是范纯仁自己。”

  方梨道:“我倒觉得也没什么不好,父荫长存,父子同心,日后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

  金明池中。

  梅丰羽和陈允渡并肩坐在一处,前者目光已经有些呆滞。

  今日前来赴会的,不仅有范纯仁、吕大防……还有一堆国子监出来的监生,个个文章写的锦绣,恨不能句句用典,他光是在自己的肚子中搜刮典籍,就挖空了心思。

  旁观身畔的陈允渡,到了现在,自上午写了两首诗后,便一直沉默不语,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陈允渡啊陈允渡,你可算是想开了,”梅丰羽有气无力地扯了扯嘴角,伸手搭在他的肩上,“今日来这诗会的,都不是正常人,小叔父定是疯魔了,才让我们过来……哎哟!”

  梅尧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两人的身后,梅丰羽被敲了一下,立刻抬头看向来人,见到小叔父的那张面孔,悻悻缩了缩脖子,恭敬地唤:“小叔父。”

  “不是疯魔了?”梅尧臣在他们旁边坐下,目光扫过满堂才俊,语气还算平静,“这些人年龄与你们相差无几,后年春闱场上你们都会遇到,除了在汴京的才俊,州府各地也会选出佼佼者参加,要是才到这儿就乱了手脚,不如趁早回村中老宅回家种田。”

  梅丰羽吐了吐舌头,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陈允渡在梅尧臣说话的时候微微俯耳,像是在认真倾听,等他说完,又恢复到了原先的状态中。

  梅尧臣看着如同入定一般的陈允渡,突然问:“金明池诗会,你可悟到了什么。”

  陈允渡实话实说:“旁的不敢说,但于写诗,欲速则不达。”

  他今日一共写了两首诗,一首根据题眼点题而作,第二首则起了攀比之心,希望将诗作掺融典故。但苦思半响之后,反而平仄未押,不伦不类。

  梅尧臣:“你能想明白这一点,已经十分难能可贵。国子监的监生三岁开蒙,名师大儒指点,许多典故名篇用起来信手拈来,你若是想要达成融会贯通的境界,还需要心境磨砺。”

  陈允渡颔首:“允渡记下了。”

  旁边的梅丰羽听着两人的交流昏昏欲睡,只能百无聊赖地看着底下写到诗兴上头书生撸了衣袖,和在村中见到的农夫并无区别。

  其中当属今日风头无二的范纯仁为首。

  这般看着,当个文人也不必学着小叔父、陈允渡一样,事事端方有礼嘛。

  他看得入迷,头上又传来了熟悉的痛感,“发什么呆,还不过来?”

  梅丰羽应了一声,走到梅尧臣的身边,听他抓紧时间解释着场上被众人传阅的诗文怎么起头、怎么转合,又是用何典故,用意在哪。

  日暮之后,诗会暂时告一段落,到了大相国寺用过斋饭后,梅尧臣回到房中,低头看着陈允渡下午重新写的文章。

  下午之后,陈允渡的文章再无刻意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