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武记
贺宁馨等屋里的人都走光了,才笑着问安郡王:“出了什么问题?”一幅云淡风轻的样子。
安郡王本来就对贺宁馨有成见,此时见了她这幅气定神闲的样子更是有些不顺眼,便没好气地道:“镇国公夫人就不要卖关子了吧。”又拱了拱手,对贺宁馨道:“那裴舒芬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望镇国公夫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给小王解惑。”语气已经隐隐有些怒气。
贺宁馨知道安郡王为何生气,她也并不放在心上。此事本来就是一个天大的秘密,她能事先提醒他们,已经是仁至义尽,难道还要自己跟他们说,因为自己也有一个须弥福地,而且还能通过镜子监视裴舒芬?!—除非自己是不想活了,才会这样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安郡王不必生气,我知道得,上次都说了。安郡王还请告知臣妇,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贺宁馨笑着轻言细语地道。
贺宁馨的语气沉静淡然,让安郡王有些急躁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安郡王明白自己刚才有些失礼,赶紧起身,对贺宁馨长揖在地,道:“小王刚才心浮气躁,出言不逊,还望镇国公夫人恕罪则个。”贺宁馨起身让在一旁,避不受礼,含笑道:“安郡王有话就说,不必多礼。”
安郡王定了定神,唏嘘道:“上一次,我们诏狱碰到这样的事,还是翠微山又传出门徒下山游历的时候。”
翠微山是大齐朝里一个最神秘的门派,据说当初太祖皇帝成就大业,就离不开翠微山的相助。不过大事既成,翠微山功成身退,完全从俗世中退了出去。翠微山最后一任掌门无涯子“蝉蜕”之后,翠微山便在大齐朝消声匿迹了。
听见安郡王居然将裴舒芬和翠微山门人相提并论,贺宁馨暗暗觉得好笑。
不过安郡王又说了一句话之后,贺宁馨便笑不出来了。
“这事出了之后,我便着人去仔细调查这位裴家庶女的底细,却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裴舒芬五岁的时候生过一场大病,都以为她活不了了,却又活了过来。我们找到了当初给她诊脉的大夫,那位大夫至今都不明白,明明已经死了的人,怎么又活了过来?”安郡王说起了缇骑查到的裴舒芬的往事。
裴舒芬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的事,在贺宁馨还是裴舒凡的时候,是知道的。
不过那位大夫至今坚持裴舒芬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却让贺宁馨有了些不好的联想。
想到裴舒芬种种隔路的言行举止,贺宁馨猛然发现,裴舒芬说不定和自己一样,外面的壳子虽然在,其实内里早就换了人了!而且换得不知是何方神圣,总之不是大齐朝的人!
这样一想,贺宁馨心底最深处的那丝歉疚和犹豫,终于烟消云散。
对付一个毫无关联的陌生人,总比对付自己的血亲姐妹要来得坦然一些。就算这个误以为的血亲姐妹,曾经无意中要了自己的命,也曾经狠毒地要置自己的儿子以万劫不复之地……
贺宁馨也霎时明白,为何裴舒芬能这样下得了手,先夺了自己的命,然后嫁了自己的丈夫,坐上自己的位置,还要谋害自己的儿子。真正原因,是不是因为她根本就不是自己的血亲姐妹的关系?
也许就算是同胞姐妹,也有人做得出这些不留余地的事情。可是将对方当作一个陌生人,在贺宁馨看来,却更能接受一些。至少她以后再面对裴家的老爷,自己原来的爹爹裴立省的时候,能够更自在一些。
她的妹子裴舒芬,应该是五岁的时候已经死去了。
安郡王留神看着贺宁馨怔忡的样子,静静地没有打扰她。
贺宁馨也只不过出了一会子神,便笑着问道:“安郡王说了这么多,还没有说到底出了什么事呢。”
安郡王惊讶:“你难道还不知道?”
贺宁馨反问:“诏狱里面发生的事情,我一个内宅妇人,怎会知道?”丝毫不上套。
安郡王顿了顿,便不再绕圈子,对贺宁馨道:“裴舒芬跑了。”
贺宁馨挑了挑眉,一幅难以置信的样子:“跑了?安郡王是说,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从守卫森严,比天牢还要严密的诏狱跑了?——安郡王请告诉小夫人,她是如何做到的?”
安郡王更是丧气,恨恨地道:“我若是知道,就不来请教夫人了。”说着,将裴舒芬凭空从牢里消失的情形,又说了一遍,末了还道:“我去诏狱里亲自看过。那枷锁完好无损,上面的封条都还在,就好像她突然缩小了,从枷锁的缝隙里钻了出去一样。”
贺宁馨沉默了半晌,打趣道:“这位裴姑娘,应该是没有练过缩骨功吧?”
安郡王苦笑着摇头:“应该是没有。就算练过缩骨功,她能摆脱得了枷锁,却出不了诏狱的。”
从诏狱的最深处,到外头的大门,有七十二道关卡。就算是翠微山的门人下山,也不可能一道关卡都不惊动,就闯出了诏狱。
裴舒芬就是被关在诏狱最里面的牢房里,除非她有神仙相助,否则不可能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诏狱的牢房里面。
贺宁馨想了想,问安郡王:“那写了佛偈的黄丝带呢?”
安郡王从袖袋里取出黄丝带,递给贺宁馨,道:“请看,这黄丝带被人割断了。”
贺宁馨了然,笑着问安郡王:“近来可有人去牢房看过裴舒芬?”
安郡王点点头,笑道:“夫人真是一点就透。——确实有人前天晚上去看过裴舒芬,正是宁远侯楚华谨。”
贺宁馨把玩着黄丝带,脑子里苦思着对策,嘴里却说着闲话:“安郡王,以后您这诏狱里面,探访的人可要搜身才是。您看看这里,明显是用刀割断的。若是他义高人胆大,突然劫狱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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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贺宁馨揶揄诏狱的探访制度,安郡王讪讪地笑了笑,道“本来都是要搜身的。不过宁远侯身份特殊,狱卒们就大意了。—一以后再也不会了。”
其实不是搜不搜身的问题,关键是那黄丝带,就算是没有刀,哪怕用手解也是弄开的。以后探访的时候,一定要有人在旁边陪着就是了。这一次躲到一边去的女牢头,已经受了责罚,贬到下面去了。
贺宁馨也不过随口说说而已。
裴舒芬有这样逆天的法宝,除非在外面逮住她就一刀子送她上西天,否则真是很能将她正法。
可是想一想裴舒芬的来历,贺宁馨又不确信,在外面杀了她,是否就能一劳永逸?焉知她的魂魄不会逃进她的琅缳洞天里面,以后寻到合适的机会,就如同裴舒凡当年一样,再颇茧重生为贺宁馨,再世为人?!
贺宁馨在脑子里一瞬间转了千百个主意,又一一否决了自己。
安郡王在旁边也皱着眉头想对策,不知道等会儿进宫了,要怎样对宏宣帝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胡弄过去。
贺宁馨手里揉着黄丝带,突然问起来关于宁远侯楚华谨的事:“安郡王,宁远侯去诏狱里只看了裴舒芬,还是两个姨娘都看过了?”
安郡王一愣,继而才从自己的冥思苦想里抽离出来,回想着昨日缇骑的人给他说得宁远侯去诏狱看人的情形,对贺宁馨一五一十地说了起来。
“两个姨娘都见了。不过齐姨娘那里,他只是追究了齐姨娘为何要谋害先夫人裴舒凡。”安郡王一边想,一边道。
贺宁馨苦笑了一下,低声自语道:“这有何好追究的?左不过是‘不甘心,三个字。”
安郡王愕然,忍不住反问贺宁馨:“夫人如何知道齐姨娘是怎样回答的?——可不正是‘不甘心,三个字!”
贺宁馨微笑着看向安郡王,敷衍道:“我不过是猜猜而已。都是女人,自然明白女人的心思。”齐姨娘的心思,贺宁馨以前就明白就是楚华谨看不穿而已。
楚华谨以前总觉得,女人愿意不计名份的跟着他,一定是爱他爱惨了,才什么都顾不得了别说做妾,就是做个没有名份的外室都行。——其实也是楚华谨低估了女人。
都是高门大户里面养着的嫡女,从小受着嫡庶有别的教导长大,怎么可能为了一己私情,就让家族蒙羞?自然是期盼着后面有更大的好处,前面才肯忍辱负重了。
不敢贺宁馨对齐姨娘的心思虽然看得很透彻,却对裴舒芬的心思总是有些不了解。现在想起来也是因为裴舒芬跟她们这些大齐贵女不是一路人的缘故。
“那在裴舒芬那里,宁远侯又说了些什么话?”贺宁馨又问。
安郡王却有些尴尬。
他们都没有想到,宁远侯楚华谨还肯出手帮一个谋害了他妹子和妻子的姨娘。再说了,楚华谨先前在府里头被一个曾亭就整得焦头烂额,缇骑里面从上到下,对他都存了几分轻视之心,谁也没有将这样一个看上去像个软蛋的人放在眼里。
“这件事,是我们疏忽了。我们都没有想到这宁远侯,还有些脑子,不是一味被妾室填房拿捏的软柿子。他和裴舒芬似乎有些交易,我们的人并没有听清楚。”安郡王讪讪地道。
贺宁馨却听着有些奇怪。
楚华谨是不太聪明,可是公子哥儿该有的那些脾性,他是一样不少。自负、贪心,又心狠手辣,而且有着勋贵里面公子哥儿常有的志大才疏的毛病。
被妾室填房暗中牵着鼻子走有可能,但是因此就变成了“软柿子”,绝无可能。
楚华谨有多刚硬自负,贺宁馨知道得很清楚。
“安郡王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却有些不明白。”贺宁馨忍不住问道,“那宁远侯楚华谨我也曾经见过几次,觉得他绝对不是一个可以被称为‘软柿子,的人。”
安郡王笑了笑,掩饰着拿起一旁的茶杯喝了口水,才低声对贺宁馨道:“这些事,本来是缇骑的秘密,不当跟夫人说起。”
贺宁馨只好立刻道:“·……既然安郡王为难就不要说了。”
“不过我们有求于夫人,自然可以例外,对夫人说说也无妨。”安郡王笑着道。
贺宁馨被噎了一下,只好也跟着讪讪地笑,不自在地在椅子上挪了挪,刺了安郡王一句:“安郡王想说就说吧。”
安郡王便将缇骑在宁远侯府探知的曾亭对宁远侯的种种恶劣行径一一说了出来,末了,又道:“夫人您看,宁远侯就这幅胆子,岂不是丢尽了男人的脸?就他这样的人,怎么让人看得起?怎么会有人真的去把他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