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泽时若
青年痛叫一声,抱住兄弟的尸体,就地跪倒,他低头,看见尸体的眼里满是骇然与绝望,僵硬片刻,似乎终于想起了身上所负的重任,如一阵旋风般冲到直接上司的所在之地,在进门的刹那间,手脚就像是被无形的灵力之线捆住,再难动弹一分,像是被人活生生放进了正在变凉的热蜡当中,直到满脸敌意的上司提起常剑,选择对他发动攻击……
许多修士为了避免精血落入人手,会将伤口溢出的鲜血焚烧成灰,此时此刻,棠棣宫之外,漫天都是飞舞着的细碎火星。
*
棠棣宫。
风景如画,美人如画,玉宇新垂帘幕。
公主的裙摆像灿烂的波浪,盈盈拖曳在软毯上。
作为拥有摄政权的皇室子弟,殷如琚能坐在这里,依靠的并非父女之情,她与殷长济之间也没什么亲情可言,甚至连信任都没多少。
殷如琚所有的,是心中想要振兴殷氏的一段执念。
——扎根进了血肉肺腑,让人无论如何也不可忘怀的执念。
窗外依稀有孩童嬉闹的笑声传来,轻松而欢乐,是她有一回去万玄宫,从年幼的弟弟妹妹里挑选出来,资质尚可的小孩子。
淡金色的天光落在珠帘上,像是一串串泪珠,又像是高温下正在融化的金液。
小孩子的声音逐渐远去,训练有素的婢女宛如泥塑的人偶,将双手交叠,端庄地摆在身前,规规矩矩地沾着,没发出过一丝杂音。
殷如琚看向窗口,受到金缕衣的影响,整个京洛都被包裹在介于白天与黑夜之间的时间中,光线分明是那样温暖的颜色,但却只能让她感到阵阵刺骨的冷意。
*
殷新莱抱着膝盖,悄悄躲在树丛后面,等着找一个合适的机会蹦出来,吓过路人一跳。
一刻钟前,喊着新莱殿下的宫人匆匆离去,然后再也没有返回来寻找。
小孩子等到不耐烦,自觉从躲藏处钻出,然后就撞在了一片突兀的青色当中。
——这个人是谁?
分明是流云长袖的仙人装扮,却看不出任何高高在上的清雅从容,对方的存在感过于微弱,像是刻意与环境融合在了一起,淡得连影子都瞧不见。
又仿佛她本身就是一团没有实体的幽影。
“小殿下今年多大了?”
正常的问句。
青衣人的声音并不粗哑,然而落在殷新莱耳中,却让这位天潢贵胄产生了砂砾摩擦那样生硬与干涩的感觉,似乎对方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开口说过话。
“很快就要八岁了!”
殷新莱今年不过七岁。
“那你还小。”
正常的反馈。
意外来客的目光落在他头顶,半晌后,然后又一寸寸收了回去。
寒毛不正常的根根竖起。
所有观画之人都出现了一种视角上的割裂感,他们仿佛带入了那个年幼的孩童,正等待着未知的伟力,做出命运的冷酷判决。
或许是视线所及之中,全然瞧不见任何理应存在的守卫与宫人,殷新莱居然开始缠着那名陌生的客人一块捉迷藏,对方似乎笑了一下,在地上画了个圈,吩咐他捂住眼睛和耳朵,在圈里乖乖等着,直到所有声音都消失,才能睁开寻找。
没有脚步声,只有风声,而等风声都消失后,又传来了奇怪的水声。
“滴答……”
沉闷。
“滴答,滴答……”
粘滞。
水声不明快也不清脆,彼此有着漫长的间隔,每每在觉得即将消失时,又突兀地溅起一声藕断丝连的微响。
——不是清透的山泉,也不是浑浊的污泥,正在不住滴落的液体要比浆糊更稀薄,比白水更稠密,还带着铁锈与火的味道。
小孩子闭着眼,用手捂着耳朵,开始发抖。
“滴答,滴答,滴答……”
在眼睛看不见的情况下,听觉和嗅觉就会变得异常敏锐,殷新莱所能感觉到的全部,只有永无止境的水声。
他一生都未从水声中走出。
*
“啪嗒。”
墨液落在洁白的纸面上,染污了文书,也让沉思中的殷如琚为之一惊。
她慢慢搁下手中的笔,靠在椅背上。
香炉上的兽嘴张开着,吐出没有烟气的沉静芬芳,这是来自霍氏的香方,能让人保持心情愉快,神志清明。
殷如琚的黛眉间掠过一丝抑郁,她平时并不是个斤斤计较细节的人,现在却觉得香气浓的过了分,又不想呼唤侍女,最后决定自己站起来,去拨一拨火。
她的手还未碰到香炉的盖子,就感觉到了不对。
身为修士,周围陈设若有什么令人不舒服的地方,不过是一个念头一道灵光就能平复的,自己为何要选择亲自过来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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