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景福
方砚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说道:“李头儿,你还不知道?朱记的实际东家其实就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孤女,咱们大人大概是想树立一个典型?所以对朱记颇为关注……”
李捕头点头,“行,那我明白了!这帮孙子也是欺负人,一定是瞅准了人家无依无靠的!”
方砚没有多说,“李头儿快去快回啊!”
转身给苏鹤亭送了茶水点心进去,苏鹤亭用了几块点心,喝了半壶茶,李捕头就把人抓回来了。
两个女工披头散发,面无人色,身上抖作一团。
苏鹤亭就在二堂审问。
因他时常出入朱记,女工们多少都是见过他的,他便吩咐不要在公案上点蜡烛。
堂上倒是不暗,两个女工被照的有些睁不开眼,却看不大分明公案后面坐着的穿官服的人,只是觉得他十分年轻。
两边衙役们一站,水火棍一敲,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寻常妇人就吓得瘫软在地了。
接下来基本上就是有问必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们攀咬出来的便是本县几个布庄的伙计。这样的女人,没有大智慧,小聪明也有一些,也是怕被人耍了白做了坏事拿不到钱,所以留下了一些证据。
苏鹤亭就凭这些证据,让人去抓了相关的伙计过来。
这些伙计跟着主家时间长了,自然是不怯场的,圆滑擅辩,面对诘问丝毫不见慌张,还把自己全都择了出来。
若是换了旁人,自然是束手无策的。但苏鹤亭既然有本事在这还么短的时间内把乱象丛生的天庆县治理到如今的井然有序,士农工商各安生计,那就说明他也不是一般人。
经过一番问讯,甚至都没动刑,几个伙计便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脸儿也白了,不等苏鹤亭再问,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脑儿全都说了出来。
此时天刚过四更。
苏鹤亭扔了签子,让人去拘捕涉案人员……
一直到次日中午,案件审理明晰:本县原有的几个布行看到朱记生意火爆,而自家的生意却呈现阶梯式下降。
亲自暗访过后,发现朱记的布的确是比自己的好,可短时间内,这样的差距却是难以弥补的,他们已经联合起来,打了一次价格战。
但他们也是有成本的,价钱再怎么降也不至于低于成本。
降价之初倒是也迎来了一个销售小高峰,但没几天,销售额就又掉下去了,没别的,价钱低买的东西不好,买家也是会放弃的。
所以他们又想法子来朱记闹事。
结果被秦掌柜轻描淡写化解了。
接连失利,他们也是一时头脑发热,便想把朱记烧了,主要是把他们的库房烧了。
让他们没货可卖。
秦掌柜四个人是没法收买的,张婶也是个老实本分人,几次接触,试探,都没能成功,他们便分头来找这些女工。
最终选定了这样两个人。
女工们当然知道库房在哪里,只要留心也能摸清元宁等人的作息。
两人下工之后原本是随着人群一同离开了,然后又偷偷回来,趁着张婶出去买菜的空当,后门是开着的,悄悄潜入进去,把自己带来的煤油、纸媒、碎草末等物在厢房里藏好。
等张婶回来做饭,伯钟下学和元宁说话,没人注意她们又偷偷溜到了前面,因为这个时间,铺子里已经打烊,方先生出去吃饭了,铺子里暂时没人。
不过煤油气味比较大,她们知道方先生会些拳脚功夫,所以十分谨慎,在这边放的都是菜油,还是在罐子里装着的,都藏在了不起眼的地方。
然后一个人留下,另一个人领了早就说定的锁匠过来,配了一把钥匙,便回家了。
晚上留下来的女工趁着大家都熟睡的时候,先去厢房里放火。
等着方先生被惊动起来,她则从藏身的地方溜到铺子里,从里头开了门闩,外头那个则用钥匙开了外锁。
两人又在铺子里放火。
铺子里都是些易燃物,又泼了菜油,烧起来特别快。
但两人都是头一次做这种事情,当然是非常紧张的,若非受人指点,也不能这般行事有章程。
等铺子里火势起来之后,她们便从前门离开,照旧把门锁了,之后快速溜着小巷回家……
这俩人原本就是表姐妹,找了个借口同住在一起,家里人也没有起疑的。
买通她们的银子,一共有五十两,事先给了十两银子定钱,约定好事成之后再付剩余的四十两,至于中间用到的买油钱什么的人家也都给包了。
第八十九章 礼物
苏鹤亭问她们:“在纵火之前,你们可知道,这样做是犯法的?”
两个女工哭哭啼啼的,“知道,知道……但是,没办法,银子那么多,我们……我们被迷了眼……”
“人生在世不能没有底线,”苏鹤亭冷冷说道,“为了钱今日你们可以去放火,他日便可以去杀人。这是一条不归路。”
两个女人哭哭啼啼,求他看在她们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饶了她们。
苏鹤亭冷笑,“你们纵火的时候可曾想过,你们上有老下有小?你们可曾想过既然作案,就有落网的一天,那时候你们的父母丈夫儿女是否会以你们为耻?
“你们纵火的时候可曾想过别人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你们这样做毁掉的很有可能便是别人的一生!
“自己不愿意承受的痛苦,不愿意遭遇的苦难,就不要想着让别人也来承受!这样的人才算是善良。
“为了以儆效尤,你们,我非但不会轻判,还会重判,让世人都看看,为了钱去作恶回落到什么下场!”
最终,这两个女人被判一年牢狱三年苦役,并将所有赃款上缴。但是念及罪不及家人,所以并未公开两个女工的个人信息。
晚上抓捕女工的时候,李捕头掂量着苏鹤亭素日的行事风格,也没有特别粗暴,倒也没惊动多少人。
可那些铺户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全都被拎出来作了典型,苏鹤亭还专门作了公示,同行之间可以有竞争,但不可以恶意竞争,想要把自己的买卖做好,就要首先把自己售卖的货品做好。
可以向同行取经,甚至都可以偷学。
一旦有人再这般恶意竞争,甚至触犯律法,一定会严惩不贷。
他并未将元宁树立为正面典型,但有那鼻子嗅觉灵敏的,已经探知到了朱记的底细,这么一打听啊,原来朱记的东家果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全都十分意外。
经此一事,很多人都悄悄去朱记观察。
这么一看,外头主事的,就是秦掌柜,不过人家的伙计待人接物十分热情,不管你是穿着绸缎衣裳,还是穿着粗布衣裳进来的,不管是进来买多少布,甚至是不买都行,人家全都一视同仁,笑脸相迎,客气相待,礼貌相送。
元宁抓紧时间,一天之内改造好了十台织机,女工们在出事的第二天就可以上工了。
之前的改造是摸索着来的,所以速率比较慢,这一次虽然改造的内容比较多,但实际操作起来却快了不少。
劳动量也很大啊!
元宁改造完最后一台织机,伸了个懒腰,就回屋去休息了,晚饭都没吃。
家里弟弟妹妹都很懂事,知道她辛苦,也没人去吵她,晚上季秀就是跟仲灵一起睡的大炕,让元宁独自一人睡床。
饱饱睡了一觉起来,元宁便又精神抖擞了,就是肚子很饿。
她洗漱完毕,直接推着季秀去了厨房门口,冲着里面说道:“张婶,我好饿,什么时候能吃饭呀?”
话音才落,就见苏鹤亭端着盘子从里头走了出来,回答:“马上。”
元宁愣了愣,“怎么是你?你回来了?”
“嗯,”苏鹤亭端着盘子进了堂屋,摆在桌子上,对跟在身后进来的元宁说,“铺子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能不赶过来瞧瞧?也是昨天事多,一直忙到晚上,怕过来打扰到你们。”
那是一盘包子,元宁伸手拿了一个,大大咬了一口,一边吃一边含含糊糊说道:“你昨天过来我还真没时间应酬你……”
苏鹤亭眉头一跳,这个小没良心的,竟然把和他相处当做应酬?
元宁吃了几口包子,就端过桌子上摆着的菜粥来给季秀喂。
苏鹤亭无声叹了口气,把粥碗接过来,“我来吧。”这人好像很久都没吃过东西的样子,看到吃的眼睛都绿了。
元宁实在是饿了,昨天一天只是喝了一点稀粥,早都消化完了,“现在给我一头牛我都能吞进去!”
伯钟几个也陆陆续续起来了,看到苏鹤亭,伯钟就非常兴奋,“苏大哥,你回来啦?可太好了!”
苏鹤亭拿手帕擦掉季秀唇边沾的粥,笑眯眯颔首,“是有什么问题要问我?”
伯钟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后脑勺,小心问道:“苏大哥中午还在吧?”
“铺子里有事,我大概一天都会在,”苏鹤亭回答,“你有什么可以慢慢问。”
伯钟松了口气,但很快又问:“会不会耽误正事?”
“不会,”元宁吃饭的间隙插了一句,“铺子里已经没有什么要紧事了。”
苏鹤亭只能庆幸自己现在没吃东西,否则一定会被噎住!
伯钟却很兴奋,“那就太好了!”
他立刻招呼弟弟妹妹坐下吃饭,“赶紧去学堂!”
张婶把最后一个菜端上来,看到苏鹤亭在喂孩子,忙道:“还是我来吧!”
“没事,”喂了小半碗,苏鹤亭已经掌握了要领,和季秀两个人配合得还不错,“你也累了一早上了,可以休息一会儿了。”
吃了个七分饱,元宁这才放慢了吃饭的速度,慢悠悠喝粥,也是在此时才想起来问一句:“你吃了没?鹤亭兄。”
苏鹤亭眼角不受控制抽搐了几下,“嗯,若是我没吃,等着你来让,只怕早都饿坏了。”
元宁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我礼貌不周。你若没吃,我……”
“不必了,”苏鹤亭摇摇头,又给季秀喂了一口,“我吃过了。”
张婶在一旁道:“我给苏公子煮了一碗面。”
苏鹤亭也是回来之后就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一来了就让张婶先给自己煮面,足足吃了一大海碗。
饭后,伯钟带着仲灵和叔毓去上学了,张婶去洗碗,季秀闹着要下地,苏鹤亭便把她从小车里抱出来,双手架在她腋下,扶着她在地上走路,一边问道:“她这是有一周岁了?”
“嗯,”元宁点头,“出事之前才过了生日。我们也没惊动旁人,就是自家人坐在一起吃了一顿面。”
苏鹤亭想了想,单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这个算是我给她的生辰礼物吧,毕竟是第一个生辰呢。”
第九十章 重来
如此这般,元宁也就不好拒绝了,拿过来打开看了一下,里头是一副银手镯,分量不重,却十分精巧,想了想应该价钱也不算贵,便坦然接受了。
苏鹤亭又发现了元宁的一点与众不同之处,本朝人为人都比较含蓄,接受馈赠之后,一般都是礼貌收下,放置一旁,私下里再打开看,当面打开礼物被视为极不礼貌。
但元宁就当着他的面打开了,一切动作自然大方,让人觉得,这样做,其实也无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