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棠岁
拣枝正在和她一道收拾书房,闻言抿着唇一笑, 颊边浮现出两个小小的酒窝:“王妃这是想王爷了吧?”
姜予辞手中的动作一顿, 不轻不重地瞪了拣枝一眼:“多嘴。”
拣枝笑了笑, 没说话。书房里又重归一片安静,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敲打在屋檐窗棂上,带着噼里啪啦的清脆声响。莫名的, 竟有了几分南方春日里的味道。
在拣枝以为上一个话题已经结束了的时候, 光线稍微显得有点暗的屋子里传来了姜予辞轻轻的声音:“拣枝……我有点,想他了。”
拣枝张了张口, 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正在这个时候, 外头忽然传来了一阵有些急促的脚步声, 接着一个有点稚嫩的男声在门外响起:“王爷回来了!”
原来是小厮过来通报了。
姜予辞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只是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了门口。就在她发怔的时候, 门外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一个人。
黑衣金绣,乌发红唇,凤眼星眸,正是燕华。
他风尘仆仆地赶回来,眼底犹存青黑之色, 面色略带憔悴,漂亮的薄唇却在看到屋中那个执书而立的罗裙少女时一弯:“在收拾书房?”
姜予辞这时才回过神来,胡乱应了两声:“啊……啊,对,是的。”说完忽然觉得奇怪:“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样早?”
要知道,先前燕华似乎都是要到了深更半夜才能回来的。
燕华上前接过她手中的书,随意瞟了一眼书名,抬手就放到了正确的位置上:“之前的工作安排都吩咐得差不多了,今天就是去简单扫一下尾。看衙门里没什么别的事儿了我便回来了。”
姜予辞轻轻点了点头,眼睛里涌现出几分雀跃来:“那……你今天是不是可以在家里陪我?”不过在视线触及他眼下青黑的时候又改了口:“不不不,算了,你还是先去休息吧。”
虽然说这样面色苍白憔悴的燕华颇有几分病弱美少年的模样,看着秀色可餐,但姜予辞多少还是有些心疼,赶忙一叠声地催他去休息:“快去快去,看看你这样子,熬了多少天的夜了?”
作为一个作息规律的人,姜予辞往往撑不到等燕华回来就睡着了,第二天起床的时候他又已经走了,竟也不知道燕华已是许久不曾好好休息过了。
燕华却没有往外走的意思,他低低笑了一声,俯下身握住姜予辞的手:“没事,今天我有整整大半天都可以待在家里。休息的事儿可以晚上再说,至于现在……倒不如拿来多陪陪你。”
说罢,他手上稍一用力,便将她拉了过来,在姜予辞的低呼中牵着她走远了。
“干什么啊!书房我还没收拾好呢!”
“交给旁人去做便是了。王妃倒真是好狠的心啊,我一路奔波不辞辛劳地赶回来看你,你竟然就只顾着整理书房?”
“……”
姜予辞忍不住轻轻弯起唇角。
拣枝听着二人的声音逐渐远去,笑着摇摇头叹了口气。
北人的确不是像她原来所想的那般蛮狠,先前是她偏见太过了。起码,王爷对公主很好。
看到公主这样开心,她也就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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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州靠近南绍,建筑风格便也多了不少南地的特色。比如现下这个小亭,玲珑精致,入口处做成了月洞门的式样,三面皆半垂着半透明的轻软纱幔,西北角落里放着一座博山炉,袅袅烟云盘旋缭绕于山峦之上,逐渐升高,逐渐消散不见,只留下满亭清雅的香气。
亭子依水而建,坐于其间,可观一方明净碧湖,朵朵荷花团簇锦绣,沿岸蜿蜒出一片秀丽景致。
姜予辞看了一眼,又忍不住看了一眼,不由得心生欢喜。反正左右没有别人,她索性一手扶着栏杆,俯下身去拨弄了一下还带着圆滚滚的水珠的粉白荷花。
一直看着姜予辞的燕华被她给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伸手揽住她的腰:“小心!”
姜予辞笑吟吟地说了句“没事儿”,摸了摸那朵荷花,伸手接过侍女递上来的剪子剪下了三两枝,这才回过身来,冲着燕华邀功:“我刚才挑出来的,是不是特别好看?”
燕华正拿了帕子仔仔细细地替她擦去刚才落到身上的一点雨水,闻言低头看看被她抱在怀里的花儿,或是半开,或是盛放,粉色自花心向花瓣尖尖蔓延,的确是娇娇俏俏,粉粉嫩嫩的,十分漂亮:“嗯,好看。”
说完他顿了一会儿,面上浮现出一点纠结,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你以后别这样做了,很危险的,万一掉下去怎么办?这次有我在还好,那如果下次……”他一边说一边感觉自己活像个啰嗦的老妈子,但一边有些窘,一边还在继续坚持说着。
不管怎么说,刚才那样都实在是太危险了。要是掉下去了可怎么办?就算会被救上来,或许也会受些寒气。
话还没说完,仍旧在低头拨弄花儿的姜予辞随口就应了一句:“这次有你在啊。”
燕华的一番劝导说到一半忽然没了声音。
姜予辞诧异地抬起头,便看见他有些游移的眼神。接着,视线就移到了他微微发红的耳朵上——燕华今日束了冠,这下可是再没头发的遮挡了。
她诧异而又惊奇地看着白玉似的耳垂此刻染上了淡淡红晕,像沾染了天边醉人云霞的颜色,而在她的注视下,燕华的耳朵竟然又更红了几分:“你耳朵红了诶……”
说着,姜予辞竟然鬼使神差地想伸手去摸一摸,在燕华急急一个闪身避开之后才发觉不对,蹭地一下,也面染红霞。
她一时间竟不敢抬头去看燕华的表情,可是脑海中那微微发红的耳朵却挥之不去,让她忍不住想要悄悄抬眼,偷偷瞥上一瞥。
燕华半低着头注视着面前少女的发旋儿,抿了抿唇,眸色渐深。
二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有博山炉还在安安静静地吐出缥缈的香烟,清雅的气息萦绕于亭中相对而立的男女身周。
空气似乎有些古怪,但并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而是仿佛在夏日的傍晚温了一壶雕花小酒慢慢饮尽,面色微红,头脑稍晕,浑身上下都懒洋洋的,只想沉醉在这夏日的风、夏日的云、夏日的霞里。
微醺。
“你……”良久,燕华终于犹豫着开了口,想想不对,又换了个主语,“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了,是个模样机灵眉清目秀的小厮:“王爷!衙门那儿有急事找您!”
燕华被噎了一下,应了一声,忽地忘记了自己方才要说什么。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懊恼,他看了姜予辞一眼,面色郁郁:“那我走了。”
姜予辞一时间也有些不舍——燕华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呢,算算她都多少天没见过燕华了啊:“嗯。”
“你自己在府上,要记得按时用饭睡觉,别担心外头的事儿,我会处理好的。也别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嗯。”
“……别再像刚才一样下去剪花了,危险。”
“好。”
燕华微微笑了一下,转身走了。他撑着一把十二骨的素伞,黑衣金绣的背影沉进茫茫雨幕中,不知不觉间就显出几分内敛沉静来。
不再像红色那般张扬明艳。
姜予辞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燕华换了身黑衣裳。
不过……也很好看。
她偷偷笑了。
而另一边的燕华撑着油纸伞走在雨幕中,走出府邸,脑子里却一直转悠着姜予辞刚才那句“你的耳朵红了诶”。
他的耳朵在害羞的时候会红,原本是个不为人知的事儿。
毕竟,身为手握权柄、容姿风流的秦王殿下、后来的少年天子,又不近女色,无人会来勾引撩拨,他几乎找不到什么能让自己害羞的东西。
大部分时候,燕华都是闲坐殿上,漫步御园,那双漂亮的瑞凤眼漫不经心地扫过宫女舞姬,花草林雀,微微上挑的眼角宛若一只小勾子,轻而易举地就勾去了旁人魂魄,搅乱了姑娘的心神,留下满腔惆怅的少女心事。而那漆黑的瞳仁中光华流动,熠熠生辉,随后便会倒映出一张羞红了的脸。
时间久了他也觉得无趣,渐渐便懒得再去看这些人了。
他以为他是不会害羞的。却不想,后来遇见了一个姜予辞。
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在扰乱他的思绪。而在察觉到自己“害羞”的那一次,是姜予辞俯下身来的那声带着笑的低呼:“嗯……陛下的耳朵红了呀。”
他慌乱地一叠声让姜予辞退下,却自此明白了害羞的感觉。
走到门口,马车已经候着了,燕华上了马车,收了伞立在车角,眉眼低垂,笑意浅浅。
第36章 发现
燕华走了之后, 姜予辞一个人在亭子里待着也无趣, 索性拿着花儿又朝书房的方向走了过去, 打算让侍女拿个瓶子来, 把花插好了放在房间里的多宝阁上。
丙州官员安排的这座宅院装饰得十分精致,书房中的多宝阁用的也是上好的红酸枝木。只是名贵固然是名贵了,但是搭着上头摆放的霁蓝釉玉壶春瓶、万福如意白玉雕之类的摆件, 却都多多少少还是显得有些沉闷, 让人看了便提不起多少兴致来。而若是在当中放上数枝鲜活的荷花, 想来会让整间屋子都增色不少。
姜予辞脚步轻快地沿着长廊朝书房走去,而在路过一个屋子的拐角的时候,她忽然听见了两个下人的低语。
“王爷刚才吩咐了,晚上给王妃做一道……”
听到这个开头, 姜予辞就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同时还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
燕华说要给她做什么?他又吩咐了什么事儿吗?她怎么不知道?
难道是什么惊喜吗?
如果真的有惊喜的话……姜予辞忍不住弯了弯唇角,一双清澈灵动的眼眸里也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笑意。
不过她的好奇心也随之升起了八丈高:如果是惊喜, 那会是什么呢?
虽然说这个不应该提前知道。但是到时候她假装不知道就是了嘛!
她迅速地说服了自己, 接着又往后退了两步, 好让自己藏得更严实些。随后便继续认真听着那两个人的对话——从脚步声和说话声传来的方向判断, 这两人应该是朝前走去的, 她倒是不会被发现:“……这道’芙蓉泣露’倒是道新鲜菜肴,王爷说王妃最喜欢吃这个不过了。”
“得亏特地从王府带了个厨子过来,知道该怎么做,否则可真是没办法了。”
“是啊是啊。对了……”
脚步声伴随着人声一道渐渐远去,姜予辞半靠在长廊一侧的屋墙上, 丝丝缕缕的甜蜜从心底泛起,唇边的笑容也不由得越来越盛。
即使公务都繁忙到了这样的地步,燕华还是念着她的,甚至还记得她喜欢吃“芙蓉泣露”,特地派人吩咐了厨子晚上要做这道菜。
她还记得,第一次吃芙蓉泣露是在一个黑沉沉的夜里。窗外风声阵阵,檐下铁马摇晃个不停,发出一阵叮铃东隆的清脆声响。而燕华托着腮,手肘撑在桌上,微微歪了头笑着看着她:“这是御膳房新上的菜式,你要不要尝尝?”隔着温暖的黄色烛光,他的眼神带着笑……
姜予辞面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
御膳房。
“芙蓉泣露”。
“芙蓉泣露”。
她第一次吃到这道菜,是在燕华登基之后。燕华当时说的是……
“这是御膳房新上的菜式。”
那,现如今的秦/王/府厨师又怎么会做这道菜?现如今的燕华又怎么会知道,“芙蓉泣露”是她最喜欢吃菜肴?
姜予辞的笑容一点点地衰退,像是一块早已化成沙的巨石,被风轻轻一吹便消散了;双唇止不住地轻轻颤抖着,面色更是迅速苍白下去。
难道燕华知道些什么!
明知道有可能是她醒来后的一些举动改变了事情原本的走向,导致一道菜肴提前问世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可是姜予辞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去设想那个最坏的后果。
万一、万一燕华真的知道什么……那她长久以来所做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更何况,前世的那个梦境,可是她最大的秘密啊。
姜予辞紧紧抿住唇,试图强行抑制它的颤抖。在慌张恐惧到了极点的时候,她反倒出奇地冷静下来。拿着花儿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往书房走的时候,她还不忘记吩咐侍女:“替我拿个插花的瓶子过来。”
拣枝依旧在书房里整理书籍。听到声音响动,她一抬起头就看到面色苍白的姜予辞从门口走了进来,不禁被吓了一跳,连忙扔下手里的东西就迎上去:“公、王妃,您这是怎么了?”
分明刚才出去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啊。难不成中途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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