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银黑色
沈云龙打了个酒嗝,醉眼迷离跟着起哄。
胡曼曼赶紧解释:“这是新菜,全名叫粗吃菊花蒸蟹。魏晋时还没蟹八件,因此晋人就手持蟹螯,大啖蟹肉,引为快事。”
她引经据典,二太太倒也无话可说。
哪儿知道这话说到了沈云龙的心坎上,他一激动,便是拍桌子,酒杯倒了,酒撒了一地。
“好!我老沈就他妈的是个粗人,还真要试试这粗吃菊花蟹!来,给老子满上。”
他的满上指的是螃蟹。
大太太会意,忙给他选了个大的。
沈云龙掰下蟹螯,满满都是白肉,就着酒壶来了口酒:“好,痛快!”
他带头说好,没人反对,大太太就让厨房别上蟹八件,大家都试试这粗吃法子。
说来倒也奇怪,自己剥壳咬肉,滋味似乎更鲜美些。
“好,是个明快人。”沈云龙经此一顿螃蟹宴,醉醺醺地把胡曼曼引为知音,端着酒壶,迈着凌乱的步子,走向胡曼曼,“来,咱们干了。”
沈纪堂箭步迈过去,便把沈云龙给挡了,他压低了嗓子:“大帅醉了,你下去吧。”
他离得这样近,身上其实也沾染了几分酒气,混着他原本的气味,又热了几分,胡曼曼满脸通红,掐了自己手腕一把,这才软着脚慢慢退了下去。
翌日,沈纪堂破天荒地没有早起用早餐。
胡曼曼不明就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时慌了手脚。
张妈支招:“按说少帅也不用每天去军营,就当休息了。但他可不是这样人,就怕是螃蟹吃多了,病了,你还不去照看?”
沈纪堂也会病?他可是手可通天的男主角……
她不信,不过她还是照着张妈说的,上了三楼,去到了沈纪堂的卧房外,敲了敲门,没人应,再敲了两下,仍是没人应。
难道真的病了?
她试着旋开把手,只轻轻一转,便打开了。
他连房门都不锁,这就更奇怪了。
第28章 变故
胡曼曼推开房门,房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气。
西式的大床上,深绿色的铺盖叠地整整齐齐,但却见不到沈纪堂的人影。
他人呢?
张妈明明说,他没去军营呢。
她四处打量一番,他的房间虽然大,却并不显得空空落落,一排空墙上是打到顶的书架子,上面摆满了各种书籍,有很多都是德文的,她看不懂。
“少帅?”
她叫了一声:“你没事吧?”
没人应答,他真的不在?
那——她也没必要继续呆在这里了。胡曼曼想把门关上,刚拉过把手,也不知道从哪个方向飘下来了一个白色的信封。
她蹲下身捡了起来。
白色的信封上点缀着藏蓝色的波纹,看起来格外雅致。
这信封好像很熟悉的样子?她突然想起来,大姐上次来,不就是把这样一个信封交给了她么?
胡曼曼拿在手里,信封自己仿佛带着温度,手心里热热的,几乎要捂出汗来。
信封上的黑色字体也映入了眼帘:申城远东银行。
果然是大姐说的这个东西。
沈纪堂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随意乱丢?
她紧紧地攥着这个信封,她要看吗?
房间内,强烈的阳光照了进来,信封的纸薄薄的,透着阳光,似乎能够清晰地看见,里面是一张薄薄的字条,上面有一个英文单词。
胡曼曼愣愣地盯着,再多看一眼,她似乎就能够拼凑出那个英文单词是什么了。她像是进入了迷雾之中,耳边全是大姐的声音。
“帮帮我吧,曼曼。”
“爹妈日后便无忧了。”
“曼曼,我的好妹妹。”
她的目光便不知不觉间放在那个信封上透出来的英文单词上,再多一秒,她就能看出来了——
刹那,一阵冷风吹过,她抖了个机灵,浑身抖了一下之后,她才像是如梦初醒。她这是怎么了?明明早就决定了不理大姐,等到攒够了钱就自己找个地方,过安稳的生活……
胡曼曼松开了这封信,信也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掉落在了地面上。
慌忙转身,却撞入了一个坚实的胸膛。
男人半裸着胸膛,身上冒着热气儿,像是刚刚洗完澡出来。
“你过来了?”他挑了挑眉。
“是,少帅,张妈说您没去军营,怕你有事,叫我过来看看。”胡曼曼嗫嚅道。
她一吓,话就多了起来:“您没事吧?是不是病了?”
她低着头,正对着沈纪堂的胸口,他胸口被晒成了好看的古铜色,但皮肤光洁,像是上好的缎子,只是稍一抬头,便见到了他皮肤上泛起了一个个小红点。
张妈叫了才来。
沈纪堂皱了皱眉:“吃多了螃蟹喝了酒,出了些疹子,泡了药浴就好。”
“哦,那就好,那就好。”胡曼曼无意识地重复着,腿软了,人又开始有些晕陶陶的,她只能用说话来稳住不太宁静的心神,“少帅,早餐做好了,你下去吃吧。”
好在沈纪堂并没有一直站在那里,而是抬了腿,走进房间,看了一眼,蹲下来捡起那个信封,交给了胡曼曼:“拿去丢掉吧。”
“丢,丢掉?”胡曼曼再度把信封捏在手里就像是捏了一个烫手山芋,难受地紧,“为什么?”
沈纪堂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她浑身的忐忑不安,简直就像是一张白纸上的画,毫无遮掩。
“没用了。丢掉就行。”
“好,好吧。”
胡曼曼捏着信封下了楼,一颗心七上八下,砰砰砰地直乱跳。
她飞快地回了房间,把那封信丢进了纸篓中,人坐在了椅子上,大口地喘着气。
大姐待她不错,那场梦,虽然真实,毕竟没有发生,所以之前她跟大姐见面那几次,她也听大姐多说了几句。
可,真到了这个关头,她根本做不出来。
哪怕沈纪堂说,这封信没用了,要她去丢掉,她都不想去看这里面的纸条了。
大姐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或许还是跟袁明辉有关系吧。
袁明辉当初只是个穷学生,大姐一直帮着他,到头来父母不同意,大家各自分开,大姐嫁的也是中等人家,只可惜,曲家一时家道中落,只剩下个小小的米行,反而袁明辉得了势,成了人上人——
她是欠了大姐许多,如果真要算清这笔账,她会还回去的,只不过不该是这个时候,也不是这个样子。
她胡思乱想了一阵,终究还是找出了纸篓中的信封,用尽了力气,乱撕了一阵,将那封信胡乱撕了,撕得粉碎,什么也瞧不出来了。
那之后,沈纪堂便常常有一些类似于这样的文件叫她处理,基本上都是丢掉,胡曼曼也都扯碎了丢掉了。
时间不知不觉过得有些快,胡曼曼也总有些浑浑噩噩,心下不定,一转眼,这个月就过去了。
天已近初冬,天亮地也晚了好些。胡曼曼穿起了薄薄的袄子,在厨房切起了洋葱丝,张妈在外面急急地叫着她的名字,她的手一歪,锋利的刀尖撇过了手指头,割开了一条口子,汨汨地流出了血来。
她心下有些憋闷,忙冲了水,自己按住了,撇下围裙:“张妈,什么事?”
张妈指着外边:“你家来电话,说是出了事,让你回去呢。”
胡曼曼多了个心眼:“谁来的电话?”
“就上回来的那个,你大姐。”张妈想了想,又加了句,“我听电话那头吵吵得很,还有个老头和老太的叫声,实在听不明白。”
出了事——能有什么事?
她做早餐的时候,沈纪堂还没起,她想跟沈纪堂说一声,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觉得心里怪怪的。
可,上了三楼,对着那扇房门,她正准备敲的手,又渐渐地放下了。
“为什么非得跟他说不可呢……真是奇怪。”
她转过身,想了想还是作罢。
她还是找到了张妈,鼻子有点儿酸:“张妈,我此去,若是到傍晚还不回来,便帮我告诉少帅,成么?”
张妈也挺诧异的:“你这孩子,这话怎么说的,好好的,成,我替你转话。只不过我听常云来说,这几日军务繁忙,恐他晚上也回不来。”
是呀,这几天沈纪堂也都是早出晚归,没个规律,听说是哪儿又要打仗了。
她一时悲从中来,总算是忍住了眼泪,把银钱收拾好,便出了大帅府。
脚一踏出大帅府的地,她竟觉得外面的世界,颇为陌生,走着走着,便落下泪来。
从大帅府回清水河,她不包小车,只是叫了辆黄包车,车夫一听路有些远:“姑娘,这路有些远,我这脚力,可能还慢些。”
“那你快点跑就是了。”
车夫苦笑笑:“咱这力气,就只有这点,哪儿是说快就快的。”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胡曼曼又忍不住扑簌扑簌地掉下泪来。
“哎,姑娘,你可别哭,我尽量,尽量啊。”
她把头枕在黄包车上,极目望去,满是些落叶黄枝,哪儿有半点欢乐气象?她不忍去瞧这种景色,就把眼睛闭了起来。
模模糊糊间,有谁把她推了两下。
她睁开眼睛,袁小花不知什么时候便坐在了她身边:“曼曼姐,你怎么也出府了?”
她怎么来了?
胡曼曼却不知不觉把心底话都说了出来:“我怕是回不去了,一个弱女子,还能怎么办呢?”
袁小花却笑了:“曼曼姐,你放心吧,你比我可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