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Arkin2799
“疼疼……不弄了不弄了!”
银杏想为她调回来,时月刚被掰了一下就大喊求饶:“过两天就好了,不来了。”
“那您晚上不能再落枕了,不然会更严重的。”银杏的双手换了个地儿, 轻轻给她捏肩。
“嗯。”时月点头, 喝了碗热豆浆——是今早银杏亲手磨的:“对了, 昨晚紫鹃去哪了?”
银杏经她一说才想起来:“对呀, 好像没瞧见呢, 说好与青奴换班也没来。”
她们哪知道紫鹃是让慕容野指去了别的地方, 溜了整整一晚上。
时月一挑眉, 吃完剩下的朝食:“喊上小黑铁, 我出去一趟。”
听说今天蔡机就要出发去临县了,时月则想出去走走,顺便去见一下那位“景庄”。
“哎, 奴婢这就去。”银杏收拾完她屋里, 又出去吩咐宫人套车。
时月吃完饭,伸了个懒腰, 嘀咕:“最近好像能吃多了啊。”
她低下头, 摸摸尚且平坦的小腹。
做妈妈的感觉很神奇, 明明什么都摸不到, 却总能感觉有条小蝌蚪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时月忍不住勾起嘴角。
踏出屋门,清早的阳光明媚,她深吸一口气,环顾四周。
笑容忽然一僵——窗台下有一些碎土,看着像有人曾在这碰倒了什么东西。
她略一思索,招来了院里的宫女:“这是怎么回事?”
太子好洁,宫人一天要洒扫好几遍,宫女看到土吓坏了,急忙去拿笤帚。
“等等。”时月留住她:“这院里的人怎么回事,做事都毛手毛脚的。”
“姑娘饶命!”洒扫宫女真的不知这些土是哪来的,她刚上值不久。
教训着下人,紫鹃忽然来了,她瞥了一眼土,对时月说:“这个丫头扫得不干净,奴婢换个人来扫。”
她身后的仆妇顿时钳住小宫女的双臂,朝后扭去:“啊!姑姑……姑姑饶命啊!”
“放开她。”时月看向紫鹃:“她扫不干净,你来扫就好了。”
紫鹃一愣,似乎没想过时月居然敢直接使唤她。
她身后的仆妇连忙说:“奴婢来扫,奴婢来扫吧!”
“不用你。”时月存心跟紫鹃卯上了,扫一眼她的手:“哪怕是太子宫的大宫女,也只是奴婢罢了,还是姑娘我没资格让你做活?”
青奴听到动静跑出来,急忙护着时月后退:“您、您这是怎么了?”
时月拨开她:“无事。”
“紫鹃,你扫还是不扫?”
紫鹃脸色微白,自从升职成太子宫的大宫女以后,她有多年没做这种洒扫的活了。
“姑姑……”最早的那个小宫女握着笤帚,被紫鹃一把夺过来,默默无闻地扫了起来。
时月慢慢露出了一个小人得志的笑,掩着娇嫩唇瓣,夸张得花枝乱颤。
转头对青奴说:“我得黄昏后才回来,你们不必在殿里守着了。”
青奴机灵地点头,脆生生应:“诺,那奴婢们洒扫完,下午就不进来了。”
“好。”时月抛下她们,出去找小黑铁了。
她一走,紫鹃手下的人立马接过了笤帚:“姑姑歇着,还是奴婢来吧……”
青奴撇嘴,白眼翻上了天:“真是好大的脾气。”
“你!”仆妇指着青奴的鼻子。
“你什么你?说你脾气大了么?紫鹃姑姑都没说什么,偏你上赶着多事?”
论牙尖嘴利,这院里还没人吵得过青奴,她像个战胜的大公鸡,趾高气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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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铁看了地址,时月才知道这位景庄居然住在西围里。
西围里是流民的聚集地,几个月前那起凶案的痕迹,现在已经找不到了。
时月没怎么费劲就找到了景庄的住处,隔得很远就听到孩童们朗朗的读书声。
一处树枝围成的篱笆里,一个中年人正在教这些流民的孩子读书。
小黑铁轻声说:“属下打听来了,这位就是景庄先生,他平日靠打短工为生,闲暇时会教附近的孩子读书识字。”
“西围里的村民十分敬重他。”
景庄是个面黄肌瘦的中年人,衣裳打着很多补丁,看起来日子很清贫。但他教孩子们读书时神采奕奕,仿佛忘记了生活的困苦。
时月听了一会儿,景庄发现了他们主仆,讲课顿时也停了:“好了,归家去吧,记住先生今日说的话,明日再来。”
小孩们纷纷站起来,朝景庄行弟子礼:“多谢先生。”
然后,这些仿佛尺子比出来的孩子们顿时变成了欢快的小鸟,叽叽喳喳跑去玩了。
时月走进篱笆,说明了来意:“景庄先生,我是公子机引荐来的。”
“您可以叫我时二。”
景庄接了绢帛,上下扫一眼时月:“原来师弟说的是你。”
他的态度并不热络,绢帛也被随手放在一旁。
许是读书声停了,茅草屋探出一个女子虚弱的声音:“孩子们回去了?”
景庄紧走几步,扶住了那女子:“日头大,出来干什么?”
时月看清那是个一脸病容的年轻女子,朝她笑了笑:“姑娘好,我是公子机的友人。”
那姑娘久未见生人,羞涩地笑笑,躲回屋里去了。
景庄扶她回去,顺便取出一套茶具,烧水沏茶。
时月捡了块石头坐下,景庄在教孩子们写字,沙盘里写着歪歪扭扭的字。
她并未客套,取出蔡机的地图:“我就不和先生客套了——这是濮阳城的地图,我呢,想在这地下,”
时月踩了踩土地:“造一整套排污的管道。”
先民的智慧不敢小看,早在商代就有了华夏历史上最早的地下排水系统,一路发展到了这个时期,各国的地下排水系统已经比较成熟了。
像濮阳城内就有明沟、暗沟、渗水井,用来排出多余的雨水。
但直到近现代,也没有排污系统的先例。
时月最早只想解决拉屎的问题,后来想到这需要一个安在地下的化粪池。
化粪池是需要排污的,那就需要管道,千千万万的管道凑起来,就需要一套完整的排污系统。
于是,这个饼就越画越大。
“排……污?”景庄略微傲慢的态度,终于被一个他不熟悉的名词打破。
“何为排污?”
“便是将生活所剩的污秽之物,像雨水一样,远远排出去。”时月答道。
景庄脸上升起薄怒:“某懂了,「排污」就是王公贵族为了自己生活便利,所折腾出来的劳民伤财的东西。”
“恕景某无能,办不到!”
黑铁不满地说:“你什么态度?”
时月总算知道景庄为什么穷困潦倒了,这人空有才干,却眼界太窄。
“先生错了,排污系统一旦建成,于百姓而言才天大的好事。”
“先生请想,现在百姓日常的屙臭之物往哪倾倒?”时月问。
她答道:“是往山里倒,往水里倒。”
“农人还好,沤熟了充当肥料,那城中几千百姓呢?”时月微微一笑:“先生也进过城,濮阳城的繁华也只是表面的,转进小巷子,满地皆……”
自现代建/国以来,进行过好几次轰轰烈烈的卫生革命,教导国民要讲卫生、懂礼貌。时月还记得她小时候农村用的还是旱厕,而这个时代……比用旱厕那会儿还惨不忍睹。
她说不下去了,画面感已经出来了:“长时间住在脏、乱之地,人就容易生病,尤其是孩童。”
“而排污系统一旦建成,这些东西经由地下送往城外集中处理,环境好了,于百姓而言不好吗?”
景庄有些被她说动了,但他同时提出质疑:“你说得轻巧,当年建造濮阳城就耗费了七八年之久,马上就是农忙时节,哪来的人?”
每年农忙是五六月和九月、十月,离现在只有不到两个月。
时月摇头:“西围里住着多少百姓?”
景庄一愣:“少说一千。”
一千人不少了,濮阳城的居民才两三千人呢。
时月说:“若我雇他们来建呢?”
农忙也只针对有地可忙的卫国农民,对于西围里这些无名、无籍、无地的三无流民来说,农不农忙没什么区别。
景庄皱眉:“一千人可不少。”言外之意是你雇得起吗?
时月笑笑:“我雇不起,朝中司空府也雇不起吗?”
“不瞒先生,陶管已经在烧造,现在就差设计的人了。”
蔡机提前打过招呼,景庄知道会有一位贵人来找他商谈,至于多贵重,蔡机没说。
他上下打量时月,觉得她不像在说大话。
“既如此,我可以试试。”景庄总算应了,将桌子拂开一块,地图铺在上面。
他仔细看了几遍,喃喃:“经年不见,师弟这制图的手艺更好了。”
别看濮阳城有几千人,实际上也就几百户,加上宫里、内阁,街上商铺、工坊,约莫需要八百个收集点。
这八百个点星罗棋布其上,由一根根管道连接,集中汇入四条大管,再分别排向东南两个方向。
“为何是东南?”黑铁不解。
时月答:“因为濮阳的地势是西北高而东南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