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蒋淮琅
“小毛!小毛!娘来了!娘不死!娘要看你长大,给你娶媳妇!”鬼痛苦地扭曲着脸,凄厉地胡喊乱叫,每喊一声,红光越重一分。
陈姜大惊失色,从没见过这样的状况,怎么还能由白变红呢,这是要厉鬼化了?不至于吧!
喘了一口气,眨了一下眼,陈姜蓦地呼吸暂停,心脏漏跳,眼前的景象让她惊到整个人都呆住了。
脚下只剩两尺宽的地面,四方火焰熊熊,焰高五尺,焰深未知,触目所及处全燃着大火,将她围在中间。屋内的摆设不见了,头顶黑蒙蒙一片,哪里还能看到房梁的影子。
女鬼叫声消失了,窗外人声也没有了。火焰凶猛而安静,无声燃烧。陈姜心脏恢复跳动,一下比一下强劲,一下比一下剧烈,不做几个深呼吸的话,它就快跳出喉咙。
陈姜咽口水,一再告诉自己要冷静。她始终在小谭家东里间寸步未移,火不可能无缘无故一眨眼就突然出现,她的眼睛在欺骗她的大脑,或者说是大脑在欺骗眼睛,这是幻觉!是女鬼厉化后瞬间迸发的能力所造,是假的!
她伸出手指,触摸近在咫尺的火苗,嘴里念念:“假的,假的,哎哟!”
燎得她一抽抽,捧着手吹了两下,陈姜冷汗涔涔。火是烫手的,这女的厉鬼化后这般厉害吗?竟能创造出犹如实体的幻象。她开始觉得热,低头观察一圈发现,火苗虽然无声,却在悄悄缩小包围圈,刚刚还有两尺的站地,此时只剩一尺半了。
除了火什么都看不见,除了心跳什么都听不到,她要如何破除困境?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诛邪!”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退散!”
“奉请四方诸神真人,缚鬼伏妖,消除!”
把所有会做的手势,会念的口诀全来了一遍,效果“显著”——包围圈缩小到一尺了。
冷汗变成热汗,陈姜能清楚感受到灼烧越来越近。她有点绝望,为了三两银子,今天要困死幻境?最不能忍的就是王七婆还在外面等着看她笑话,死了还让人看笑话,实惨!不该这样啊,她不是开挂的命吗?
开挂!陈姜大脑如过电般战栗,在这艰难时刻,生死之际,竟差点没想起他!
“师焱!师焱!你的蛋魂危在旦夕了,快来救我!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救了我一切好商量,师焱!师焱!”
不顾一切地大叫多声没有回应,火苗无声舔舐上脸颊的时候,陈姜闭上了眼,感觉全身都暖融融的。
我要死了,莫名其妙且丢脸地死在小谭家东里间,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想。可被烧死的体感不该是火辣辣的吗,为何暖融融?
一只手轻轻拂过她的手背,陈姜睁开眼,见腾腾火光中,漂亮的建国脸正对着她微笑,交领黑金宽袍仍然无风自动,如瀑般的黑发却整齐束了起来,露出线条优秀的下颔骨,发根垂下半截黑色的,用金线绣了平安符的发带。
他站在火中,比火光耀眼,焰苗在他身周跳动,竟有点温柔的感觉。
陈姜心一松唇一瘪,热泪盈眶:“骗子,不说永远不会离开我的吗?”
火焰已经吞噬了所有的空间,他们身处火海,一点也不烫,一点也不痛,暖融融的像泡在温泉里般舒服。陈姜觉得理所当然,他是强大到近乎神的冥君,有他出现的地方,刀山火海也可以变作鸟语花香。
眼泪哗哗淌,滴进火里冒出丝丝轻烟,师焱摸了摸她脑袋:“莫哭。”
她泪眼朦胧:“我没用,连一个小鬼的幻境都破不了。”
“你可以。”
“我不可以,”陈姜激动且伤心地摇着头,“没有法力,我就是个凡人,离了你我根本做不了天师。”
“你可以。”师焱强调,抬手用拇指替她揩掉脸上的泪:“不需法力,你的双目,可视万物本相。”
“真的假的?”陈姜抽抽嗒嗒:“回去一趟又进步了,能连说六个字了。”
师焱笑开:“试试,用心看,默念破障。”
陈姜半信半疑:“我这个人自大起来是很自大的,你不要暗中施法给我造成错觉,以后我出去行走江湖再遇危险,不丢命也丢人啊。”
“不会,试试。”
有他在,什么都不需怕。陈姜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随意盯住一个方向,心里默念:破障,破障!
大约几息之后,她眼前出现一道有别于火光的明亮光线,火焰自动向两边推移,如同劈出了一条路来。
她诧异地望向师焱:“真的?这样就破障了?”
“出。”
陈姜不敢松懈,赶紧又盯住那处,继续念着破障,抬腿走去。看着很长,可她只走了两步,只有两步,又是一眨眼的功夫,光线,火海,全部消失。她还站在小谭家的东里间,厉化女鬼还夹在墙中嘶叫狂喊。
她感觉在幻境里呆了很久,可窗外的天色没有变化,仍在黄昏时。唯一不同的,是她身边多了师焱。
“我的天呐,”陈姜不敢置信,“我的眼睛除了能见鬼,还能破鬼迷!以前我从来都不知道这事儿,看见厉鬼就跑得远远的,这下好了,我以后再也不怕厉鬼了。”
师焱:“不怕,却无力收度。”
……好,你想怎么挖苦都行!她面露感激:“师兄神功盖世,诲我不倦,有你在,我心就安了。以后咱…不发脾气了好吗?你走了,我真的害怕。”
师焱一反常态地没有爽快应答,而是道:“本君,未发脾气。”
“嗯嗯,你说的都对。”陈姜坚定了做无脑吹的信念。她也可以不当天师踏踏实实赚钱吃饭,但由奢入俭难,被剥挂的滋味谁尝谁知道。
“师兄,这个女人怎么回事?她原先不是厉鬼的。”
女鬼的厉鬼化进程还在持续,面目逐渐狰狞,红光逐渐浓亮。师焱随意看了一眼,道:“不甘之魂,求忽忽之愿,可度。”
又是一只可度的厉鬼,没有原魂,即使消其怨念又能度去哪里?当然,这不是陈姜该管的事。只要师焱归来,鬼子的去留,都由他决断。
小铜壶出,师焱一个响指,尚未完全厉鬼化的女鬼就化作一缕红烟飘进壶中。然后他收回铜壶,对陈姜微笑,目光一如既往的温和,纵容,稍含复杂。瞳仁既黑又亮,那曾经出现过的金色火焰,仿如另一个幻觉。
“谢谢师兄救命之恩,走吧,我去收钱。”陈姜也笑了,他回来了,安全感也回来了,想想刚刚自己在他面前哭了鼻子,他还给自己揩泪,真有点不好意思。
开门的手一顿,陈姜一脸狐疑转过头:“师兄,方才,你是不是拉过我的手,拍过我的头,还给我擦过眼泪?”
第71章 拉勾上吊
栓娃的小脸黄巴巴,下眼睑青黑一片,可见这两日受了多少折磨。好在他消停了,在同样日夜不合眼的娘亲轻柔哄拍下,终于沉沉睡去。
院子里,丈母娘陪着王七婆,不住声道歉并指责亲家。而小谭娘则谨记陈姜的话,硬是把住堂屋门,连请王七婆进去坐坐的意思都没有。
陈姜在西里间里给夫妻俩道明了这次家宅不宁的原因。小谭气得七窍生烟:“长毛家嫂子前两天吃毒菇子吃死了,就是那天晚上栓娃闹腾起来的,原来是她在作怪。”
他媳妇秀芬疲惫得连发火力气都没有,恹恹道:“又不是俺家害了她儿子,她为啥要祸害栓娃。”
“孩子没了,家人都在怪她,死后魂魄不甘幻想儿子被你们抢去了,所以才会一直缠着栓娃。”陈姜搓着裙子上的血迹,抱歉道:“那女鬼难缠,我用了点非常手段,你家东里间怕是要重刷一遍墙了。”
“没事没事。”小谭紧张地看着陈姜:“这就算好了吧?栓娃还要喝点啥不要?”
陈姜乐了:“喝啥?符水吗?孩子本身没有病,是被脏东西吓的,我把脏东西收了就完事了,啥也不用喝。家里给他弄点好吃的养养身子,小孩子忘性大,你们当爹娘的日日陪着,逗他开心开心,很快他就不记得了。”
小谭听了这话实在舒心,对她一揖到底:“多谢天师,你在这屋稍坐会儿,我给你拿银子去。”
在旁人看来,前后不过半个时辰,陈姜已将事情办妥,收了银子准备走人。小谭娘啥也不管,单知道自己大孙子不哭不闹睡着了,就忙对陈姜道谢,听说她只收了三两银,又要留她吃饭,又要给她装过年时腌的肉菜。
王七婆还阴森站在房檐下,从头至尾没挪过地方,看着陈姜和小谭娘在那推来搡去,冷笑一声:“姜丫头真有能耐啊,老婆子我干了这行几十年,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点功夫,不声不响就能把孩子魂给叫回来的。”
陈姜哼笑:“婆婆今天见到了啊,我办事就是这么快的。”
王七婆脸色一凛。
丈母娘也疑惑:“亲家,你咋就这么相信这小丫头呢?她在里头干啥了,别是给我外孙子下药了吧?”
王七婆喉咙动了动,赞赏地看了丈母娘一眼,显然她也正想说这句话。
“别瞎说!”小谭娘瞪丈母娘,“你知道啥呀?陈天师可是给镇上李大老爷家安过宅的,没真本事我会叫小四去请吗?能请来是咱家的福分!”
王七婆一愣,两只眼睛犀利地望向陈姜:“你也去过李大老爷家?”
陈姜说话,目光却盯在她头顶上:“听婆婆的意思,您也去过?”
王七婆再次冷笑:“去过又能咋样,他家得罪了大罗刹,谁去也救不了。”
“婆婆看来是许久没做镇上的生意了。”陈姜啧啧两声,与她言尽于此,向小谭家人告辞。快出门前还好心叮嘱:“孩子受惊的缘故我都跟谭大哥说了,现在已经没事,但切记不要给孩子乱吃来历不明的东西,尤其是些不干净的符灰符水,没病都能吃出病来,再有什么不妥随时可以来找我。”
小谭娘感激不尽连连称是,王七婆面皮阴得吓人。
小谭借牛车去送陈姜,丈母娘倒不敢怠慢王七,忙出去追小谭,想让他一道把人送回去。
小谭娘送王七婆出门,凉凉说了一句:“七婆还不知道吧,俺家二伯哥就在李大老爷家当差,人一家子现在好着呢,多亏陈天师了。”
王七婆回头:“好着呢,咋可能!啥叫多亏了她?”
“是陈天师把他家的脏东西收掉了呀,听说李大老爷出手就是几千两的谢礼,俺家二伯哥亲眼看到的。她知道俺家没钱,只收了三两银子,心肠真是好。”
王七婆僵硬地站在门外等牛车,谁也不知她心里如何翻江倒海。
得到陈姜同意后,小谭赶车带上了王七婆,一老一少整个回程没说一句话。到了村里,陈姜念她年纪大了,让小谭把车赶到她家门口,可她下了车连个眼风也不给,更没一个谢字,昂着头回家去了。
小谭摇头:“白跑一趟没挣上钱,不高兴呢。”
陈姜也觉得今天王七面子挂不住了,可这是自找的呀。若是她接生意,遇上人家另请天师,肯定掉头就走,何必在那儿挺到最后,非听见巴掌呼上脸的声音才肯罢休呢?无非因为陈姜是同村的,年纪又这么小,干上这行等于明晃晃地跟她抢生意,她咽不下这口气。
回想王七森森的表情,陈姜多了个心眼,对小谭道:“你丈母娘很信她,这几日你要特别留心孩子的吃喝,千万别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小谭后背一凉:“难道王七婆......”
陈姜耸耸肩:“不知道,我不愿把人想得这么坏,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小心就是。”
溪沟子前下了车,小谭回村,陈姜在溪水前站了一会儿。月亮升上来了,远处的林子疏影绰绰,面前的大苍山黑黢黢的。气温仍低,四下里不闻虫鸣,偶有夜鸟啼叫一声扑簌簌飞过。
“师兄,你看见王七婆头上那只厉鬼了吗?”
“唔。”
“它怎么了,为什么没法从王七婆身边离开?你能收了它吗?”
“被其炼化,空具鬼形,主死消散,无必要收度。”
是只被炼过的鬼!怪不得残成那样。陈姜懵了:“被谁炼化?王七婆?”
“唔。”
“不可能,王七婆就是个假天师真骗子。我打听过了,她这些年从没真正给人安过家宅,遇人请了就去凑个热闹,然后故弄玄虚一番,收点跑腿钱也罢。真正赚钱的是叫魂收惊,她不知从哪儿弄来些符纸,孩子受惊就烧灰掺水灌上几碗,喝完就不闹了。今天那个女鬼的儿子也喝过,当时好了,可孩子变得傻乎乎的,一年多以后突然死去,大有古怪啊!”
师焱云淡风轻:“符内,或含噬魂咒,可蚕食生魂。”
陈姜心惊:“所以孩子才会变傻吗?魂魄被蚕食干净,人自然就死了。王七婆若不知情,被人当了枪使还有救,若是知情,那就是故意害人其心可诛啊!”
师焱不置可否。
陈姜认真思考,努力串联,半晌犹豫道:“以她的表现来看,如果又会炼鬼,又会画符,活动范围绝不仅限于凤来镇附近乡村,早该声名大噪家财万贯了。如果她什么都不会,这一切都是别人给予的......别人又凭啥教给她这些呢,难道她也提前出卖了自己的灵魂?”
师焱云淡风轻地望着她,仿佛在说,你想怎么做?
陈姜迟疑:“师兄,李太吉,郭纯嘉府上发生的事,包括王七婆的那只鬼和她用以赚钱的符咒,都能说明有人在利用邪术收鬼炼鬼,诱使活人做交易,残害百姓,这种恶行...归谁管?”
师焱想了想,诚实道:“不知。”
“不归冥府管吗?”
“不归。”
陈姜不解:“此人害活人,也害鬼啊,你们怎么能不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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