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蒋淮琅
“冥府,只问鬼事。”
陈姜稍一琢磨就明白了,李太吉大娘子变成行尸,地府可以派人来收,郭纯嘉夫人身怀鬼胎,冥君也可以取,但造成这一切的人地府不能动。除非他死了,下去再论罪判罚,只要其人活着一天,地府就没有对他的执法权。
这上哪儿说理去!邪恶的钻阴阳空子的活人归谁管啊,皇帝?道门?还是神仙?
陈姜相信师焱有能力消灭邪恶的人,但无权要求他这么做。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再碰上这个坏蛋搞出来的幺蛾子,统统都给他捣黄了,让他谋事不成。
她叹口气,迈步回家,边走边转换话题:“师兄,你那会儿说入我神识才能触到我是什么意思,我没听懂。”
师焱道:“幻像生你本识,本君神识入内,方可同你接触。”
“哦,就是你的意识进到我意识里了?这么说你拉我手,拍我头,替我擦眼泪都是虚的,是你制造出来的另一个幻象,实际上你并未触碰到我对吗?”
“是。”
“那可是好真实的感觉呢。”陈姜歪头斜他一眼:“不公平啊,师兄你会上身,会潜入神识,我却什么本事也没有。这般阴阳相隔,若无特殊情况,怕是一辈子都接触不到你,你要是生气了可以入梦来打我一顿,我要是生气了,都不能跳起来给你一拳呢。”
“本君,不会生气。”
睁眼说瞎话,陈姜撇撇嘴,又道:“你今日来救我,是听见我叫你了吗?”
师焱摇头:“近日收礼甚多,忽间断,本君前来一问。”
哪有那么巧的事,借口!但陈姜没空深究,她惊喜万分笑开了花:“你收到了?你束发的带子就是我做的,你全部收到了对不对?”
师焱点头:“却不知,几件方物,作何之用?”
“一句两句说不清楚。”陈姜知道他说的是冰箱空调电视,也无暇同他解释,雀跃道:“原来你真是那个八字,怎么会有这么怪的八字呢?哦我知道了,旧石器时代没有历法,年月日的推算命名和我们不一样。”
“旧石器时代,”师焱向来对新名词不耻下问,“何物?”
“就是你出生的那个时代。”陈姜转头仔细打量他:“玉佩呢,玉佩怎么没戴?新靴子合脚吗?光系发带有点单调了,可以戴冠啊,我做的那个玉冠比府城铺子里卖得还好看呢,上面画了隐龙纹,你瞧见没有?我还给你烧过一个方方正正的小东西,那叫钱包,和荷包一个用法,你要是有点什么稀罕的东西可以装进去,经我手烧出去的荷包都是乾坤袋,装不满的,你放心用。”
她叽叽喳喳地说着,师焱也不回答,只微笑点头。
他收到了她那么多礼物,还嫌不够,还想继续收。陈姜满心欢喜,想收好啊,她可以把自己知道的所有最好的,最特别的东西都送给他。只要他高兴,不发脾气,不再离开,能感受到她......这个不是任何人替代品,崭新的独立灵魂的一点好处。
清冷月光下,陈姜走着走着停下脚步,伸手去拉师焱根本拉不着的衣袖。她假装拉到了,还做作地晃悠了两下,声音软软:“师兄,你不生我气了对吗?”
师焱似乎有些无奈:“本君,未曾生气。”
“好好好,反正我发誓,以后再也不胡说了,你能不能也答应我,一直陪着我,不伤害我,也别无缘无故离开。我是说,冥府有事你自然可去处理,没事的时候,就......”
“好。”她还没说完,师焱就应了。
“那咱们拉勾?”
“何为拉勾?”
她探出小指,竖起拇指,示意师焱,看着他一脸不解地有样学样,轻轻将手指环在了金光闪烁的空气中:“拉勾上吊一万年不许变。”然后和他的拇指碰了碰。
师焱此刻是个名副其实的工具鬼,待她演完拉勾戏,还是处于不理解的状态中。
陈姜收手,愉悦一笑:“冥君大人,一诺千金,拉了勾就是和我定了契约,违背契约可是要受到惩罚的哟。”
什么惩罚,陈姜没有说,也没有想。做完了这幼稚举动又自嘲,女人就喜欢搞这些没用的七七八八,明知道没用还偏要搞,不过就是为安抚内心罢了。
影子赵媞见到师焱回来,很是惊讶。陈姜从没说过他离开的原因和去向,它们也不知年前突然遭受伤害是拜师焱所赐,对他态度友好,问他去哪儿了,还以为他投胎去了呢。
入夜后,姑嫂睡了,陈姜坐在油灯下数钱。先把今天的三两银子扔在碎银堆里,又一张一张数着面额不等的银票,盘算搬家后还要添置哪些东西。师焱依旧如之前般沉默飘着,影子又出去玩了,赵媞“坐”在她对面看她数钱。
看着看着,她突然开口:“小姜,你钱攒够了吧。”
“嗯?”陈姜不明所以抬头。
“一万三千多两银子,二十两金子,这点钱虽不算多,但在京城吃住几月绰绰有余了。”
陈姜诧然:“啥?这么多钱在京城只够吃住几月,京城是销金窟啊?”
赵媞白她一眼:“省着点用,几年也是够的。”
陈姜反白:“你想说什么?让我带你上京去找袁熙?”
“你答应过我的。”
“别妨碍人家做大事行不行?你去了能干啥?”陈姜苦口婆心,“他要是看见了我,就指定知道你也在,还能心无旁骛吗?咱们好好留在家里,不给人添乱,就是对他最大的支持了。”
赵媞却不这么认为:“我当然可以帮忙,我现在是鬼,进出皇宫无碍,找到杨贼所在告诉你,你再告诉他,一击必中。”
陈姜深叹一口气:“殿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知道你自己是鬼,袁熙不知道吗?你现在才想起来的事,他或许早就想到过了!记不记得你曾跟我说过,袁熙轻功师从什么什么川......”
“沈天川。”
“对,他武艺高强,人又聪明,带着你逃亡三年不露踪迹,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若真如他所言,只是为了杀掉那窃国贼子报家仇,他就不会跟我定下五年之约。前朝时他既是皇亲国戚,又是带刀侍卫,可以说对宫内了如指掌,对那位的每日动向也该心中有数,杀一个人,对他来说,需要筹划五年之久吗?”
赵媞怔住:“你的意思是......他还想做更大的事。”
“自己上位,有可能,但可能性不大。他大约跟你想到一块儿去了,先推翻了再说,至于谁坐那个位子,乃是后话。”
赵媞激动了:“真的吗?这也正是我心中所想,杨贼该死,但拥立他的人更该死,我父皇还没退位,他们就已存谋朝之心,这是大逆!必要将这起奸恶小人一网打尽!”
“嗯。”陈姜赞同,“所以你稍安勿躁,等我多存些钱,等反攻战役的号角吹响时,咱们不能打仗,去给袁熙送些粮草不也很好吗?”
赵媞心中燃起了新的希望,立刻接受了陈姜说法,激动地道:“对,多多赚钱,我们给他供军饷!”
“那以后有用到殿下的地方……”
“责无旁贷!”赵媞掷地有声,绿光大盛。
师焱微微弯身在陈姜耳边:“你在骗她。”
陈姜慌忙看赵媞,她似乎并没听见。侧身瞪了师焱一眼,什么骗她,这是自保之道!刺杀也好,起义也好,都跟她一升斗小民没关系,她只负责忠实履行与袁熙的约定:看好赵媞。
第72章 善不记恨的好人
上回与周掌柜谈了批发事宜,二月中他特意带兄弟又来了陈家一趟。陈姜向他俩展示了近日做出的样板和定做画册。周掌柜兄弟知道他哥铺子里这玩意儿卖得很好,看了陈姜的存货样品后更是赞叹不已,当即定了一批月底可发的大众纸扎。两个月后就到寒食节,正是出货的好时机。
陈姜收了他的定金,进入赶活期,连周掌柜铺子要的,一共得在一个月内赶出两百多件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纸扎。简单的有纸碗纸罐,彩果彩包,小型元宝山等;复杂的有纸轿纸马,松鹤龟鼋,女妆头面,和她极力推崇的大型鱼跃龙门牌坊。周掌柜和他兄弟都各订了一个,批发价也得五两银,因为做起来实在太繁琐了。
从采料到成品全是一个人操作,陈姜干了两天就觉得不一定赶得及。现代原料可以采购送货上门,工艺中有一半能通过机器完成,做起来事半功倍。这会儿连麻绳都得自己搓,浆糊都得自己熬,大半时间都浪费在准备工作上了,又想快又想活细,一人真做不了。
于是她在村里找了两个人,帮她上山砍竹子,下山劈条,不论时长,只要完成她定下的数量,工钱一人就给五十文。
这两人一个是影子闺蜜李二妮的哥哥李大山,一个是百顺。他俩都是陈姜经常在山上遇到的砍柴郎,拦下来一说,李大山很高兴地应下。百顺蔫乎乎的,说要回去问问他奶。陈姜说那算了,送钱都不挣,还是去找梁金宝吧,百顺犹豫片刻又答应了。
其实她不该找百顺的,回去一漏,老宅那帮人不知要说什么难听话呢。可是相比较那些老婆一死立马续弦的渣渣,陈姜觉得百顺这种情痴还值得挽救一下,让他干点活,挣点钱,心境或许能开朗一点。
家里能帮忙的还有姑嫂俩,廖氏的萎靡不振也持续两个月了。以前还会在陈姜做决定时发表发表意见,现在彻底沦为人形木偶,拉一下动一下,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不使唤就发呆。这个状态肯定不妥当,但正是陈姜目前需要的。她把泡竹条和捣磨色料的工作交给她,特意让她缝了几个口罩戴着,机械地重复动作就好。
出嫁日越来越近的陈碧云则负责裁纸,活儿容易,还有工钱拿。
家庭简陋小作坊就这样运作起来,很快变成了村民们闲暇时分最爱观光的地点之一。不管是上午下午还是晚上,只要不是饭点,总有几个人结伴来串门儿。一开始还唠几句闲磕,假模假式地夸夸陈姜越来越水灵什么的,后来连开场尬聊都省了,直接蹲在院里看她们手作。
其中来得最勤的就是王七婆的大儿媳张氏。她不会不知陈姜和她婆婆抢生意的事,但她没有表现出一丝把陈姜当冤家的样子,与姑嫂侄三人说话都亲热得不得了,尤其是对陈姜。有时正在画画,她就在一边不停地大惊小怪,啊呀,咦哟,天呐之类的感叹词层出不穷。
略显尴尬的是,陈姜让人看,但一旦投入工作,从不理人,随你在旁边一惊一乍,她都能全心沉入手里的活计中。张氏就像故意捣乱,越不理她,她叫得越欢,直到陈碧云听不下去出面撵人。撵了她就走,走了第二天再来,两只眼睛扫描仪似地把陈家里里外外都给扫了个遍。
陈姜想,结果一定是令她失望的。白天的工作都是碎片,每天夜里的整合才是重头戏。头天她只看到陈姜画了一张素色鲤鱼,第二天再来,这条鱼已经满身红鳞,头尾昂然,活灵活现地置于底座上了。
张氏左看右看前看后看,就是想不通这鱼是咋从平的变成圆的了,
当亭台楼阁,牛马车轿,和近六尺高色彩斑澜的纸牌坊竖起来的时候,围观了小一个月的人发现自己除了学会怎么泡竹子了之外,啥也没看懂。
三月中,周掌柜带了几架大板车如约而至,拉走了货,给陈姜结钱,顺便又提了一嘴周望元。陈姜直言不讳自己太累,须得好好休息几日才能去与周兄共享酱肉面了。周掌柜见她小脸瘦了一圈,便又提议道:“何不雇些人来做粗重活?”
陈姜笑道:“正有此意。”
只两个店的货就把她累成这样,摊子铺大了,不雇人分工合作是绝对不行的。但是这个计划,得放在陈碧云出嫁,搬新家之后再考虑了。
三月二十二是好日子,陈碧云到底没有返回老宅待嫁。从二月到三月,万氏来闹了不知多少次,每一次都打着劝老闺女回家的名义,实则来找二房的茬。有几回她撒起泼来踢凳子掀盆的,还想撕了陈姜做好的半成品,全是陈碧云靠犯“气病”一力挡下,她哭骂的段数没有万氏高,但下手没轻没重不留情面,不管谁上来拉她,统统要挨打。乔氏挨得最多,因为她最喜欢跟着万氏来闹事。
陈姜太忙,没空应付她们,陈碧云愿意出头,她就不再多嘴。到了十五那天,万氏终于服软,她不想让张家看不起自家,也不想真跟老闺女反目成仇,于是派陈恩举和百顺把早早备好的嫁妆嫁衣全给运到二房来了,拉了些土坷垃倒在老宅院子里,对外声称要修房子,老闺女从她二哥家出嫁。
其实陈碧云在二房住了那么久,村人早知母女俩有龃龉,这种声称也就是做给张家看的罢了。
十九那天上午,陈姜背着竹筐去了一趟镇上,专门去请周望元吃酱肉面。如果不把这事儿了了,她接下来又要送小姑,又要搬家,还有去府城搞推广计划,越拖越没影儿。
到了后街铺子,周掌柜正在接待一位打棺材的客户,见她来了忙向那人介绍:“你瞧,这就是做纸扎的陈姑娘,我铺子里的你要是没看上眼,从她那儿可以定做。陈姑娘妙手生花,只要老人想要的,没有她做不出来的。”
没想到周掌柜这么会给她架势,陈姜肃色正容,朝那位客人点点头。
原来这家老人还在世,成日念叨着种了一辈子的田,想把自己干活的家伙什带下去。没了解纸扎之前,孝子们是打算把真锄犁做陪葬的,见同村有人烧纸扎之后,就想来棺材铺问问有没有这类型的货品。农具对陈姜来说小菜一碟,这个定做就愉快地接下了。
来请人吃饭的,结果又做了一个小单,陈姜向周掌柜表示感谢。周掌柜见客人走远,这才松弛了严肃表情,道:“应该的,望元盼着你...”
话没说完,周望元从后堂快步出来了,一见陈姜双眼发亮,笑道:“陈姑娘,你来了。”
他靛青色的袍子交领一边高一边低,腰带也系得不甚整齐,显然是手忙脚乱刚换上的。
两人并肩而行,往主街走去,酱肉面的摊子就在一家茶楼旁边,可这会儿时辰还早,老板还没有出摊。站在空地上,周望元挠挠头:“早知就在铺子里多坐一会儿了。”
陈姜本想提醒他午时未至,可周望元不想多跟他爹说话,着急忙慌地出来了,她也只好跟上。
“没事,我正好去买点东西,要不咱们一会儿再来?”
“好。”周望元很高兴,他是想跟陈姜聊几句的,但来的路上憋了半天也不知从何处起头,还担心一碗面吃完了她就要离开了,能一起多走些路,话题也会找到的吧。
两人顺着主街慢慢走,中间隔了一个人的空儿。陈姜并没有什么想买的,只是站在人家摊位上等开张也实在古怪了点,这才找个借口溜达一圈。她的心态很平常,就是怀着感恩的心来请替她生意出过力的周望元吃饭,可这小子,想法似乎多了点。
他走在陈姜身边,脸有些红,几次欲言又止,神情极不自然。虽是两个半大孩子,但毕竟有男女之分,他这模样让人看了,还以为是来相亲的呢。陈姜不想让别人误解,于是又和他拉开了点距离。
“陈姑娘,好久没见到你了,近来挺好?”
“挺好。”
“我...我也挺好的。”
陈姜噗嗤笑出声来:“周兄,我看出来了,你气色不错,身体比去年好多了吧?”
“对,”周望元偏头看着陈姜明媚的笑,耳朵也红了,“我现在都能帮着我爹扛棺材板了,身体是好多了。”
“那你还想去当兵吗?”
“啊?”周望元一愣,“你是说选募吗?想是想,可是我爹说我太瘦,拉不开弓,去也选不上的,我下个月就要回书院读书了。”
陈姜鼓励他:“好男儿志在四方,不管是读书还是当兵,肯努力就会有出息,加油。”
“加...加油是什么?”
“何为加油?”
两个声音在陈姜一左一右响起,她先望向右边。师焱这一个多月出声寥寥,她最忙碌的时候,他甚至几日都不曾开口,是个极耐得住寂寞的性子。反观影子,一个时辰不让她说话,她就要急跳脚了。
听见新词,他又不耻下问了。
上一篇:快穿之炮灰的开挂人生
下一篇:大佬争着当崽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