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蒋淮琅
陈姜眯眼瞅着那张平平无奇的脸:“我除了不知道你的真实长相,什么都知道。”
第90章 皇帝有请
陈姜独享一桌美食,听易容为同玉的袁熙说了他离开青州一年来的故事。这小子所谓的报家仇就是个宽泛概念,按他理解,刺杀和起事,都属于报仇的方式之一。
在进京之前,他走访了几位沉寂的故人,上了趟游龙山祭拜国师。一个自称国师弟子的盲道士送他十张缚魂符,助他反楚。于是袁熙决定从安泰里下手,制造冤厉肆虐的局面。
首先被他挑中的倒霉蛋就是国舅,地位够,人又蠢,学识不佳,还爱附庸风雅。在太学院一位学士的推荐下,他进入国舅府做西席,先以其对古玩字画出色的鉴赏力得到孙化青眼。后在牧监所进出账务有问题,孙化遭到皇帝责难时,他又不露声色替他出了应对主意,很快成为孙化信任仰赖的僚属谋官。
走这样一个步骤,是为了等孙化府中乱套了后,他能继续以谋官身份在安泰里混下去,一边放鬼,一边打探朝中消息。将来安泰里变成冤魂聚集地,王公贵族纷纷逃离,也就侧面印证大楚立朝不正的事实,不管皇帝有没有压力,动摇民心是一定的,这叫舆论战术。
为什么不直接放进宫?因为他想堂堂正正推翻大楚,让杨贼清醒地正视失败,归还皇位。
盲道士告诉他,此符所缚之鬼,是国师生前所制。每烧一张,千尺以内将会怪象频发,不出三月,人死畜亡,持续三年不断,天下无人可收。想身处事发位置又不受厉鬼侵扰,喝一碗国师秘制清心符水就可以了。
陈姜吐出一根鸡骨头,嘲讽道:“国师会的真多,怎么都这么爱吹牛呢?动不动就天下天下的,天下有多大他们知道吗?井底之蛙,一叶障目!”
袁熙道:“是啊,从得知你来了京中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这条路行不通了,别人收不得,你一定能收。不如向孙化推荐,让你赚了钱也好。”
陈姜瞥他一眼:“对我这么有信心?”
袁熙道:“毕竟你是我所知唯一能真正看见鬼的人。不但能见,还可交通,这其中难说不会有奇鬼异魂的存在。”
陈姜满意笑了:“说得对,我现在身边就有一位大能,鬼中极品,阴间霸主!”
袁熙:“是方才被你遣出去放风的那位?”
一个遣字让陈姜心头郁郁,阴间霸主天天被她当小二使唤,还毫无怨言的样子。实际上欠下人情债总有要还的一天,袁熙不了解情况,还真以为她能号令群鬼啊!
“哎,不说这个了,你怎么知道我来了京城?”
袁熙沉默片刻,突然转道:“殿下可好?”
“好得很,就是不太喜欢乡间,什么都看不惯,改时我带她来见你。”陈姜不介意他换话题,顺着说道。
袁熙微笑:“殿下金尊玉贵,难免挑剔,从小便是如此。”
陈姜也笑道:“娇是娇了点,却还挺能忍,为了说服我支持你起事,跪也跪过求也求过,我想这应该就是她的执念了吧。为了殿下能早日投胎,我不得不忍痛送钱了。”
袁熙起身,朝她深作一揖:“有反楚之心的人不在少数,然杨氏警凛多疑,年年打压,如今确是有心无力。要募集人马,筹措粮饷,非三五年可成。陈姑娘雪中送炭,大恩不言谢,请你转告殿下,臣必不负她所愿。”
陈姜点点头:“放鬼一事终非正道,会为你引来孽债的,不要再做了。制造舆论这一块,可以换一种方式进行,如今我名声已扬,只要有机会,我会帮着见缝插针搞破坏的。还有军饷,嗯......我不敢保证数目,只能尽力,你就放手干吧!希望你兑现诺言,五年拿下,加油!”
袁熙深深看她一眼:“陈姑娘原先那般抵触此事,没想到今日却......”
陈姜无奈:“你以为我想?还不是受赵媞逼迫,她能去投胎,于我也有功德,我完全是冲着功德才干的。”
袁熙再作揖:“多谢。”
陈姜吃吃歇歇,歇歇吃吃,问东问西一直和袁熙聊了两个时辰,方才揉着肚子离去。临走前她又问了一遍:“你怎么知道我来了京城,又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去收鬼?”
袁熙的答案不出她所料,大周啊大周,忠臣还没死绝!带着虽千万人吾往矣的信念,倒也令人敬佩。
在回程马车上,她跟师焱抱怨:“遇到赵媞真倒霉,摊上这么大的事,能不能成还两说呢,我先做起白劳来了。你瞧着吧,以后尽得拿钱往水里扔,不知啥时候才能听见个响。”
师焱淡笑不语。
回到郭家,陈姜向赵媞说了她找到袁熙,并与他见面的事,赵媞狂喜,飞快地飘去国舅府看人。不大会儿回来,劈头就问:“你钱给他了吗?”
陈姜逗她:“没给,我还要再想想!”
赵媞几乎要窜起来:“还想什么呀?袁熙为了起事都委屈自己去当门客了,你答应过我的怎能不算数!一百一十万两你都舍不得给,还说什么要圆我心愿送我投胎,这就是我的心愿啊,这是我唯一的心愿啊!”
陈姜心虚地摸摸怀里十万印章和最近赚的几张银票,道:“我倒是不心疼,可这些钱都是冥君大人赚来的呀,你说捐就给他捐出去了,怎么不问问人家高不高兴。”
“大人又不用花钱。”
“不花也是他的钱,你父皇的龙椅能吃吗?不能吃也是他的东西,让他捐了,他愿意?”
赵媞脸色难看了,这个比喻不恰当,但戳中了她的痛处,龙椅不能捐,能抢。杨贼抢走了她家的龙椅,她却无能抢走陈姜的钱。
她立马转向师焱,盈盈欲泣:“大人,求您,小女子唯此一愿,请大人成全。”
师焱微笑:“好。”
赵媞挑衅地瞪了陈姜一眼,又感激涕零:“多谢冥君大人鼎力相助,待袁熙成事,必将世代供奉大人牌位,将大人诞辰定为国诞,召天下百姓为您焚香顶烛,永不忘大人恩情。”
陈姜白眼:“你出去,我有话要单独和师兄说。”
冥君大人好说话,军饷有了着落,可是钱还得靠陈姜去送。赵媞很识趣,没有再惹她生气,一撵就走,顺便把影子也揪出去了。
她俩走后,陈姜不高兴地嘟囔道:“师兄,赵媞长得好看吗?”
师焱不解:“何意?”
“赵媞号称大周第一美人大楚第一美鬼,你觉得她姿色如何?”
“......不知。”师焱诚实。
陈姜皱眉:“你都分不清好看不好看,那人家在你面前哭一哭捧一捧矫揉造作一番,你就大方地送钱了?”
师焱也微微皱起眉头:“钱已送出,你,何意?”
可能是觉得今日正式踏入“反贼”队伍,转眼百万银两成空,牺牲太大,陈姜始终有些不忿与空虚并存的感觉。加上师焱那么的宽和大气,显得她小气吧啦抠门兮兮的,有心想杠他几句,可一看他脸色,又怂了:“我...我就是说,如果我也哭,想要的东西你也会给我吗?”
“你想要何物?”
陈姜忧伤地耷下眼角:“不敢说,说了你就要生气了。”
不知师焱听懂没听懂,反正他并无任何回应。
转眼进京已近一个月,郭纯嘉要回青州销假,陈姜也决定返家。虽然京中还有许多人家排队递帖邀请她,可是高人行事又怎能受他们影响?老是走东窜西显得没品,再呆下去也没什么意思。真有心特诚的,就去大槐树村请她吧。
离开之前,陈姜又与袁熙见了一面,替赵媞转达了些废话。其余她飘出去不辞劳苦打探出来的诸如皇宫禁军分布,皇帝起居路线,内外城门换防时间,和守城将领的底细之类,一个字也没提。
成不成都是袁熙的命,她最多敲敲边鼓,提供些场外支持。
赵媞气得不轻,在陈姜答应攒够下一个一百万立刻就给袁熙送来之后才平息怒火。
袁熙告诉了她几个地址,几个人名,若找不到他,把钱交给那些人也是可以的。
陈姜:......捐款通道还不止一条。
这日风和日丽,她收拾行装,赶马备车,正准备出发时,忽然接到内侍传旨,皇帝宣她进宫。
郭纯嘉激动:“天师,你的大运气来了!”
陈姜有不祥预感,她的预感一向很准。皇帝监视了她这么久,显然对她有兴趣,但久久不吭一声,到临走了才来宣人,是在憋着什么坏呢。
连换个衣裳的时间都不给,皇帝随传必须随到,于是陈姜就穿着一套朴素的准备坐长途车的杏黄旧衣裙前去面圣。
随内侍去往皇宫的路上,陈姜猜测了数个可能。皇帝请她去净宫?去算国运?寻长生不老偏方?还是单纯想试试她的本事?
没等猜出个头绪,皇城已近。从某侧进了宫门,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停马下车步行。方石广场硕大阔宽,白玉石栏围着九根盘龙柱伫立场中,百级台阶上威严宫殿耸立。目所能及处,既肃且静,殿门外的几个一动不动的人形小得好似蚂蚁。
内侍示意她垂头行走。陈姜装作未闻,目光冷淡,步伐沉稳,越是去见身份高的人,越得有气场,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岂不是提前释放了“可为人用”的信号?
内侍小声提醒了几次她也不理,只好作罢,把自己的脑袋勾得更低,快步在前领路。
爬上台阶,陈姜额起薄汗,腿脚沉重,强做了几个深呼吸把心速压下去,听着内侍高声传报。
三只鬼都跟在她身边,影子不知是不是受到天家气象影响,说话都不敢大声:“这里就是皇帝住的地方吗?皇帝长啥样?跟我们一样两只眼睛一张嘴吗?”
赵媞冷道:“以前的皇帝每一位都气宇轩昂,相貌堂堂。如今宫里的这个东西,獐头鼠目尖嘴猴腮,也配称帝?就是个恶盗罢了。”
殿内宣进,陈姜跨过小腿高的门槛入内,踩着打磨得光可鉴人的大块黑石地砖,昂首挺胸,直视数丈开外那五尺高台上的一抹明黄。
内侍制止陈姜再往前行,道:“跪!”
陈姜冲师焱使了个眼色,他便飘去了那明黄之前。陈姜跪下,呼道:“神棍门第八百一十三代传人陈姜,叩见君上,君上万岁,十万岁,百万岁!”
内侍着急:“错啦!”
皇帝在台上噗嗤笑出声来:“起来吧。”
陈姜笑眯眯地站起来了,依然不羁地昂着头,不避讳地看着皇帝。她是天师,隐世门派传人,不谙世事,进宫催得又急,也没人来教过她礼仪啊,言行不拘一格很正常。
皇帝也是这么想的。据探子回报,此女长于山野乡村,家中还有寡母兄弟,十一岁前与常人无异,分家后突然显出本领,以卖纸扎和替人安宅发家。本事不小,但确实没受过教育。
看起来,她的变化发生在分家之后,同村人反馈她是开窍了。但皇帝认为一个人不可能在短时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唯一的解释就是她一直在悄悄学艺,从前受家人制肘韬光养晦,分家断亲后才敢大展拳脚,只是旁人不知道罢了。
神棍门!大楚还有多少他不了解的隐世门派,多少他不知道的世外高人?要不是这小丫头贪钱出世,怕是永不会走到他面前来了吧。
根据陈姜的年纪和表现,皇帝认为不需要跟她兜圈子绕话,玩委婉那一套,便直言道:“陈天师,朕今日宣你进宫,是有几件事想问问你。”
“皇上请问。”
“你的师门,神棍门在哪里。”
“没有固定址所。”
“门派有多少人?”
“师父一对一教我,不知还有没有别的师兄弟。”
“那你师父呢?”
“两三年没见了。他说我已出师,以后不会来见我了。”
高人,果然是高人。皇帝丝毫没有怀疑陈姜的话,毕竟这丫头年纪太小生平太浅,没什么值得深挖的东西。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朝殿侧红漆柱子后看了一眼,又道:“多年前,朕也曾见过一位法术高深的天师,他通天文晓地理,占星卜卦言无不验,尤擅推演之术,能勘天道奥妙。可惜,性子过于孤傲了些,不懂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最终落了个身死魂消的结局。”
赵媞咬牙一字一顿:“他说的是国师。”
陈姜:“哦,那是挺可惜。”
“所以......”皇帝顿了顿,咽下即将出口的话,精光灼灼的眼神盯了面前的小丫头半晌,道:“后宫中有一处小殿不甚干净,天师去看看吧。”
“好。”
陈姜答应了,内侍上前引她,她却没有动步,面现犹豫之色,似乎想说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
“天师怎么不去?”皇帝问。
陈姜尴尬地一咧嘴:“皇上,按说您是天下主,不该向您提要求。但师父有训,神棍门不做白工,出手必得收钱。所以先跟您说一声,我净宅要价不低。”
皇帝也算听了不少她的德行,闷闷笑了两声:“你要收朕多少钱?”
“视状况好坏,一千两起,上不封顶。若是遇到像孙大人家那样难缠的,给您折个价,至少也得八十万。”
皇帝答应了,陈姜愉快地跟着内侍出了大殿。
她前脚刚走,红漆柱子后头就步出一个身穿黑袍,手持拂尘,挽道士髻,须发花白的精瘦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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