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越十方
宣承弈纵着眉起身,一言难尽地看着她,许是动静有些大了,姬珧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腿还蹬了一下,半睁开惺忪的睡眼,她慢慢偏头,看到模糊的视线里有一个熟悉的影子,那影子渐渐从轮廓变成清晰的面容。
姬珧一下子从榻上坐了起来。
“本宫怎么睡在这?”
宣承弈的眉头仍未松开,他看着她,帮她把压在侧脸已经贴上脸颊的头发拨开,张口道:“你昨夜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忘了?”
姬珧又没生病,也没喝醉,当然不至于昨夜发生的事都记不住,她只是刚刚醒来,脑中还有些不清醒,加之昏昏沉沉做了一整夜的梦,现在脑子还跟混沌似的。
“记得。”她抚着额头,将浑浑噩噩的脑袋甩了甩,记忆大片涌上来,她也恢复了以往的冰冷。
宣承弈的目光始终凝在她脸上,感觉到灼热的视线,姬珧抬起头,不解地看了一眼他:“怎么了?”
宣承弈问:“做什么梦了?”
姬珧一怔,显然没意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随即脸上一热,好像有赤焰燎过一样,她罕见地率先偏过头去,翻身下榻,稳稳落地之后,她向外走,宣承弈追着她下去,一把拉住她的腕套:“梦见什么了,不能说?”
姬珧瞪大了眼睛回头看着他,他一身单薄里衣,还衣衫不整的,早晨帐中的热气都要散尽了,空气中只有砭骨的阴寒,他竟然还下地来追她。
她忍不住喝问:“你忘了自己受伤了?”
不嫌疼的?还尽问些没用的问题,她腹诽一遍,却有些心虚。
宣承弈不放手,眉头皱得死紧,如丧考妣一样盯着她:“你说‘脱了’,让谁脱了?”
姬珧脑中嗡地一下,头皮发麻,尴尬地想要脚趾抓地,她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说梦话了,而且还被人听到。
就算她再怎么放浪不羁,终归还是要脸的。
她一想起自己做的那个梦,全身上下就像被火舌燎过一样,饶是她对那些事驾轻就熟,心中仍不免掀起惊涛骇浪,幻想的总比事实更撩人,更何况她从来没跟宣承弈亲近到那一步,这如何能抵得住?
姬珧心中雷霆暴雨,面上不动声色,宣承弈的脸沉得都要滴出水来了,她看着笑了笑,伸手扒住他衣带:“让谁脱,你说让谁脱?本宫身边那么多人,就有一个死活不从,在梦里都硬着骨头不低头,我是想让他千刀万剐的。”
宣承弈愣了一下,才慢慢回过闷来。
他手上一松,放开她的手,迟钝地向后退了一步,脸上微微错愕。
姬珧想起他莫名奇妙给自己守身如玉就来气,又恼火那只是个梦,而且还这么快就醒了,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她披上自己的披风气哄哄地撩开军帐走了出去,这次宣承弈没有追过来。
冬日的空气清新又凛冽,扑面一阵寒风,她瞬间又想缩回到军帐内,只是想起要面对宣承弈那张脸,她此时颇有些心虚,便踏着黑靴回了自己营帐。
宣蘅在门口端着水盆,面色不太好看。
姬珧不知道她之前误闯到里面看到不该看的一幕,还以为她是在这里给她准备盥洗的东西。
“不是说了,这种粗活你不用做了吗?”
姬珧这样说着,却让她将水盆放下,冲她招了招手。
宣蘅得了令,伺候她沐浴更衣,梳洗过后,姬珧换了一身黑甲,她坐到桌案后面,看到宣蘅有些心不在焉,便问了一嘴:“有什么心事吗?”
宣蘅吓得一怔,随即端正了脸色,心事的确是有的,只是不足为外人道也,她虽然想得通透,可看到三哥把公主抱在怀里,仍不免心生落寞与嫉妒,但她不想让公主看出任何端倪,只好平静道:“殿下多虑了,奴婢没有心事。”
姬珧见她如此,也不再追问,吩咐她把各营的主将叫过来,便自己低头伏在案上写着什么,宣蘅领命退下,出了营帐之后松了一口气。
她真怕公主看透她的心事,虽然她一再告诫自己不能深陷在无疾而终的感情里,可是感情这种东西往往是最没法控制的,她摇了摇头,转身往前走。
刚走出没几步远,忽然被人从身后叫住,宣蘅一回头,就看到薛澜娇穿着樱红罗裙站在不远处,娇艳惹人眼。在军营中,连公主都换下的锦衣华裳,她也跟着换上了行动更为方便的短打小衫,像薛澜娇这样的打扮实不常见,冰天雪地里突然映入眼帘的一抹红着实会叫人眼前一亮,连宣蘅也不免感叹,薛澜娇长相是极好的,穿这样艳丽的颜色也不压容光。
她走过来,宣蘅面前停下,面带笑意:“妹妹这是要做什么去?”
宣蘅小她几岁,被唤做妹妹不过分,闻言她转过身,如实回道:“殿下要召见各营主将,我去传唤。”
薛澜娇道:“妹妹一个人耽误时间,我也帮你去传话吧。”
不等宣蘅回话,薛澜娇又道:“只是林将军那边……我不方便,东营那边就交给我吧,可好?”
宣蘅看了她一眼,迟疑一下,点了点头:“那就麻烦姐姐了。”
“都是小事,”薛澜娇笑了笑,“咱们都是在殿下身边服侍的,互相照应是应该的,不耽误时间了,我这就过去!”
说着,她对她摆了摆手,提着裙摆快步向东营那边走去,宣蘅也转过身,脚步不停下,心里却有种异样的感觉,她跟薛澜娇没什么交情,也称不上感情好,两人的兄长更是不对付,但薛澜娇来了之后,对她却很热络,经常跑过来跟她套近乎。
宣蘅自认为身上没什么东西可图,薛澜娇也没表现出别的野心,可她莫名就是感觉到不舒服。
姬珧在帐中坐了一盏茶的时间,桌上铺开的宣纸已经写好了内容,正等着晾干,先到的是林不语的大嗓门,隔着厚厚的军帐就听见他在外面放肆的大笑声,然后又戛然而止,应该是被人说了什么。
很快,林不语就挑帘走了进来,姬珧一抬头,看到他脸上新鲜的红印子,又看到他身后闻人瑛的身影,心下了然,不免失笑,对林不语指了指近处的位子:“林将军不用多礼,坐。”
林不语尴尬地笑笑,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却不敢坐下,而是对闻人瑛小声道:“夫人坐……”
闻人瑛置若罔闻,林不语又重复一遍,两人僵持的时候,别的主将也一个个掀开帐帘进来了,姬珧想了想,对旁边的人招了下手,薛澜娇和宣蘅都已经回来立侍在侧了,前者矮了矮身子,俯身贴耳,姬珧吩咐两句话,她快步走了出去。
说完之后那两人还没坐下。
林不语的笑容有些谄媚,尤其在看到帐中有薛澜娇的身影之后,现在人出去了,他浑身上下的不自在才褪去少许,他甚至觉得公主就是故意拿薛氏让他难堪,看到夫人黑着脸沉默不言的样子,他心上更是七上八下,怎么做都不是。
“夫人你坐——”
闻人瑛真的没有任何不快,原本她只是气林不语在军中大大咧咧无所顾忌,到公主大帐之前都不收敛,所以动手“提点”了他一下,然后看到薛澜娇在帐中,心里也是连一丝涟漪都没起,偏偏林不语要做出这么心虚的举动,他越是客气越显心虚,越是心虚她就越是厌烦,终于在第五次催促之后,闻人瑛忍不住了,她转头看向林不语,英眉一皱,冷声喝道:“你是将军我是副将,我坐这,难道让你去坐更高的主位?”
林不语顿时一怔,被闻人瑛噎了个正着,更高的主位,整个大帐里也就是公主那个位子了,他哪里敢?
闻人瑛的声音一出,里面瞬间噤声,别的将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敢去看公主的脸色,心想夫妻吵架拌嘴回房里去啊,吵到殿下面前是怎么回事,弄得他们一个个也大气不敢出。
林不语也有些气恼了,感觉面子被丢得是一点都不剩,他不再说话,黑沉着脸一屁股坐下去,再不管闻人瑛的脸色。
他刚坐下,玉无阶就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几个金宁卫,金宁卫中间站着的是蒙着白布的虞弄舟,最后面跟着进来的是薛氏两兄妹,林不语一看到薛澜娇去而复返,脸色更加难看,他抓紧手心,想要抬头看看闻人瑛,又碍于面子忍住了。
姬珧将他们的诸多神色变化都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地倒上一碗茶,旁边煮茶的水冒着滚滚热气,宣蘅在旁边添了点细盐,众人都落座之后,霎时只有沸水蒸腾的声音,姬珧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转头对宣蘅道:“再加点火。”
“是。”宣蘅应声,握着扇柄又扇了扇。
姬珧这才看向众人。她放下茶碗,视线在帐中逡巡一周,才道:“因为一场雪,两军都暂时停战修整,这场冬雪是沿着雪燕山一线降下的,受影响的只有繁州几县和江东靠近涉江的几个州府,所以上原那边的补给不成问题,再给他们一些时间,就能补充辎重,休养生息了,而我们这边,因为大雪压路,江东的补给都运送不过来,再耽搁些时日,我军必定会陷入被动。”
她顿了一下,看向林不语:“把你们叫过来,是想共同商议一下接下来的作战计划,你们有什么好的想法吗?”
繁州这场仗小说也打了将近半年,原守备军都疲惫不堪,脸上灰败无光,上原的精锐是跟大胤的虎狼之师拼杀过的,当时大胤还未统一,东楚和西凉在大胤的地盘上称王称霸,时长滋扰边境,上原作为边城重镇,哪一队的兵马都碰上过,真正跟他们比起来,繁州根本不够看。
只是一个守城就将他们打得身心俱疲,虽然战役大大小小也胜了许多,可是江则燮带领的人马却没有退出去半分,这么久了仍旧大军压城,让人不敢松懈半分。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深受其扰,其中一个是最早抗击叛军的繁州守备军的都尉,长得脸皮黝黑,衬得一双牙白灿白灿的,他咧了咧嘴,见没人出这个头,把手往桌子上一拍,道:“不行咱就跟他们拼了!”
他这一声吓得两旁的人差点没把茶碗甩飞出去,茶水溅了一桌子,立侍的人赶紧去收拾,姬珧倒是将头转过来看向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容温和道:“是想趁敌军修整,一举将他们击退吗?”
高嵩炀在繁州驻守多年,对繁州的兵力了若指掌,他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能不能击退卑职不敢妄下定论,但是繁州实在是拖不下去了,殿下有所不知,今年冬天来得比往常要晚,可却比往年都要冷,繁州原也会下雪,但已经有几十年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对上原来的敌军来说,这样的寒冷对他们可能不值一提,对我军来说就是莫大的考验,更不用说万州来的兄弟们。”
他说着,看了一眼旁边的白面男子,那人原是追随虞弄舟的乱军头领,名叫成裕安,虞弄舟将他们“招安”,千里迢迢来到繁州对抗江则燮,虽然一开始他们冲突很多,但随着小半年来的并肩作战,众将领也都磨合许多,有了过命的交情,原来那些看不起的蔑视也都收敛起来。眼下最重要的是共同抗敌,再大的矛盾也都不算问题,这一批杂牌军现在已经编入繁州的守备军之中,成为了正规军,几个月的守城之战也是为了守住大禹的门户,对朝廷的那些怨恨早已经淡去。
成裕安有些惶恐,下意识看了看坐在最尾的虞弄舟,不管怎么说,驸马当初救了他们一命,才有现在的戴罪立功,他还是下意识奉虞弄舟为主,高嵩炀说完那些话后他有些过意不去,感觉万州的人拖了后腿,才会让繁州这边头疼不已。
可惜虞弄舟眼睛已经瞎了,看不到他的视线,成裕安转过头,硬着头皮对姬珧道:“殿下恕罪,我们这些从万州来的兵,对江北的天气实在适应不了,但若是要搏一搏,我们也一定不会退缩,高都尉说得没错,眼下的确是最好的时机,趁着敌军修整,我们破釜沉舟,就豁出去了打这么一下,成则成,要是不成,等到他们军资补充齐全,以繁州现在的兵力也很难再做出顽强的抵抗,说不定这第一道防线就溃不成军了,等与不等都是一死,不如一搏。”
林不语却道:“也不一定都是死局,现在看的就是两军哪边补给更快,现在军中病倒一片,多是因为寒气入骨,受不了这冰天雪地,寒气入骨又是因为冬衣不够,炭木短缺,如果这场雪没下的那么大,把天裂谷的路堵上,现在江东的那批物资已经到了,咱们也不会陷入被动之中。”
“江东不行,还有别的地方。”
突然一人打断了他的话,众人纷纷抬头看去,就见玉无阶散漫地坐在那处,手里端着茶碗吹了吹,搭在桌案上的手指轻轻敲着,就着碗沿喝了一口,他才又继续说道:“玉家运了弓.弩过来,也带了冬衣和护甲,现在已经到了靳州,再有两三日就能到达繁州,可解繁州燃眉之急。”
“什么?是真的?”众人一听,纷纷面露喜色,这一消息无疑为雪中送炭。
弓.弩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就是冬衣和煤炭,玉无阶搁下茶碗,看向姬珧:“不止冬衣,听说还运送了许多烈酒和辣椒。”
“都是御寒之物,到时候你们吃不惯也要吃。”
姬珧眼睛亮了亮,她是不喜繁州和江东这边的口味的,偏甜一些,而且清淡,烈酒自不必说了,辣椒可是好东西,成裕安听了这话也喜上眉梢,脸上洋溢着笑容:“辣椒好啊,吃点辣椒身体里就没得那么寒了,就不冷了撒,给我吃口辣椒,我现在能去把□□干飞辽!”
成裕安大抵是说得太急了,连乡音都跑了出来,姬珧跟着点头,那成裕安旁边的将士却没忍住笑出声来,成裕安意识到自己有点激动,赶紧缩回去,眼睛看着下面,小声嘀咕:“造就想吃辣椒辽……”
高嵩炀拍了拍他肩膀,看向姬珧:“既然有物资补给,眼下情况就没那么危急。”
姬珧搓了搓手指,默了片刻,对玉无阶道:“以防万一,你去靳州照看一下吧,毕竟繁州现在就指望着这些东西,眼下将士们的保暖才是重中之重,别的都是次要,你亲自去,我放心。”
“好。”玉无阶自然没有什么怨言,干脆地应了下来。
姬珧又看了看虞弄舟,垂下眼帘,声音骤然变冷许多:“还有一个事,想必你们之前已经早有耳闻,汾阳那边兵哗,晋西总兵霍北圻造反,汾阳已经不在本宫控制之下了,巡阅使刘振奇被霍北圻派兵追杀,差点都要追到江东了,幸好被裴冽救了下来。”
“竟然是真的?”林不语皱紧眉头,面色难看,他原来还跟霍山有点交情,也不知现在的心情是愤怒更多还是唏嘘更多,见姬珧点头,他有些落寞地端起一口热茶喝下肚。
旁边站着的闻人瑛忽然道:“霍北圻是霍山的儿子,霍家这么些年来没少受朝廷恩惠,卑职见过霍北圻几次,他那个人,虽有治兵之才,为人却非常谨慎,若没有十足把握,是不会举旗造反的,光凭霍家在晋西的势力,他也没那个能力自立山头,怕是背后有靠山。”
闻人瑛一介妇人,本来是没她说话的份的,可是她却是实打实的将军副将,甚至比在座的有些人军功还要高,加上这些人都并肩作战打下不少战役了,自然没有人会因为她是女子就低看一眼。
高嵩炀是繁州人,繁州距离汾阳很近,两城还经常一起练兵,他对霍家父子也有接触,闻言附和着点点头,道:“林夫人说得没错,霍山虽然城府不深,他儿子却是个满腹算计的人,既然都已经不顾脸面了,定然是背后有什么支撑。”
闻人瑛睇他一眼:“在这里,叫我闻人副将就行了,没什么林夫人。”
高嵩炀心里一突,朝她那边看了一眼,这一眼是看林不语的,果然就见林不语脸色又黑下几分,他也没搭腔,心想自己要真是如闻人瑛所说这么叫她了,那就是打林不语的脸,这里除了公主殿下,就是林不语的军职最高,他疯了去掺和人家两口子吵架?
对二人笑笑,高嵩炀不再说话.
姬珧看闻人瑛是真的生气了,林不语也是越哄越来气,二人站得最近,却是谁都不搭理谁,心里那根刺,哪是那么容易就拔除的呢,说是相安无事地都释怀了,一旦重新亮出伤口,就是原形毕露。
她瞥了一眼薛澜娇,她只是恭谨地垂下眼睛站在一侧,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姬珧收回视线,伸手转着茶碗的边缘,慢慢悠悠地问道:“驸马觉得呢,霍北圻背后是什么人?”
公主不提虞弄舟之前,众人都只当没有这个人,毕竟虞弄舟的身份太过于尴尬,尽管没人敢往明白了说,可谁都知道驸马现在早已失宠,不必说背后握有玉氏又与公主有同门情谊的玉无阶,也不必说金宁宣氏的三公子,单是那个从小倌馆里出来的薛公子都比驸马分量重。
这种人,靠得近了怕招殿下嫌弃,靠得远了又怕他再复宠。
连他们自己都没意识到,竟然把人家堂堂一个驸马放到了后宫女人等同的处境里去看待。
虞弄舟听到姬珧的声音,微微偏了偏头,他眼睛上蒙着白布,高挺的鼻梁处隆起一些,慢了半拍,道:“能让霍北圻这样放心的人,除了临滨王,就是淮南王,他们其中之一,不外如是。”
“当年先帝将二王赶回封地,也是担心会威胁陛下的帝位,要说他们没有一点野心,谁也不会信,可现在二王一点动静都没有,实在不合常理,就算他们没有反心,现在大禹正处于危急存亡之际,也该伸出援手才对,可他们也不曾出手,大概就是想要坐收渔翁之利吧。”高嵩炀摇头叹息。
“汾阳那边暂时还不用担心,有裴将军在,当务之急是靳州那批军资,”姬珧打断高嵩炀的话,转头看向玉无阶,“事不宜迟,你今日就启程,我想要马上看到这批货物,越快越好!”
今日召集众人过来,多半就是为了这事,听见姬珧这么说,玉无阶撑着桌案坐起来,对姬珧弯了弯身,而后抬起头,对她轻声说了一句:“你放心吧……”
那声音很小,轻飘飘的,似是只说给她一个人听,众人清嗓子的清嗓子,看别处的看别处,都假装没听到,唯有虞弄舟笔挺地端坐在那。
姬珧脸不红心不跳,冲几人抬了抬手:“你们先下去吧。”
几人都起身告退,闻人瑛是动作最快的那个,她率先转身出去,连看都没看林不语一眼,林不语看着夫人的背影,面色一苦,无声地啧叹一下,也跟着追了出去。
人都走没了,只剩虞弄舟还坐在那里,姬珧挥了挥手,立侍两旁的人也都退了出去,刹那之间,帐中顿时只剩下两个人,姬珧舀着滚烫的茶水倒到茶碗里,小心地摇了摇:“这一夜,驸马想清楚什么没?”
沉默半晌,虞弄舟开口:“你想让我对付舅舅?”
“你还当他是你舅舅?”姬珧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笑出了声,她掩着唇平复下来,托腮看着他,“他没有儿子,身边唯有你一个亲缘血脉,若你投奔他,说不定这嫁衣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你要是不选本宫,本宫也什么怨言。”
虞弄舟摇了摇头:“你不用试探我,我与他之间只能活一个。”
姬珧眉眼的笑意更深了,她放肆大胆地望着他,这时候才体会到他当时的感觉。
他是不是也能把她脸上的恐惧怨恨都看在眼底?能看透她维护尊严与脸面的一切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