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杯酒
姬雍沉吟道:“蜀地的兵马虽多,但其间派系复杂,仅靠虎符难以调动自如,而且蜀地刚经过一场战乱,若是再大动干戈,只怕民心不安,届时又是一番动荡,我若是能潜入长风,就有把握以最小的代价斩杀朱右。”
沈鹿溪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马车一路往城外方向驶去,虽然现在已经是年初六,但在晋朝,过完元宵节才是过年,因此家家户户门前都是张灯结彩,到现在大街上的百姓还是走亲访友不断。
沈鹿溪趴在车窗感慨,难免羡慕:“看看人家这年过的……哪像我,净四下忙活了,一点年味都没有。”
这个年她过的那叫一个跌宕起伏,由于姬雍就在她身边,哪怕她身在老家,这年过的也跟加班似的。
“想要年味?成啊。”姬雍轻嗤了声:“小沈啊,差事当的怎么样?月俸多少了?可有被上司责罚?什么时候升职啊?我瞧你在差事上不大上心,年纪轻轻的,不踏实上进怎么成?”
沈鹿溪满脸惊恐,瑟瑟发抖:“……”
姬雍又徐徐道:“还有……什么时候成婚?什么时候要孩子?家里香火不能断,成亲的事儿不能马虎,以后打算要几个孩子?孩子要延请哪位名师?以后让孩子从文还是从武?”
沈鹿溪含着泪哽咽:“……谢谢殿下,太有年味了。”
姬雍的战斗力简直以一抵百,在这一刻仿佛被她的七大姑八大姨同时附身,让她灵魂颤抖。
“别急啊,还有最重要的一项。”姬雍忽的凑过来,轻轻亲着她唇角,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嗜甜的原因,他唇瓣带着甜蜜蜜的香气,在她唇角留下带着甜香的印迹:“新岁长安。”
沈鹿溪下意识舔了舔唇角,怔怔道:“好甜。”
这近乎调戏的言语动作让姬雍眸色微深,沈鹿溪很快回过神来,挠了挠脸,小声嘀咕:“最重要的一项……难道不是发红包?”
姬雍:“……”
他面无表情地道:“要发也是三郎君给我这个男妾发,你说是吗?三郎君。”
沈鹿溪:“……”
长风和长汉离的并不远,大半日的功夫就到了长风城外,沈鹿溪打起车帘瞧了眼,就见城门口排起了长队正在等候查验,城门口站着十数武装精良的甲士,神色阴沉地盯着来往的百姓,仿佛一匹匹嗜血的狼,见着稍有不对的,立刻就扣下,在长街上掀翻检查。
沈鹿溪有些紧张,缩回车里:“果然查的很严,不好混过去啊。”
虽然她手里有华将军的入城凭证,朱右和华将军目前还没撕破脸,她应当可以免于搜身,但其他人就未必了。
姬雍轻扣车板:“无妨,先进去再说。”
沈鹿溪点了点头,让二姐帮着递了入城凭证,很快有几个甲士领着他们去角门处排队。
这些人见到华将军的手书凭证,面上虽客气了些,只是眼底更添了几分阴沉狐疑,客套又冷淡地道:“原来是沈大人家的郎君,失礼了,不过进来城中混入了几个宵小,咱们得例行检查一番,还望沈郎君行个方便。”
这人说话虽客气,但略一抬手,身后几个甲士已经把沈鹿溪一行围上了,一副一言不合就要强行搜查的架势。
沈鹿溪从容笑道:“无妨,你们也是为了公事,只管搜就是。”她又指了指沈二娘和马车里的姬雍:“这是我二姐和我房里的女眷,只要别惊扰了他们,其他人随你们搜。”这也是常事,哪家女眷能让人随便摸随便搜的?
姬雍正跪坐在马车里,倒也看不出身量如何,再加上他半张脸隐在阴影处,守城那人略扫了一眼,依稀只能看出是个极貌美的女子,便主动调开视线。
守城那人见她客气,脸色也和缓了几分,沈鹿溪是主子,总得给几分面子,何况沈家人的相貌都有些殊异,肤色奇白,眉目立体,其他人就是想冒充也冒充不来,对着沈鹿溪他们只略看了几眼便作罢。
对其他人他们就没那么客气了,就差没有让几个护卫剥光衣服,当街搜查了,仔仔细细搜了约半个时辰,直到沈鹿溪都有些紧张的时候,他们才彻底和缓了神色:“搜查完毕,沈郎君请入城吧。”
沈鹿溪客气道谢,不紧不慢地上了马车。
等车轮再次运转起来,她才悄悄舒了口气,跟姬雍小声道:“刚才吓死我了。”
她唇瓣几乎贴上他耳朵,他耳尖一麻,缓了口气:“别怕。”
他在城门口也做了准备,并不担心这关过不去。
谁知道沈府一行已经进了城,马车都在大道上走了一段,方才那守城的将士又骑马追了上来,在后大叫道:“沈郎君且慢!”
沈鹿溪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想要让二姐带人加快速度,好甩开此人。
姬雍按住她的手,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守城人的速度比他们快得多,转眼就追到马车边,在马车外道:“沈郎君,上头方才传来消息,说是女眷也要一并搜查,还望您再给咱们行个方便,改日我一定登门赔罪。“
沈鹿溪脸色微变,抬眼看着姬雍。
那人在外头道:“您放心,我们安排了几个专门验身的婆子,不会冒犯您的姐妹姬妾,还望您通融。”
沈鹿溪背上冒出涔涔冷汗,又不敢打开马车门,低着头不知如何作答。
姬雍食指暗中扣住一枚玉扣,神色镇定如常。
他正要让沈鹿溪开门,外面那人已经有些不耐,砰砰拍了两下车门,一副要强行踹开车门的架势:“沈郎君,麻烦开一下马车。”
姬雍食指动了动,沈鹿溪暗暗咬了咬牙,忽然直接把姬雍扑倒在马车的软垫上,撅起嘴巴在他脸上狠狠地嘬了几口,故意发出粘腻暧昧的动静,把他的脸都嘬红了。
姬雍:“……”
他还没回过神来,沈鹿溪一只软软滑滑的手,就像一条不老实的蛇,突然伸到他的胸前衣襟里,正贴着他胸前肌肤四处乱蹿,甚至有意无意碰过一点。
姬雍脊背僵了僵,身子瞬间紧绷。
马车外的人已经彻底不耐起来,直接踹开车门,沉声道:“沈郎君,你们在……”
他一打开车门,就见到这么沈鹿溪把她那个貌美‘妾侍’压在身下肆意爱怜的情形,一时竟呆住了,磕巴了几下:“你们,你们太伤风败俗了……”
沈鹿溪:“……”你tm到底是守城门的还是管风纪的啊?
她理了理衣裳,一副好事被人打断的气急败坏模样,她随手扔了个茶盏子砸到那人脚边,怒声道:“滚出去。”
她仿佛气的手指直颤,直接来人便骂:“我和我家妾侍在哪里欢爱也轮不到你来管,方才你说要细细搜身,我也二话没说就答应了,给足了你脸面,如今你却来坏我好事,这就是你们将军调理出来的下属?!咱们不如去见朱将军,我倒是要他来评评理,看有没有这样当差的!”
那人被骂的脸色忽青忽白,但这事儿确实是他们理亏,如果当时提出女子也要搜身倒罢了,现在这么半路追上来突然要搜身,还打断人家好事,这不是故意找事呢?
他犹豫了下:“沈郎君莫恼,是我处置不当,在这儿向您赔不是了。”他迟疑了下,看向马车里的姬雍:“至于这搜身……”
沈鹿溪更是一脸的气急败坏:“你还有脸跟我提搜身?要不是你来搅和,他现在衣服都给我扒干净了!”
姬雍:“……”
守城那人:“……”
他给沈鹿溪也是整无语了,和身后同僚交换了个颜色,他们虽不怕沈鹿溪,到底不想让自家将军和华将军交恶,便拱了拱手:“是我虑事不周,多有得罪,沈郎君请吧。”
沈鹿溪当着他的面,重重甩上车门。
等彻底走远,沈鹿溪才跟瘫了似的:“吓死我了……”
姬雍:“……”
她见姬雍表情诡异,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自己那只贼手还搭在人家胸口处——更可怕的是,她刚才一时情急,还伸手捏了几下,甚至有空回忆一下相当不错的手感。
她心头哆嗦了下,忙把手收回来:“事急从权,事急从权,殿下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了吧。”
姬雍面含绯色,神情却冷冷淡淡的:“你给我等着。”
沈鹿溪脸色一苦:“不至于吧……”她紧张道:“您想怎么样?”
姬雍撇了撇嘴:“以牙还牙。”
沈鹿溪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口,恍惚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好在这一路有惊无险,一行人终于顺利抵达了华将军府,华将军已经在二门处等着,见沈鹿溪和姬雍下了马车,他才激动地拍了拍沈鹿溪的肩头:“这次多亏了贤侄,不愧是你祖父的嫡亲孙子,一样的有勇有谋,胆识过人。”
沈鹿溪给他拍的身子一矮,华将军目光又四下扫了扫,直直地掠过姬雍,往后看到:“殿下呢?他在何处?”
姬雍:“……”
沈鹿溪拼命憋笑,把身子让开:“殿下在此。”
华将军怔了怔,上下打量姬雍几眼:“……”
他沉默半晌,终于憋出一句:“苦了您了。”
姬雍:“……”
幸好华将军还是很有眼力价的,见姬雍一副杀人的表情,忙把他们二人迎入了花厅,主动商量起正事:“后日那朱右设宴邀请蜀中几个要将和重臣,多亏殿下提醒,臣已经决定,后日宴会之后便动手。”
沈鹿溪都听出不对来了:“这是明摆着的鸿门宴啊。”
华将军显然无惧于此,朗声笑道:“鸿门宴便鸿门宴,朱右把这场宴会视为打压我们的机会,我们亦是把这场宴会视为除掉他的良机,双方既然早做了准备,那便趁此一决高下。”
姬雍颔首:“正是。”他又转向沈鹿溪:“长风只怕很快要乱上一阵,你立即动身返回长汉。”
沈鹿溪的使命就是把姬雍平安送进长风,送到华将军府上,姬雍已经平安抵达,她的任务已经算完成了。
沈鹿溪略一犹豫,华将军却摇头:“不妥,现在已经过了宵禁的时间,这边战乱迭起,早有宵禁严令,纵然有我的手书,小沈怕也出不去城门,也会惹得朱右怀疑,影响咱们行动,不如让小沈先留在此处,明日一早,我差人送小沈出城,如何?”
姬雍手指微顿:“好。”
华将军又和姬雍就着细节商议一番,直到深更半夜,众人才各自散去睡了。
沈鹿溪睡的不怎么踏实,早上起来的也早,没料到刚进花厅,就见华将军神色凝重,姬雍更是面沉如水。
她一惊,忙问道:“可是有什么变故?”
华将军看了眼姬雍,这才斟酌着开口:“方才朱右府上派人送来了一张帖子……”他顿了顿:“邀请你去参加明日那场晚宴。”
沈鹿溪紧张起来:“难道他看出什么了?”
华将军却摇头:“若他真猜出来了,只怕现在已经下令搜城了。”他提点道:“你忘了你的身份?你是太子府侍卫,赶在这时候进城,朱右自然有所怀疑,大概是想借此试探你一番。”
沈鹿溪皱了下眉:“可是我在太子赴蜀之前,就已经给华将军投过拜帖,约定要来长风了,朱右应当是知道的。”
华将军道:“所以朱右只是怀疑试探,若是咱们在太子赴蜀之后才联络起来,你现在估计都无法入城。”他又宽慰道:“你放心,他唤你去晚宴也只是为了试探,我和其他几位将领才是被他重点盯着的,你赴宴完便回……”
他话才说了一半,姬雍直接出声打断:“不可。”
他转向沈鹿溪,直接吩咐道:“你现在就回去。”
华将军暗暗诧异,这位太子可一向是以大局为重,何曾见他这般意气用事?何况沈鹿溪也是他属下,为臣子的帮主上分忧不是常事吗?
他忙劝道:“不可,朱右才下了拜帖,小沈便急匆匆地回去,这不是摆明了告诉朱右她这厢有鬼吗?届时朱右查出她来的时候带了个小妾,回去之后人却没了,或者换了个人,那更是会暴露您的身份!我若是他,定会在出城的路上给小沈使绊子,暗中将她带走拷问,那才叫麻烦,倒不如大大方方地去赴宴。”
朱右的请帖便是试探,如果她大方去赴宴,那自然打消他的疑心,若是就这么跑了,朱右定然会觉察不对,进而有下一步行动。
沈鹿溪虽然平时比较咸鱼,但这一路上见百姓流离失所,哀嚎遍地,她也于心不忍,能出一份力自然要出,何况又不是什么生死存亡的大事,去个晚宴而已,要说危险,姬雍华将军和其他几个将领可比她危险多了。
她也跟着劝:“华将军说得对,而且您不是也在想用什么身份潜入晚宴吗?到时候您再假扮成我的妾侍,我带您一道进去就成。”
姬雍:“……”没完没了了还。
他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他何尝不知道她此时留下比走要安全一些?方才不过是关心则乱,他垂眸思量片刻,终于颔首:“到时候别离我太远。”
他顿了下,又补一句:“一直在我身边呆着。”
沈鹿溪忙不迭点头。
好家伙,不就是赴个宴吗?至于这么腻歪?太子什么时候这么儿女情长了?
华将军目光在他们两个黏黏糊糊的‘大老爷们’之间逡巡,不由沉默片刻,又低头看了眼腰间夫人亲手给自己织的绦子,这才有种自己是正常人的安心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