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有青木
砚奴掐紧手心:“裴绎之呢?他便合适了?”
赵乐莹没看他的脸:“我已经同他提过此事,他答应了。”
话音一落,厅堂彻底陷入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砚奴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只能是他吗?”
“……嗯。”赵乐莹低着头,不去看他的表情。
砚奴眼底闪过一丝嘲弄,半晌突然开口:“那就祝殿下得偿所愿。”
说罢,转身便往外走去。
赵乐莹面色平静,没有抬头看他,指尖却死死掐着手心,直到粗暴的关门声传来,她才抬起头。
没想到整日沉默的砚奴,竟也有发脾气的时候。赵乐莹扬了扬唇,心口却疼得厉害。
大年三十是最热闹的时候,长公主府内却渐渐冷清。
府中有中秋过年给奴才们放假的习惯,今年管家不在,一切便由怜春处理,等发放完赏钱和吃食,便已经到了晚上,哥嫂来催了两次,她都没狠下心离开,倒是赵乐莹笑了笑:“你怎么还没走?”
“回殿下的话,今年……府中冷清,奴婢想留下陪着您。”怜春低着头道。
赵乐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有砚奴在,一切无妨,你且回去吧。”
“可是……”
“去吧,一年到头没几天松快日子,回去之后好好歇息。”赵乐莹说着,又多给了她一份赏钱。
怜春苦笑一声,接过赏钱便离开了。
她一走,府中就彻底冷清下来,从晌午就在的裴绎之去园子里转了一圈,回来后勾着唇角道:“殿下,您这儿的人走得太干净了,我今晚这顿年夜饭还能吃得着吗?”
“厨房配好了菜,砚奴会做。”赵乐莹懒得看他。
裴绎之轻嗤一声:“他午膳都吃,一直将自己关在屋里,你确定他会出来做菜?”
“他不做你就去酒楼订,京都有的是除夕不关门的酒楼。”赵乐莹不耐烦道。
面对她突如其来的火气,裴绎之扬了扬眉。赵乐莹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控,沉默一瞬后别开脸:“抱歉。”
“看殿下这反应,大概是将招我为驸马的事告诉他了?”裴绎之倒不介意她的火气。
赵乐莹垂着眸,默认了他的话。
“砚侍卫当真好肚量,竟然只是关起门来生闷气,而不是出来打我一顿,”裴绎之叹了声气,“这么说来,我还该谢谢他。”
赵乐莹这回是真的懒得理他了。
裴绎之自娱自乐了会儿,总算聊到正题:“离寿宴还有五六日,你便提前告知他这些事,想来已经确定皇上会答应赐婚了?”
“嗯,”赵乐莹单手撑在桌子上,闭着眼睛假寐,“我这几日已经将风声透进宫中,太后和皇上心中都有了准备,永乐侯和林树也帮着说和过,这次赐婚已经十拿九稳。”
“这二位可是皇上亲信,永乐侯肯为你说和,已叫我足够意外,林树为何也愿意?”裴绎之有些惊讶。
赵乐莹睁开眼睛,没什么情绪地看他一眼。
“林点星……”裴绎之说出这三个字,脸上闪过一丝怔愣,“原来你那日要同他决裂,并非是一时意气,而是算准了他会生出愧疚,从而用尽法子逼迫林树为你求情,林树一向疼这个二子,加上对殿下还有几分愧疚,定会答应下来。”
低喃之后,他不由得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女人。
赵乐莹心有城府,他是知道的,可从未想过她已到了如此地步,每一步都算无遗策,叫人不知不觉便成为她计划的一环,心甘情愿为她所用。
裴绎之静了半晌,突然生出一分好奇:“殿下既然已经算计至此,招谁为驸马都是水到渠成之事,为何不肯直接和砚侍卫终成眷属,反而要借我之手逼他离开?”
赵乐莹不语。
“看来是有他必须离开的理由啊,”裴绎之笑了一声,也没有多问,只是看一眼天色道,“时候不早了,他现在还未出来,估计是罢工了,还是我来做饭吧。”
赵乐莹顿了一下,撩起眼眸看向他:“堂堂裴家大少爷还会做饭?你家那些酸儒不是总说,君子要远庖厨吗?”
“既然是酸儒,说的总归是废话,何必当真,”裴绎之唇角噙笑,“殿下要去观摩吗?”
赵乐莹闲着也是闲着,索性跟着他去厨房了。
一进厨房,裴绎之便拿起一把漏勺:“殿下,认得这是什么吗?”
“……本宫又不傻。”赵乐莹无语。
裴绎之笑着夸赞:“殿下果然冰雪聪明。”
说完,直接用束带绑起袖子,利落地生火热锅开始做饭。赵乐莹看着他熟练的动作,没有问他为谁而学,裴绎之也没有打断她的心不在焉,两个极为相似的人哪怕什么都不说,彼此之间也透着外人插不进去的默契。
砚奴来厨房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郎才女貌,像天生的一对。
他静静看着,从傍晚到天色彻底黑了,像一个卑鄙小人,偷窥着不属于他的一切。
许久,赵乐莹总算发现了他,顿了顿后朝他招手:“砚奴,过来。”
砚奴冷淡地看她一眼,转身便离开了。
这大约是他第一次如此违抗她,赵乐莹愣了一下,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你的小侍卫似乎生气了。”裴绎之调侃。
赵乐莹斜了他一眼,皱着眉起身就要去追。
“这个时候追过去,容易前功尽弃哦。”裴绎之不急不慢地提醒。
赵乐莹顿了一下,冷着脸重新坐下。
厨房里的气氛陡转之下,裴绎之却仿佛浑然不觉,继续做自己的菜,炒了八道之后便不干了:“这些足够吃了,剩下的明日再说吧,殿下去饭厅?”
“本宫不饿,你自己吃吧。”赵乐莹说完冷淡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厨房。
裴绎之看着满满当当一堆菜,惋惜地叹了声气,索性拿了筷子准备直接在厨房吃,结果还未动筷,赵乐莹便又折了回来,端起两盘就往外走。
裴绎之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赵乐莹端着两盘菜一路往西院走,等走到地方时菜都冷了,她看着紧闭的房门犹豫一瞬,到底伸手敲了敲:“砚奴。”
屋里无人应声。
“……我端了饭菜过来,你把门打开,我给你送进去。”她耐心道。
然而屋里还是无人回答。
赵乐莹设身处地想了一下,觉得大约是自己也会气疯了,没有心情吃饭。
这么想着,她将菜放到地上,起身之后道:“菜都放在门口了,你若是饿了便出来吃。”
说罢,她转身就走,门却在她离开的瞬间开了,她下意识回头,却被猛地拽了进去。她往屋里倒时脚上不稳,不小心将两个盘子踢倒。
瓷器碎裂时,她已经被砚奴摔在了床上,她吃痛地皱了皱眉,刚一抬头小山一样的他便倾覆上来。
布帛撕裂,珠钗散落,接下来的一切都失了控。
他彻底暴露本性,她才知晓他曾经的克制蕴含了多大的温柔,当手腕被他不由分说地压在枕头上,她眉间闪过一丝痛色,咬着唇别开了脸。
布帛撕裂,珠钗散落,接下来的一切都失了控。
厨房中,裴绎之一个人用了些吃食,看一眼时候差不多了,便去马房牵了匹马,趁着夜色朝城外奔赴而去。
时间不住流逝,当城中响起烟花的轰鸣,砚奴垂下眼眸,将只着一件小衣的赵乐莹紧紧抱住,恨不得将她嵌进身体里。
赵乐莹任由他抱着自己,许久才哑声开口:“饿了。”
砚奴顿了一下,接着缓缓放开了她:“我给殿下做饭。”
“厨房还有饭菜,随便吃点吧。”赵乐莹疲惫地闭上眼睛。
砚奴沉默一瞬,还是同样的话:“我给殿下做饭。”
赵乐莹顿了顿,睁开眼睛看向他,半晌叹了声气:“好。”
“殿下同我一起去。”砚奴朝她伸手。
赵乐莹皱了皱眉:“我好累,你自己去。”
“殿下与我同去。”砚奴坚持。
赵乐莹终于不悦:“我说了我很累,不去。”
砚奴定定地看着她,伸出的手没有收回。
赵乐莹深吸一口气,索性翻个身背朝他。然而砚奴还维持原有的姿势,似乎有无穷的耐心等着她。
终于,赵乐莹还是服软,皱着眉头跟他一起去了厨房。
灶里的火烧起,赵乐莹慵懒地倚在柴火边打瞌睡,倦怠的模样完全没有同裴绎之在一起时轻松。砚奴垂着眸,将裴绎之做出的菜都扔了,赵乐莹看见皱了皱眉,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非要自己做饭,等全部做完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赵乐莹又冷又饿,沉着脸没有半点愉悦。砚奴却浑然不觉,郑重将饭菜摆了一桌子后,抱着她到席上坐下:“殿下,用膳吧。”
桌上放了三副碗筷。
京都的习俗,家中有人过世,未免亡人回家探望时饿肚子,三年都不能撤下他的碗筷。
赵乐莹看着多出的碗筷,心口仿佛被一团棉花堵住,再也无法装出冷脸给他,于是主动给他夹了一块藕合:“你辛苦了,多吃点。”
“多谢殿下。”砚奴说着,夹了块东西直接递到了她嘴边。
这是她以前总爱做的事。
赵乐莹扬了扬唇角,张嘴咬住吃食,揽着他的脖子分给他一半。砚奴的表情总算轻松,安静地继续喂饭,赵乐莹再用同样的法子还给他一半。
一顿饭吃了足足两个时辰,两个人都有了久违的宁静。
回到房中后,也不知是谁先吻上了对方,最后两道身影绕在一起,在这个除夕夜抵死纠缠。情意渐浓时,砚奴哑声问:“殿下成亲那日,会跟他洞房花烛吗?”
赵乐莹难受地绷紧脚趾,无法回答他这句话。
“殿下的洞房花烛,会是他的吗?”砚奴执着地问。
赵乐莹被他折磨得头脑昏昏,闻言含糊地摇了摇头。砚奴攥着她的手逐渐用力:“那是谁的?”
“你的……”
“谁的?”
“你的……”
有一瞬间,砚奴看向赵乐莹的眼睛,仿佛看到了一如既往的爱意。
然而这点爱意散得太快,不等他看真切,便已经消失无踪。
大年初三,长公主府的下人们都回来了,府内一切正常运作。